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祁牧野,你過來。”吃過飯,許朝歌拿起昨日買的燈籠,對着屋檐比劃着,喊道。
祁牧野正撩着袖子清洗昨日的餐具,聽言,雙手九十度彎曲,保持洗碗的姿勢走過來:“怎麽了?”
許朝歌給她拿來幹巾擦手,嘴巴往屋檐努:“來挂燈籠。”
“這個等我洗好碗再給你挂。”說着就要回去。
“祁牧野~”許朝歌扯住她的腰帶,硬是往自己這拉,“先挂起來嘛~”
她說得嬌俏,雙手晃悠着拉着祁牧野的腰帶,嘴巴微微嘟起,眼中帶着懇求與撒嬌的意味。祁牧野向來招架不住別人的撒嬌,她站在那,無奈地看了眼許朝歌,搖着頭嘆息。真是拿這個丫頭毫無辦法。
她接過許朝歌手中的燈籠,踮起腳伸長手,努力去勾檐下那個細小的鈎子。“夠不到。”她轉頭對許朝歌尴尬笑道。
“我去給你拿凳子來!”許朝歌打了個響指,火速搬來一張矮凳,“現在試試。”
祁牧野站在凳子上,踮起腳尖再次嘗試:“還是差一點。”
“祁牧野,你也要多喝點奶長高了。”許朝歌吐槽道。
祁牧野從凳子上下來,笑道:“我這個年紀了,哪還能長高?”
“倒是你,多喝點牛奶,說不定能長得比我還高了。”
許朝歌依舊是滿不在意:“我有你在,長那麽高幹嘛?”
祁牧野略一遲疑,轉而淡淡勾唇:“我也不夠高啊,還是挂不上燈籠。”
她想起什麽,将手中的燈籠還給許朝歌,背過身去準備繼續洗她的碗:“要是子渡在就好了,他比我高,肯定能輕易挂上去。”
“以後這種活交給他該多好?”
許朝歌臉色一變,惱怒着上前,再次扯住祁牧野的腰帶,走到她面前,眼中帶着嗔怒:“祁牧野,挂個燈籠,你說他幹什麽?”
祁牧野又開始撩袖子:“我就事論事,他比我高,更适合這樣的活。”
“今日是我們兩個的節日,挂燈籠也是你我兩個之間的事情,你提外人幹什麽?”
“怎麽會是外人?子渡是你我共同的好友啊。”
“他是朋友,那我們呢?我們是什麽關系?”許朝歌一時讷讷,迅速圓了回來,“我們是家人,家人怎麽能與朋友相比?”
她迅速平複了情緒,拉着祁牧野的手掌:“這種事情,只靠我們兩個也能做到。”
“”不只是挂燈籠,往後的各種事情,只靠我們二人,都能做到。”
她拉着祁牧野走到屋檐下,與那人面對面站定:“祁牧野,抱我上去。”
“什麽?”
許朝歌神色從容,拍了下祁牧野的肩膀:“抱我上去啊,我上去挂燈籠。”
祁牧野轉身就要逃避:“我看還是找隔壁大叔幫忙挂一下。”
“祁牧野。”許朝歌叫住她,“你幹什麽?以前又不是沒抱過我。”
以前,以前能和現在一樣嗎?祁牧野在心裏念叨着,如今她……她擡眼望向許朝歌,腳步遲疑,淡然道:“我是擔心我身子弱,抱不住你,讓你摔倒了。”
“我哪有那麽胖?”許朝歌舉着燈籠,搭上祁牧野的肩膀,“你抱得緊一些,我就不會摔倒了。”
“這我可不能保證。”她蹲下’身,抱住許朝歌的大腿,緩緩起身,“摔倒了可不要怪我。”
她緊緊閉着雙眼,屏住呼吸,似乎憑借這個方法,她就能驅逐心中那些陰暗的想法。
許朝歌身材本就苗條,體質好,哪怕是冬季,穿的也不多,她抱住她的大腿,恰恰能将她身體的曲線勾勒出來。她的衣物似乎經過香薰,與身上的橙花氣味完美融合,讓人忍不住要深吸一口。
祁牧野!她猛然睜眼,屏住呼吸,心中不斷默背佛經。
你不可以這樣!
那是你看着長大的女孩,那是你賭不起的人生!
“祁牧野。”許朝歌拉回她的思緒,“放我下來。”
祁牧野像是扔一塊燙手的山芋那般将許朝歌放到地上。
“祁牧野。”許朝歌與祁牧野面對面站着,伸手撫摸她的臉頰,“你的臉怎麽那麽紅?”
