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二人走到當初重逢的橋頭,正巧碰見驅傩的隊伍朝她們奔來,為首的傩翁傩母牽手跳着舞,身後跟着嬉戲打鬧的護僮侲子,兩旁是戴着面具吹拉彈奏的百姓,樂聲伴着孩童的歡笑聲,營造出盛世的壯觀景象。

“要是你将笛子帶過來就好了,你也加入他們一起驅疫鬼。”

祁牧野搖頭:“我那不入流的技藝還是不拿出來獻醜了。”她看着越來越接近的隊伍,被其中歡樂的氛圍感染,不免感嘆:“真壯觀吶,史書誠不我欺。”

許朝歌湊得近,疑惑:“中原沒有這樣的活動嗎?”

“沒有。”

許朝歌覺得奇怪:“中原比這還要冷,竟沒有驅傩嗎?”

祁牧野反應過來,連忙解釋:“有可能有,但大家更願意去酒樓消遣,不像尹江這樣隊伍龐大,這樣壯觀。”

她拿起面具,轉移話題:“今日得以一見,不枉我千辛萬苦來尹江一趟。我們戴上面具也加入他們吧。”

她說得激動,一時忘了細節,牽起許朝歌的手就往隊伍裏面趕。不少男男女女與她們一起加入這支隊伍,混在人群中面對面跳舞,跳的也不是什麽特定的姿勢,不過是随着樂聲随機擺動自己的四肢,不拘一格,只為歡樂。

她與許朝歌不時兩手相握,面對面蹦跳着,不時展開一只手,成一字形,順着人流往前蹦跶。幾個孩童圍繞在她們身邊,或是握着糖葫蘆,或是提着燈籠,揮舞着雙手,唱着祁牧野從未聽過的歌謠。

許朝歌不會那麽多的舞姿,大多是祁牧野怎麽跳,她跟着照學,隊伍前進速度較快,學得慢了,不時會倒在那人的肩上。

祁牧野戴着面具,看不清她是何表情,隔着面具,她的聲音如同蒙上一層水霧,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朝歌,此處人員複雜,握緊我的手,別走散了。”

“祁牧野。”許朝歌與她兩手相握,随着人流不斷前進,“應該是你握緊我的手,你不識方向,要是走丢了,怕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祁牧野嘁了一聲,低頭撞向許朝歌的面具:“我這麽大的人了,我還沒有嘴了?”

“祁牧野——”許朝歌拍着祁牧野的肩膀,“很痛的好不好!”

祁牧野笑着摸着許朝歌的頭發:“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痛我也痛。”

“祁牧野,你敢不敢摘了面具?”

她趕忙捂住自己的面具,不敢正面面對許朝歌:“我可不敢,若是被你這個鐵頭功撞壞了腦殼,以後可就沒人給蓬門面館招攬生意了。”

“祁牧野,你真是個膽小鬼。”

祁牧野展開一只手,揮舞着與許朝歌一同跳躍着:“我還膽小啊?我要是膽小,我就不會孤身一人來尹江了。”

“除了你,其餘都是陌生的。”她輕聲說道。

周圍都是歡舞的人群,她迅速抛棄低落的情緒,與周圍的少男少女一同迎接新的一年。她們牽着對方,圍成一個圓圈,跳躍着,旋轉着,奔向遠方的繁華。

隊伍繞着尹江縣城跳了一圈,臨近子時,正好結束。随着一陣激烈的鼓聲,驅傩儀式正式結束,大家歡呼着,将紙片、花瓣、紅包、手中握着的一切物什扔向空中,許久沒有進行這樣劇烈的運動,祁牧野有些喘,摘下面具,擡頭仰望着随風飛舞的花瓣。

許朝歌也摘下面具,看向對面那個欣喜不已的愛人。

周圍是激昂的歡呼的少男少女,是歡笑的孩童,她在看随風飄落的花瓣,她在看她。

許久,她低下頭,看向注視她良久的女孩。她們在不斷湧動的人群中相視而笑。

她們來到了當初重逢的橋頭,攜手走到最高處,靠着石欄欣賞世間的繁華。子時的鐘聲敲響,遠方的夜空适時綻開絢爛的煙花,一切都與當初的情形如此相似,但好在,當初是她,現在也是她。

祁牧野望向一旁的許朝歌,她也正望着自己。她低頭看了眼二人緊握的雙手,笑道:“朝歌,新年快樂。”

許朝歌望向遠處不斷盛放的煙花,往祁牧野那挪了一步,輕聲道:“祁牧野,新年快樂。”

“明年,我們依舊在此處看煙花,可以嗎?”

“往後每一年,我們都在此處看煙花,可以嗎?”

祁牧野同樣看向遠處,看着河面倒映出的尹江,輕嘆,回複道:“我要是能做到,我一定會做到。”

“你當然可以做到。”許朝歌側着臉,目光炯炯,“你可是祁牧野,這世間有什麽是你做不到的?”

