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蓬門面館利潤微薄,多歇一天就要白虧一天的租金。往年面館都是初二就開門,許朝歌本想在家與祁牧野多待兩天,但被祁牧野拒絕了。
“又不是見不到,我不也是要去面館上班的嗎?”她這樣說道。
許朝歌自知說不過她,便也妥協了。只是一同上班和一起在家讀書曬太陽,這兩者的區別誰會不知?許朝歌搖搖頭,真是拿這個裝傻充愣的家夥沒辦法了。
“姐姐,新年快樂!”葉珉儀站在門口,迎接許朝歌,“你今日的衣服真好看。”
“謝謝珉儀,你的衣服也很适合你,很可愛。”許朝歌也同樣贊嘆道。
“祁公子也來了。”葉珉儀踮起腳尖看向遠處的祁牧野,悄悄拍着許朝歌的手背,“姐姐你快看,祁公子也換了一身新衣服。”
“與姐姐的這一身實在是般配!”葉珉儀激動到失聲尖叫。
許朝歌順着葉珉儀的目光看去,祁牧野正在自己的手掌上比劃着什麽,一臉專注,全然不知前方的情況,一行人擋住了她的去路,才茫然擡頭,撞入許朝歌的視線,抿着唇羞赧一笑。
“姐姐,祁公子是不是對你笑了?”
“她——是吧?”那人幹脆沿着路邊走,嘴裏念念有詞,肩上的包裹不時滑落,她幹脆挂在手肘上,繼續自己的研究。
“姐姐,這個年,祁公子可對你有什麽表示?”
許朝歌收回視線,疑惑:“什麽表示?”
“就是。”葉珉儀撞着她的肩膀,言語暧昧,“心儀姐姐的表示啊。祁公子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打一輩子的光棍吧?他不向姐姐表明心意,姐姐如何嫁與他?”
眼見的祁牧野就要跨入面館,許朝歌趕緊将葉珉儀趕到角落,面頰通紅,背對着門口不敢轉頭。
“姑娘家家,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有什麽的?”葉珉儀毫不畏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姐姐與祁公子兩情相悅,何必互相試探耽誤各自的時間?”
“珉儀,此事急不得。”許朝歌輕聲道。
許姑娘,珉儀姑娘。”祁牧野突然在身後出現,吓了許朝歌一跳,她紅着臉,撚起本不存在的碎發,低頭轉過身來。
“新年快樂。”祁牧野拱手道,瞧見許朝歌的臉色,面露困惑,“許姑娘可是哪裏不舒服?怎的臉這樣紅?”
許朝歌趕緊側過臉遮住自己的臉孔。
“我們女孩子間談秘密呢,祁公子快去忙吧。”說着,就要拉着許朝歌到另一個角落去。
祁牧野看着兩人慌亂的身影,搖頭輕笑,背着自己的包裹到隔間去了。新的一年,時間緊迫,她還有好多事情需要準備。
“姐姐,瞧你這樣子,這幾天,你們可是發生了什麽?”葉珉儀八卦道。
許朝歌想起除夕夜的那聲夫人,想起那個緊到難以呼吸的擁抱,嗓子突然變得燥熱,她咽下接近于無的口水,羞于開口。
“姐姐——跟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葉珉儀怪道。
确實,這幾年葉珉儀是許朝歌最親近的姐妹,除了關于祁牧野的,她什麽都與她說了。
“珉儀。”她偷偷瞄了眼在隔間的祁牧野,輕聲道,“她抱我了。”
葉珉儀瞬間瞪大眼睛,捂着嘴失聲:“何時抱的你?”
“除夕那夜,我們在橋頭看煙火。”
葉珉儀倒抽一口氣,緊緊抓着許朝歌:“他是如何抱你的?”
許朝歌有些羞澀,舔着嘴唇,眼眸盯着腳尖:“從——身後抱住我,手,手放在這裏。但是我不知道她是出于什麽樣的感情抱我,萬一是出于兄長對妹妹之間的情誼,豈不是鬧了笑話?”
“姐姐,若是只把你當作妹妹,怎麽會在除夕之夜與你相擁在橋頭,做出一同看煙花此等浪漫的事情?”
