第76章 再重逢(上)

取回托運的行李,幸村神色嚴肅離開機場到達大廳。

這兩天他心情不是很好。

手下一個線人失蹤,幸村派出去搜尋下落的警員全都無功而返;線人仿佛人間蒸發,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唯一掌握的線索是,人是在北海道執行一項危險任務時失蹤的。

對幸村來講,線人下落不明是絕對不能容忍的錯誤,他一定要保護線人平安無虞,這是幸村身為神奈川最年輕警部的原則,更是對線人的責任。

線索已近窮途末路,恰聞警校同窗白石最近有件案子在北海道,幸村猶豫再三,還是給他撥去電話。線人的生命安全與信息保密,幸村寧可選擇前者。

彼時白石正在國外出差,聽幸村簡單描述後,也明白事态的緊迫。失蹤超過二十四小時,每拖延一分鐘,就是目送他的線人離死亡更近一步。

白石擰眉:“雖然我不在國內,但我有個朋友還在北海道,他能幫到你。等我征求下他的意見,幸村,你知道的,這種事太危險,我沒資格替別人做決定。”

他挂斷電話後,僅僅經過十五分鐘,就給幸村發來訊息:搭乘兩小時後的航班去北海道,機場外會有的士接你。

看得出白石的朋友是個仗義又爽快的人。

由于動用的是私人關系,幸村不便向局裏說明情況,索性提交了休假報告——他累積未休的假期足以支撐他一個月不用返崗,随即按照約定搭乘指定航班抵達北海道。

時值霜月,北海道氣溫陡降,幸村裹緊身上的大衣,目光落在排隊等候在航站樓外,長到看不到末尾的的士車隊。

哪一臺才是白石朋友的車?

懷揣着疑問,幸村暫且排在了等待上車的乘客隊列。

一輛輛的士載客離開,輪到幸村,他正在猶豫是否要拉開車門,的士副駕的車窗降下半扇,車內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還有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柔嗓音送幸村耳中。

“請上車吧,乘客。”

有點熟悉的聲音。距離上次人海中匆匆一瞥,距今好像已經有三年了。

來之前就有隐約的預感,白石神通廣大的朋友,大約只能是那位笑起來見牙不見眼的栗發少年,那位獨自一人拆除炸彈又隐姓埋名離開的影子。

曾以為是永別,沒想到還有再見面的一天。

一直陰沉的心情無端的好了些,意識到自己已經握着車門把手呆立許久,幸村連忙把行李丢進後排,自己則落座副駕。

的士司機頭戴藍色絨線帽,巨大的黑框眼鏡和口罩遮擋住大半面容。他合上車窗,沒有問幸村要去哪裏,直接發動車輛離開。

車駛離機場幾公裏,還是幸村率先打破沉默:“白石裕太先生,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我一切都好。聽藏琳講,幸村警部近幾年屢建奇功,是警界年輕一輩風頭最勁的新人。”不二客氣地寒暄。

過于簡短的談話到此為止。看出不二沒有閑聊的意願,幸村也配合地保持安靜。的士一路疾馳,直到太陽落山,窗外的景色逐漸昏沉,不二才将車駛入一棟獨立民宅的後門,停進車庫。

他下車,蹲在汽車保險杠前鼓搗幾下,翹起按照規定必須貼在的士車外表的車貼,随即行雲流水般将整臺車的标志貼撕落。不出五分鐘,原本的的士就變成了一臺普普通通的黑色轎車。

忙完這些,不二摘下眼鏡和口罩,露出幸村曾在夜深人靜時千萬次想起的湛藍色眼眸,和眼周濃重的黑眼圈。

“抱歉,我知道情況很緊急,但給我二十分鐘休息一下。”

扔下一句話,不二的身影就消失在車庫連通房子的小門後。

被冷落的客人眨眨眼,拾起被不二随意丢在一旁的車貼,團作一團塞進車庫角落的粉碎機絞得稀碎。消滅證據這事他也是專業的。

把行李拎下車,幸村走進屋子,極好的夜視能力讓他即使在未開燈的漆黑房間,也能第一眼看到面朝下趴在沙發上昏睡的不二。疲倦成這幅樣子,最起碼有三天沒睡過覺了。

下意識放輕動靜,害怕吵醒不二,幸村索性躲在洗手間給白石打電話:“我已經見到你朋友了,看起來很久沒好好休息,他最近怎麽了?”

白石聲音有些苦惱,幸村都能想象到他現在一定在大洋彼岸撓頭自責:“剛忙完一件很棘手的事,本來不該再給他添麻煩的……但他聽說你和我是大學同學,馬上答應了。總之他不會害你,幸村,我們必須約法三章,不要問他的名字,不要探聽他的手段,完全聽從他的安排,這樣我們才能幫到你,你明白嗎?”

