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未時,幾人就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正是一天中陽光最溫暖的時候,兩人走在路上,肩膀不時撞在一起,身旁是腳步匆匆的路人,她們背着手,慢悠悠地,不着急趕往任何目的地,細細品味人間的煙火氣。

“祁牧野。”許朝歌晃悠着手中那一串柿餅,“要吃柿餅嗎?”

祁牧野只掃了一眼,扭頭道:“不吃,那是子渡給你的心意,我怎麽能吃?”

許朝歌掂着她腰間的錢袋子,笑道:“祁牧野,剛給你發的薪水,怎麽這話聽起來卻是酸酸的?”

“什麽酸酸的,我本就不喜歡吃柿餅。”

“可你不是最喜歡吃甜的嗎?”

祁牧野擺擺手:“年紀大了,吃不得太甜的,這柿餅啊,太膩了。”

“祁牧野。”許朝歌彎着腰試探,“你是在吃醋嗎?”

“吃醋?!”祁牧野猛地破音。她插着腰,覺得好氣又好笑,“我最好的朋友對我表妹好,我有什麽好吃醋的?”

“我開心還來不及。”她咬着唇不斷呼氣,來回重複,“我開心死了。”

許朝歌站在她面前,學着她的樣子,雙手叉腰,咬着牙齒皺着眉:“你看看這個樣子像是開心嗎?”

“祁牧野,你真笨。”她摟上祁牧野的臂彎,輕聲嘆道。

“幹什麽?現在還是白天呢,若是讓別個看到了該怎麽辦?”

許朝歌學着她的說辭,理直氣壯:“幹什麽,表妹還不能牽表哥的手了?”

許朝歌摟得緊,祁牧野掙脫不開,只得搖頭無奈嘆息:“攤上你這麽一個學人精了。”

雖說家中只有她們二人,但畢竟是祁牧野在尹江的第一個年,許朝歌很重視,拉着祁牧野在最後關頭到處采買,直到兩人身上都挂不下了才舍得回家。

古往今來,放假了總是令人開心的,兩人買了一籃子菜,拎着一壇子酒,在小院裏擺上桌子,其餘東西通通放在一邊,在堂廳的供桌上擺上餐食,二人齊齊下跪,向逝者的牌位上香。

“許叔,江姨,我定不負所托。”她看向一旁的許朝歌,默默念道,“我一定會讓朝歌擁有幸福美滿的一生。”

向許朝歌這般如蓮花一樣的女子,不能像她所熟知的歷史一樣,被人言所玷污。

二人在餐桌前架起爐子,将買來的米酒倒進去,吃着菜,賞着月色,不時舀幾杯溫酒。銘朝的酒不似現代,度數很低,喝起來沒什麽感覺,只是後勁十足,吃到後半程,酒氣直沖大腦,臉頰熱熱的,整個人已經上頭,情緒不受大腦控制,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祁牧野經常應酬,這點小酒對她來說不算什麽,只是覺得大腦昏昏沉沉的,眼皮不斷打架,只想立馬躺到床上去。許朝歌就不一樣了,江姨在時就一直管着她,從不讓她喝酒,哪怕祁牧野離開後,也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小酌一口,從未像今日這般豪飲,身體從未承受這般程度的酒精,在祁牧野還只是臉紅的時候,許朝歌就開始拉着祁牧野又唱又跳,好不鬧騰。

酒喝得夠多了,也鬧騰累了,她便靠在祁牧野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全然不像大家眼中那個沉穩端莊的許姑娘。

杯盤狼藉,祁牧野喝累了,也不想收拾,抱着許朝歌就往屋裏走去。人生得意須盡歡,今夜,讓月亮與她們一起沉淪吧。

她許久沒有進許朝歌的房間,與上次被趕出來時沒什麽區別,只是多了些碎布和針線包。她沒太在意,不願意去窺探許朝歌的隐私,輕手輕腳地将她放倒在床上。

許朝歌醉得沉,哼哼兩聲,換個方向繼續睡去。祁牧野慈祥地看着她的睡顏,給她蓋好被子,坐在床邊沉浸好一會兒才舍得離去。

“祁牧野,你能不能勇敢一點?”許朝歌在夢中呓語。

祁牧野的手還拉着門環,她站在原地反複咀嚼這句話,盯着許朝歌沉思許久,才釋懷着關上房門。

小丫頭,能陪伴在你身邊,已經是我最勇敢的事情了。

兩人難得一同睡了個懶覺。許朝歌蒙着頭在床上掙紮了許久才勉強睜開眼睛。她從未醉過酒,今日是第一次知道,醉酒後是這樣難受。她對昨晚完全沒有印象,不知道有沒有在祁牧野面前發酒瘋,說糊塗話,祁牧野是如何抱她回房的?

她猛地掀開被子,心下松了口氣,衣衫完整。不過轉念之間,她又暗暗唾罵自己,她怎麽能這樣想祁牧野?祁牧野怎麽會……對她做這樣的事情?