這些天祁牧野對她的反應,許朝歌都看在眼裏,她也清楚祁牧野對她是什麽感情,只是她不懂,祁牧野為何會遲疑,為什麽會自我矛盾?她想起二人緊緊依偎的臉頰,她那樣聰明,自她們的肌膚相觸時,她便明白了祁牧野的感情。
只是祁牧野啊,你為什麽不能勇敢一些呢?時代在發展,你不應該要比銘朝的女子更勇敢、更自由些嗎?
“好一個祁牧野,對姐姐做出這樣輕薄的事情,轉眼就不認賬了。你個登徒子!”說着,葉珉儀就要撩起袖子沖向祁牧野。
“珉儀。”許朝歌趕緊拉住葉珉儀,搖頭,“她定有自己的考量,不要怪她。”
“姐姐——”葉珉儀不甘心道,“今年你都二十了,他不把窗戶紙戳破,你便一直等他嗎?”
許朝歌看向遠處皺眉整理資料的那人,嘴角浮出一抹笑容。自然是要等,她已經等那麽久了,不介意繼續等下去。
只要最後是她,一切都值得。
“許姑娘,珉儀姑娘。”翁子渡身着蔚藍色長袍,袖口鑲着一圈銀絲流雲滾邊,腰間配着一條玄黑錦帶,手邊提着兩包油紙袋,對着二人作揖道,“新年快樂,新的一年,二位姑娘福樂安康。”
葉珉儀掃了眼祁牧野,報複性地喊道:“翁公子,你這一身衣服真好看,溫潤如玉,與我家姐姐的一身真是般配。”
面館安靜,被葉珉儀這麽一喊,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二人。祁牧野不明就裏,擡頭望向她們,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臉上浮現意味不明的笑容,輕笑着低頭,繼續研究自己的資料去了。
“珉儀。”許朝歌皺着眉呵斥道。
葉珉儀撅着嘴,輕聲回複:“我就是要氣死他!”
翁子渡看着二人的小動作,臉上依然保持柔和的笑容:“許姑娘今日的裝扮确實讓人眼前一亮,新年新氣象,二位姑娘果然比去年還要好看。”
葉珉儀:“翁公子說話就是好聽,不像某些人,笨得一點表示都沒有。”
“許姑娘,這是家中熏的火腿,你回去嘗嘗。”他再次拱手,指向祁牧野,“我去向祁兄敘舊去了,就不打擾二位了。”
他提着那一包火腿,大步走向祁牧野,二人互相拱手行了個大禮。
“祁兄。”翁子渡将手中的火腿放到祁牧野的桌上,笑道,“今日你我二人的衣服真是有緣。”
祁牧野低頭打量二人身上的服飾,讪讪笑道:“确實,都是一個色系的。不過子渡這一身更為好看,襯得你意氣風發,尤其是······”
她看向遠處的許朝歌,眼中不覺流露出傷感:“尤其是與許姑娘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如一幅畫,看着就舒心。”
“祁兄就不要打趣我了。”翁子渡握着茶杯,輕聲勸道。
“這怎麽能算打趣?子渡不知,在西域,有一句叫自古紅藍出cp,你與許姑娘站在一起,就是滿滿的cp感。”
“若論起顏色,祁兄這一身看起來倒與許姑娘更為般配,怎麽能輪到我呢?”
祁牧野搖搖頭,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許姑娘不是物品,不宜被我們拿來比較來比較去。”
她拿起她的筆記,湊近問道:“正巧你來了,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對周圍比較熟悉,你可知何處的糧食……”
“姐姐,不如中午喚翁公子一起吃飯?”
許朝歌不解:“喚他做什麽?”
“姐姐不是一直等祁公子開口嗎?不如我們激他一激。這男人吶,一有危機感,就會不管不顧,一激動,就什麽話都說出來了。”
許朝歌被這丫頭逗笑,她點着葉珉儀的額頭,調侃:“你這小小年紀,怎麽比我還要懂?”
葉珉儀揉揉額頭:“戲臺上都是這樣演的嘛!”
許朝歌笑着收拾自己的書本,背對着葉珉儀:“要請你自己去請,不要打着我的名號。”
許朝歌都發話了,葉珉儀趕忙提着裙擺跑到那兩人身前。
“江寧多種桑,棉麻織物物美價廉,在那或許可以辦到,只是祁兄問這個做什麽?”
“翁公子。”祁牧野正要解釋,葉珉儀激動道,“今日午飯翁公子便與我們一同吃吧?”