祁牧野偏開臉躲避她的觸碰,視線躲閃:“那是幹體力活喘的,不是臉紅。”
“說誰胖呢!明明是臉紅,還不承認。”她拉着祁牧野走向另一邊,“還要再挂一個。這次不許臉紅,要是臉紅的話——”抱我一輩子。
她自然是沒說出來,許朝歌戳着祁牧野的肩膀,傲嬌道:“罰你——今日都陪我玩。”
祁牧野看着腳尖,心虛地嘟囔着:“強詞奪理,明明是喘的。”
–
今日除夕,挂完燈籠,二人便一起出門了。祁牧野心中有愧,硬是與許朝歌保持一個拳頭的距離。
她們要先去陸琦的醫鋪給祁牧野開幾副藥來。至于祁牧野的心事,許朝歌自己能猜個七七八八,八成是與自己相關的,但祁牧野不願意說,許朝歌也不勉強,總有一天,祁牧野會主動向她傾訴的。
“喲,是誰來了?”陸琦擡起頭,玩味地打量着眼前二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二位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婦呢!”
“陸大夫。”祁牧野拱手求饒,“我們兩個的關系你還不清楚嗎?就不要打趣了。”
陸琦撇撇嘴,起身:“我又不是每日看着你們,我怎麽清楚你們兩個是什麽關系?”
祁牧野肩膀一松,眼皮半阖,無奈地看向陸琦。
“好好好,不開你的玩笑了。”她拿來脈診枕,指尖搭上祁牧野的手腕,閉眼診脈。
“怎的?”陸琦收回手,皺眉道,“祁公子近日可是憂國憂民,宿夜難寐?”
許朝歌拳頭一緊,上前道:“陸大夫,她的身子可是出了什麽問題?”
“別的沒什麽問題,就是想太多了。”“陸琦提起筆,寫着藥方,“祁公子,作為大夫,我勸你一句,這世上沒那麽多需要你擔心的事情,你最需要做的。”
她看了眼一臉關切的許朝歌:“就是關注眼前人。你擔心的再多,弄垮了身子,對這個世界沒有絲毫改變,反而只會讓眼前人不斷挂心。”
祁牧野:“我沒有想什麽,不過是過度勞累,傷了身子,養幾天就好了。”
陸琦抿嘴,将藥方遞給許朝歌,轉身就去抓藥。
“祁公子,不要妄想在醫生面前撒謊。”
祁牧野尴尬地笑笑,轉身用氣聲對許朝歌強調:“我真的沒事。”
許朝歌回之一笑,握緊她的手掌。
作為無欲無求的現代人,祁牧野對節日的儀式感并不注重,加上收拾昨日的殘局已經讓她身心俱疲,比起忙活一整天就為準備一桌子團圓飯,她寧願出去吃點小吃填飽肚子。
許朝歌向來尊重祁牧野的意見,再加上現在爹爹和阿娘不在了,去哪裏,吃什麽,幹什麽,只要和祁牧野在一起,那就是圓滿。
除夕是銘朝難得幾個沒有宵禁的日子,在除夕夜,阖家老小,相聚守歲,把酒言歡,通宵達旦。除此之外,驅傩是這個節日最熱鬧、最具群衆性的活動。古人将寒氣視為疫鬼,在臘祭前舉行驅傩儀式,盡力驅逐寒氣,以助萬物新生。到了銘朝,這項活動成了全民的娛樂性活動,由一對男女戴上面具,扮演傩翁和傩母的角色,成千上萬點孩童百姓也紛紛戴上面具,跟在二人後面,組成驅傩大隊,浩浩蕩蕩,在城中盡情歡舞。
祁牧野曾在史書中見過這樣的活動,只是驅傩在銘朝之後就逐漸廢棄了,她也只能在書上體驗這項隆重的活動。
除夕之夜,街上也有許多攤販,賣着吃食和首飾面具等玩意兒。她們都沒吃飯,就沿街吃過去,種類之多,與現代的美食節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個好吃!”祁牧野一邊呼氣,一邊仰頭嚼着剛出鍋的藕夾,不斷感嘆。
許朝歌站在一旁,眼中帶着無限寵愛。說着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但一吃到好吃的,就跟個孩子似的,眯着眼,燙嘴也要迫不及待地嘗一口,仰着頭,又是痛苦,又是享受,跟個孩子一樣心急。
“你要嘗嘗嗎?”祁牧野将手中的食盒遞過來。
許朝歌言笑晏晏:“有那麽好吃嗎?”
祁牧野十分誇張地點頭:“好吃得很!”
“比中原的還要好吃嗎?”