“我知道了。”

猜到不二應該沒有告訴過白石兩人在三年前的交集,幸村也選擇沉默。

于是,幸村在不二對面的沙發落座,安靜地等待時間流逝。

沒有設定鬧鐘,但不二在二十分鐘後準時清醒。他的狀态比剛剛好得多,也有了和幸村聊天的精神:“藏琳在電話裏跟我簡單提過。你來之前,我已經想辦法弄到消息,他被卷進某樁爛事裏,暫時沒那麽危險。但還有一撥人在找他,我猜這才是你真正忌憚的對手吧?在你的線人被他們找到之前,我們必須搶先一步。”

他從口袋裏翻找出一張花裏胡哨的卡片,幸村認出應該是聲色場所的地址:“等下過十二點,你去這間酒吧,去找一個穿黑色大衣、會在吧臺點一杯長島冰茶的客人打聽你的線人的下落。”

将名片遞給他,不二同時補充:“順帶一提,我在這裏叫Windy,是酒吧的酒保。目标人物和我關系不錯,你可以裝作是我的朋友,來這裏找失足後下落不明的哥哥。”

Windy,真是适合他的名字,來去自由又了無痕跡的風。

幸村點頭記下。正事交代完畢,鬼使神差般,他忽然問道:“白石和你是怎麽成為搭檔的?”

一瞬間,幸村感受到了不二身上倏爾盎然的殺意,他解釋道:“我也曾是光影計劃的一員,無意冒犯,我想我越了解你的處境,越不會給你帶來麻煩。而我的人品,在三年前那件事已經得到證明,不是嗎?”

不二沉默片刻,放下防備。他見識過太多人心醜惡,因此在看到幸村誠懇雙眸時,便知道他句句都是真心,絕無欺騙。

戴着面具生活太久,已經忘記本來的自己。太久沒有向他人提及陳年舊事,不二破天荒有了傾訴的欲望。

即使那些往事于他而言,已然像是發生在上輩子的事一樣遙遠。

偶爾追憶一下往昔也不錯。

“我原本只是警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生,因此白石來學校暗自物色搭檔,并最終選擇我時,我很驚訝。”

思緒倒回至大學的青蔥歲月。

黃昏時分,身着警服的白石将不二約在無人的教室。他雙手揣在褲袋倚靠在窗邊,溫暖的夕陽照亮他挺拔的身影,也遮擋住照向不二的光。

似乎從初遇,他們就注定是一光一影。

光影計劃的遴選已近尾聲,白石仍未在警局提供的候選名單裏選到合适的搭檔。他迫切想要參加光影計劃,為此選擇主動出擊,回到母校暗自觀察了足足一個星期,才在學生堆裏選中不二周助。

“我看得出,你參加所有測驗都留有餘力,甚至刻意讓自己在及格線上徘徊。你為什麽這樣做?”

不二眯了眯眸,沒想到面前的陌生人居然會識破自己隐藏的實力:“學生嘛,只要不挂科能順利畢業就好,不是嗎?”

“但如果可以,每個人都想得到更好的成績。”

不二伸了個懶腰,笑得有些漫不經心:“這位前輩,人性複雜,你要允許總有人的選擇不一樣。”

不二過于鮮明的個性确實令白石一度猶豫,他是否适合被選入光影計劃,在透露計劃之前,白石仍持續着對不二的觀察。不二也知道他的旁觀,似乎全然不在意,測驗中繼續徘徊在及格線上,課餘和好朋友菊丸打鬧,一點也沒受到白石的影響。

雙方都在彼此試探,時光流逝,轉眼便臨近光影計劃遴選期的尾聲。

白石仍拿捏不準不二的性格,看似毫無攻擊性的少年總是微笑着,仿佛對一切事物都聽之任之,卻隐約又有絕不動搖的信念,令人捉摸不透。平心而論,他絕非好的搭檔,但白石冥冥之中有預感,如果放棄了不二,他一定會後悔;而除不二之外,也再無任何人夠資格做他的搭檔。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截止日的前一晚,白石仍未下定決心,心事重重回家的路上,被前段時間剛剛查處的案子漏網的罪犯蹲點。即使白石反應迅速,避開了致命的幾顆子彈,并借由熟悉的地形隐匿身形甩開追兵,但畢竟寡不敵衆。

十幾人的包圍圈逐漸逼近,局勢千鈞一發之際,有另一道槍聲加入,包抄這群混蛋的後方。

白石反應過來,及時呼應。兩人的配合天衣無縫,短短幾分鐘就聯手放倒了所有法外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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