翁子渡連忙起身,拱手道:“這怎麽好意思?上次一餐已經讓翁某羞愧難當了。”
“姐姐說。”葉珉儀眼睛瞄着祁牧野,見她毫無反應,咬着唇,添油加醋,“新年的第一頓飯聚在一起吃,這樣新的一年每一天都能相聚。”
“珉儀姑娘,這聽着不像是許姑娘的口吻。”
葉珉儀一偏頭,轉身就走:“姐姐就是這麽說的,女人的心思誰能猜透呢?翁公子若是願意,便與我們一桌吧。”
翁子渡還要推辭,祁牧野連忙打住:“子渡,許姑娘一片心意,你就不要推辭了。女孩子難得開口,不要駁了她的面子。”
說着,也不等翁子渡接話,推着他朝衆人走去。
大家都已落座,就等這兩人。許朝歌擡眼,看着祁牧野朝她走來,衣袖下的手指不禁握拳,忐忑地等待着。
“翁公子,不如你與姐姐坐一塊?”葉珉儀指着許朝歌一旁的空位說道。
翁子渡為難地看向祁牧野。
“哦!”祁牧野的腳尖變了個方向,徑直走向汪明德,“我與明德坐一塊兒。”
許朝歌的力氣一松,盯着眼前的碗筷不發一言。
“你怎麽又來了?”汪明德低聲吐槽。
“幹嘛,不歡迎你的同事啊?”祁牧野挑着眉。
“我一個人坐都習慣了,突然來個人坐我旁邊,總覺得拘束。”
“那不然讓子渡坐你旁邊?你不得更拘束?”她看向一旁低頭說笑的二人,口裏泛起陣陣苦澀,“而且你們許姑娘也不會同意。”
汪明德思索一陣,點點頭,加了一句:“不要與我搶菜吃。”
祁牧野呵了一聲,震驚道:“什麽叫和你搶菜吃?我們都為許姑娘打工,吃的都是許姑娘的飯,什麽叫搶?再說了,我吃的哪有你多?”
汪明德斜眼瞄了一眼,搖頭:“你今日可是吃了火藥?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叽裏咕嚕回我那麽多。你是讀書人,我說不過你。”
“明德,在說什麽呢?”許朝歌問道。
“就是,每次翁公子與我們一同吃飯,你就跟祁公子在那嘀咕,說些什麽都不知道。”葉珉儀接道。
“我不過是說句玩笑話,誰知祁公子就跟吃了火藥一樣,說一連串來怼我。”汪明德委屈道。
葉珉儀與許朝歌相視一笑,試探:“怎的這麽重的火藥味?祁公子可是因為不能和姐姐坐一起,才在那生悶氣?”
“呵!怎麽會!”祁牧野雙手一擺,拂袖道,“怎麽可能,我不過是許久未見明德,與他說幾句玩笑話。翁公子是客人,理應與許姑娘坐在一起。”
汪明德挪了點位置,離祁牧野遠些:我謝謝你!
“祁公子這番話,怎麽聽怎麽別扭。”葉珉儀還在那添火,“世間男子誰不想與我姐姐一同吃飯吶,尤其是今日姐姐這般好看,誰看了不着迷?翁公子,你說我說的對嗎?”
翁子渡笑着點頭:“是,許姑娘聰慧大方,美麗莊重,自信冷靜,是世間男子的理想型。”
“祁公子呢?”
祁牧野正盯着桌面上的那一盞茶發呆,聽到有人叫自己,才茫然擡頭:“額,對啊對啊,世間男子,誰會不喜歡許姑娘?”
葉珉儀露出得意的笑容,給許朝歌一個眼神,繼續說道:“翁公子,你這身衣服是在何處買的?”
翁子渡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笑道:“在家中成衣店買的。”
葉珉儀捂住嘴驚呼:“竟是成衣店買的嗎?我還以為你與姐姐的衣服是一同定做的呢!從顏色到版型,都像是一對呢!”
她說得誇張,說完一句,視線就要往祁牧野那瞄一眼。
祁牧野依舊是盯着眼前那一杯茶水發呆。
該死的書呆子!
葉珉儀氣憤道:“祁公子,你要将你面前那杯水盯出花來不成?大家一同吃飯,你光盯水,不吃菜是何意思?”