“那怎麽能比?”她夾起一份藕夾,送到許朝歌嘴邊,“這個好吃多了。”純天然無添加,保持純真原味,那可是現代不能比的。
許朝歌咬了一小口,細細咀嚼,贊嘆:“确實好吃。”
“那可不?”她捏着許朝歌的袖子,“我們去那邊看看,那邊圍了很多人,肯定更好吃。”
許朝歌由她拉着,不斷穿過人群,嘗遍大街小巷的各色美食,欣賞那人的各種表情。
距離驅傩開始還有些時間,二人吃得有些撐,并肩沿着河道消食。
“朝歌。”祁牧野拉着許朝歌的袖子,将她帶到首飾攤前,拿起一根銀釵問道,“喜不喜歡?”
許朝歌接過銀釵,眼波流轉:“喜歡,你要買給我啊?”
“那是自然,只要你喜歡,我都給你買。”
老板娘一聽,趕着上去說好話:“郎君好眼光,這銀釵真襯夫人的膚色,與她頭上的翡翠簪子相襯,別提多好看了。”
祁牧野神色一愣,趕緊解釋:“不是不是,她是我表妹,不是夫人。”
老板娘一臉過來人的表情,看着二人姨母笑:“你這年輕人,怎的這般膽小?”
她看向許朝歌,揶揄道:“不過我和我家老頭年輕的時候,出來玩,也是表哥表妹相稱,畢竟還未成親,又想見面,只得想了這個法子。”
“只是沒想到,過去那麽多年,年輕人還這般膽小。”
許朝歌低頭羞赧輕笑,指尖轉動着手中的銀釵,心窩暖暖的。
“大姐。”祁牧野帶着怒氣,“我與表妹清清白白,切勿在此辱我表妹清白,若你再這樣,這銀釵,我不買了。”
說着就要帶許朝歌離開。
“诶,郎君!”老板娘叫住祁牧野,“這喜慶的節日,何必動怒?我看這姑娘對銀釵中意的很,你做表哥的,也得問問人家的意見不是?”
祁牧野神情一滞,低頭詢問:“你喜歡嗎?喜歡我便買下來。”
許朝歌掃了眼祁牧野,把玩着手中的銀釵:“買下來吧。”
“大姐,多少錢?”
見又做成一單生意,老板娘樂呵着:“瞧你嘴甜,便宜些,七十七文。”
祁牧野毫不遲疑地掏出錢袋子。
“郎君,買了釵子,不給表妹戴上?大過節的出來玩,總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祁牧野下意識地回複:“她本來就好看。”
“要給你戴上嗎?”祁牧野柔聲問道。
許朝歌點點頭,将銀釵遞給祁牧野。
祁牧野上前一步,比劃着位置,攏着她的秀發,小心翼翼将地銀釵別到翡翠簪子的下方。
“好看嗎?”許朝歌細若蚊蠅。
祁牧野沒聽清,彎腰問道:“什麽?”
“好看嗎?”
“好看。”祁牧野直起身,盯着許朝歌由衷贊美,“特別好看。”
老板娘笑得如一朵牡丹在臉上綻開,她拿出兩副面具,遞給祁牧野:“見二位有緣,這驅傩面具就送你們了。一會兒趕上隊伍,二位戴上面具加入他們,驅除災厄,辭舊迎新。”
面具是一藍一粉的兩個,正好與今日二人的衣服顏色相搭。祁牧野将粉色的那個遞給許朝歌,站在她身旁,良久不得言語。
“祁牧野。”許朝歌輕聲喚道。
“嗯?”
“你剛才為什麽這麽大反應?”她停下腳步,擡頭望向祁牧野的眼眸。
“我——我們本就是姐妹,她為了賺錢硬是将你我扯成一對,颠倒是非,就是不對。再說了,你還未成親,萬一今日之事被傳出去了,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我一點都不在乎這些。”
是啊,銘朝百姓民風開放,并不在意這些虛無的東西,反而是後面理學發展,将人性束縛在這框架之內。存天理滅人欲,越是發展,掌權者越是能嘗到此等思想的甜味,為了鞏固封建統治,這等思想被不斷發揚光大,以至于她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女性,思想竟比一千多年前的女子還要封建。
祁牧野默默搖頭。很難說歷史究竟是在前進還是在倒退。
“祁牧野。”許朝歌直直地站在原地,一本正經,“我們之間問心無愧,何須在意他人的說辭?”
她緩緩牽起祁牧野,柔聲道:“祁牧野,我們不要在意他人的眼光,人生只有一次,我們就為自己而活,好嗎?”
祁牧野低頭看着二人緊握的雙手,遲遲不敢動作,不敢擡頭,不敢對視,不敢回握許朝歌。
若她,問心有愧呢?
她一個随時離開的不确定因素,如何能肩負起許朝歌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