呸呸呸!果然話本子也不能多看,看多了就容易想多。

她羞着臉起床,腦海中不斷腦補祁牧野抱她的模樣。她該是勾着祁牧野的脖子,枕着祁牧野的肩膀,鼻尖萦繞着那人的香味,偶爾會與她脖子間的肌膚相碰,她能想象出祁牧野那隐忍克制的吞咽聲,如那夜月下一般。或許,祁牧野會像她平日那般,屏着呼吸抱她回房,在床上兩人或許會有短暫的對視,她喝醉了,一定是祁牧野先挪開視線,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起身,為她脫去鞋襪,坐在床邊端詳許久才舍得離去。

有可能,祁牧野也會像她那樣,忍不住伸出手指描摹她的眉眼。

啊——她在幹什麽啊!許朝歌又倒回床上,蒙着被子在床上扭來扭去,不斷發出羞憤的聲音。從今往後不能再看本子了,瞧她都在想些什麽啊!

許朝歌在被子裏平靜了好一會兒才抛開那些不入流的想法,換了身衣服坐在鏡子前梳妝打扮。她本不在意那些東西,正如葉珉儀說的那般,她一心撲在面館的生意上,才不像尋常女子那樣在意這些虛空的東西。但現在祁牧野回來了,她想,她可以做回一個尋常的女子了。

祁牧野與許朝歌一同出的門。兩人的房間就是兩隔壁,剛關上房門,視線在空中交彙,擦出細小的火花,她們默契地移開,各懷心思地低下頭。

祁牧野穿上了那套靛青色的長袍,束着發冠,腰帶恰到好處地修飾出她身材的比例,鶴骨松姿,站在原處,盯着許朝歌挪不開眼。

許朝歌今日換了一身十樣錦色的衣袍,寬袖窄腰,雙手端于胸前,長發松松挽起,別上一支翡翠簪子,垂下眼眸,嘴角含笑,渾身上下散發着少女的青春氣息。

祁牧野清清嗓子,使自己的嗓音聽起來自然些:“早。”

“早。”許朝歌不敢擡頭看那人。

祁牧野往前挪了一步,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強行停下:“你昨晚睡得好嗎?”

許朝歌的嗓音似帶着媚人心神的水霧,她也上前一步,緩緩道:“睡得挺好的,你呢?”

她擡起頭,直直墜入那人失神的眼眸。許朝歌嘴角微勾,毫不掩飾自己濃烈的愛意。

祁牧野被許朝歌眼中的情緒震到,她下意識地轉頭,雙手不知該往何處放,慌亂無措,撓着僵硬的脖子:“我也挺好的,昨夜你第一次喝酒,現在應該正難受着吧?我,我去給你倒碗糖水。”

她走得急促,亂了分寸,左腳絆着右腳,險些摔到地上去。

“祁牧野。”許朝歌快走幾步,拉住她,“慢些。”

許朝歌今日撲了香粉,整個人氤氲着橙花的芬芳,那是祁牧野最喜歡的氣味。她擡起眼眸,輕握祁牧野的手掌,嗔怪道:“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連走路都不會啦?”

祁牧野如觸電一般想抽回手,卻被許朝歌牢牢抓住。她屏着呼吸,生怕多吸一些自己就要溺死在這黏膩的氛圍中。怪,實在是太怪了,銘朝的酒怎的後勁這麽大?昨夜喝的酒,竟醉到次日清晨。

“我我,我。”祁牧野支支吾吾,“昨夜喝了酒,現在還有些醉。”她幹脆實話實說,以後斷然不能再碰這裏的酒了,着實可怕。

“昨日我也醉了,我可沒像你這樣誇張。”

“我身子弱,酒精消化到現在。”祁牧野掙紮着抽出手,“你肚子餓了吧?我去煮些粥,你等一會兒。”

她快步背對着許朝歌,伸出手指搭在腕間。怪了怪了,心跳怎會那樣快?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許朝歌的一颦一笑,脈動眼見的愈加急促,她閉上眼睛,企圖默背佛經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些。

祁牧野,你不可以這樣。

她在心裏不斷告誡自己。

許朝歌站在原地望着祁牧野落荒而逃,她的臉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明明正是寒冬,但她臉上的笑容卻足以窺見春天的暖意。她在心中暗嘆,怎麽能有人連這樣慌亂的腳步都走得,這樣可愛?

“祁牧野!”她叫住那人。

“怎麽了?”祁牧野轉過身來。

許朝歌瞥見那人搭在腕間的手指,嘴角怎麽也壓不下去,她幹脆不再掩飾,對那人莞爾道:“沒事,就是想叫你名字。”

待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許朝歌走到爹娘的牌位前,緩緩跪下,帶着難以抑制的喜悅和撥雲見日的輕松。

“爹爹,阿娘,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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