祁牧野輕笑着:“是啊,我可是祁牧野。”只要是為了許朝歌,她什麽都可以做到。

煙花不斷在夜空中綻放,不斷隕落,又不斷綻放,此起彼伏。綻放出的光亮明媚了許朝歌的臉龐,她咬着下唇,眸光因為對面那人的神情而星光閃閃。

晚風吹拂着許朝歌額間的碎發,有一種淩亂易碎的美感。祁牧野看愣了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撚起那幾縷碎發,輕輕地攏到許朝歌的耳後。

其實,她寧願做那轉瞬即逝的煙花,即便燃燒自己,也要照亮許朝歌哪怕片刻的世界,即便自己最終走向隕落,她也想,讓世界了解真正的許朝歌。

如果每個人都帶着各自的使命,那她的使命便是成全許朝歌的一生,陪她圓滿地走完這一生,哪怕在歷史上不會留下她的姓名,她也無怨無悔。

她本就是個無欲無求的人,只要她所愛的女孩過得幸福安好便足矣。

許朝歌站在原地,垂着眼眸,靜靜感受祁牧野細膩的動作。她指背的肌膚擦過耳朵,帶來一陣細微的電流,流遍許朝歌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不敢輕舉妄動,手指緊緊抓着那一副面具,如果面具是她們的話,剛才,她們就已經親吻過了。

“朝歌。”祁牧野放下手,溫柔地用目光描摹許朝歌的眉眼,“你今天很好看。”

這是今日祁牧野第一次誇許朝歌好看。

許朝歌唇角微揚,擡起頭來嬌俏道:“一天都過完了,你才想起來誇我好看吶?”

祁牧野低頭赧笑,不好意思道:“是現在才有機會說。”

許朝歌不點破她,指尖撓着祁牧野的手心,望着河面,喃喃道:“祁牧野,抱緊我吧。”

祁牧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許朝歌又重複了一遍:“祁牧野,抱緊我吧,新的一年,緊緊抓住我。”

許朝歌的話正說到了祁牧野的心坎裏。她略一遲疑,舔舔愈加幹燥的嘴唇,鞋底摩擦着橋面,手指緊緊扣着面具。明明她們之間只有幾寸的距離,祁牧野走起來,卻似萬裏征程。

她走到許朝歌身後,張開雙手,閉着雙眼摟住許朝歌的腰身。兩人的溫度相撞,使得她們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發出一陣喟嘆。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她們默念道。

“祁牧野。”許朝歌貼着她的手背,偏頭道,“明年我們也這樣看煙花。”

祁牧野閉着雙眼,緊了緊手:“會的。”她也在心裏祈禱。

許朝歌也閉上雙眼,默默感受從身後傳來的溫度,沉溺在她們無可奈何的暧昧之中。

“往後餘生都這樣。”許朝歌不斷祈禱着。

“會的。”祁牧野緊緊抱着毫不知情的女孩,心中越發虔誠。

如果可以,用我一生籍籍無名換她一世周全,用我每日操勞換她年年無憂,用我一世健康換她歲歲長樂。

許朝歌,如果每個人命中都帶着一個使命,我的使命就是你。如果命中我注定離你而去,我也會為你準備萬全的後路。哪怕今日之後,我們不能再相見,我也會在千年之後,為了你付出全部心血。

許朝歌,如果我有幸留在你身邊,永遠地留在你身邊,你是否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肩負起你終身的幸福?讓我能名正言順地接受那老板娘的熱情?

诶!但是誰知道呢?祁牧野抱得愈加緊密,緊到深怕下一秒自己就會失去懷中的女孩。她看着許朝歌的側臉,心中不斷嘆息。若是她不小心幸福過了頭,猝不及防地回到現代,許朝歌該怎麽辦?當初她只是她的姐姐,許朝歌就已經是那樣的态度,若她成為她的身邊人,許朝歌又該如何承受突如其來的缺失?

算了。祁牧野松了力度,看向遠處恢複平靜的夜空,不再苦苦掙紮。她一個不确定因素,有什麽資格奢望與人長廂厮守呢?那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來。

“走吧。”祁牧野松開懷抱,拉着許朝歌的袖子,“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許朝歌看向祁牧野,淡淡回複。

祁牧野啊,為何在這樣的日子裏,你的眼中仍帶着悲傷?如果你的悲傷與我相關,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知曉一二呢?為什麽要讓我在你暗自神傷的時候,在你懷中偷樂呢?

她鼓起勇氣,握住那人的手掌,說着玩笑話:“你可要抓緊我了,走丢了可找不到我了。”

祁牧野苦笑着,回握住許朝歌溫熱的手掌:“不會的,再怎麽艱難,我也會找到你的。”

兩人的手中依然拿着那個面具,兩邊的絲帶随着擺手的動作在空中飄揚。明明剛才緊緊相依,現在卻垂于兩人身側,仿若隔了整個銀河。

祁牧野啊祁牧野,如果可以,将我的快樂分給你,只要能化解你眼中濃厚的悲憫,只要你能開心,不論你在何處,哪怕我們相隔千年,我都能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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