祁牧野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笑道:“過年大魚大肉膩了,還得是喝點茶水解膩。”
她起身将茶壺拿到自己眼前,一杯又一杯:“不過這茶葉有些陳了,沒有滋味,我一會兒出去買點新茶過來。”
葉珉儀在心裏嘀咕:“究竟是茶水沒有滋味還是你心裏不是滋味?”
她決定再添一把火,她看着翁子渡,問道:“翁公子家中可有親事?”
翁子渡搖搖頭:“未曾。”
“可有成家的打算?”
“科考之後會打算。”
“翁公子可有心儀之人?之前有人問過我家姐姐的擇偶标準,我便也來問問翁公子,你可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見翁子渡面露難色,對面那呆子又沒有絲毫反應,葉珉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像姐姐這樣的,翁公子可會喜歡?”
“珉儀!”許朝歌厲聲喝道。
祁牧野緊緊握住手中的茶杯。
旁人紛紛低着頭,豎起耳朵,一臉吃瓜群衆的表情。
翁子渡看了眼祁牧野,又看向不斷眨眼的葉珉儀,輕笑一聲,肯定道:“若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入得了許姑娘的眼,自然是翁某的榮幸。”
“翁公子,我心中……”
“啧!”祁牧野往汪明德杯中倒入茶水,“明德,你喝喝看這茶水是不是有股黴味?哎呀,面館的茶葉怕不是已經黴了,我說怎麽越喝越怪,你快喝喝,若覺得怪,我立刻去買包新的回來,若是讓客人喝了,怕是會壞了蓬門面館的招牌。”
汪明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咂咂嘴:“沒有啊,與往日一樣。”
“怎麽會?”祁牧野又倒了一杯,“你再喝喝看,定有一股黴味。”
“沒有啊?”
“啧,你不愛喝茶水,自然喝不出來。我喝了那麽多,每一杯都怪怪的。”她站起身,拎着錢袋子就往外走,“你們先吃着,我去買包茶葉回來換上。”
“祁牧野!”許朝歌站起身,叫住她。
“許姑娘你們先吃,不用等我了。”說罷,頭也不回地往外趕去。
許朝歌下意識地就要追去,餘光瞥見一旁的翁子渡,連忙解釋:“翁公子,珉儀年紀小,不懂禮儀,今日之事,還請你不要放在心裏。”
翁子渡笑着起身,拱手道:“許姑娘,翁某雖然愚鈍,但今日的局勢翁某還是可以看透的。”
他走向角落,輕聲細語:“今日這一出戲,怕是珉儀姑娘特地演給祁公子看的吧?”
許朝歌赧然:“這你都看出來了。”
“翁某不才,但你們之間的細碎情感,還是能看出些許貓膩的。祁公子心悅于你,卻又怕耽誤你,便想方設法撮合你我,上次那盒幹貨便是他讓許姑娘以自己名義送給我的吧?”
“只是許姑娘也心悅于他,看破不說破,才有了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秘密。珉儀姑娘這一出,估計是想激一激祁兄,讓他早日向許姑娘表明心意,免得讓你一直等下去。”
許朝歌失落道:“連你都看破了,她卻看不透。”
翁子渡:“或許不是他看不透,而是不願看透。”
“有時候祁兄聰明得連我們幾個苦學多年的學生的自愧不如,今日這般刻意的對話,他又怎麽會看不破?或許他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讓他不敢直面自己的真心。你看,一聽到我心悅于你,他都能扯出那麽一個拙劣的借口落荒而逃,若他心中沒有你,何必餓着肚子跑出去呢?”
“據我了解,祁兄可是個嗜甜如命的人,桌上那幾盤糕點都是特意為他準備的,若非迫不得已,他怎麽舍得離去呢?”
蓬門面館幾人看着站在角落交談的二人,一臉疑惑。
明理:“翁公子當真喜歡許姑娘?”
葉珉儀也有些糾結:“不知道。”本想着刺激一下祁牧野,誰曾想真蹦出個翁子渡來,若他假戲真做,這場戲該如何收場?
曹炎提起茶壺,往杯中倒了些許,咂吧着嘴:“沒問題啊,哪有黴味?”
葉珉儀睨了一樣,托着腮幫子道:“茶水沒問題,是有些人的心裏發黴了,吃什麽都是一股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