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來面館的食客越來越少,許朝歌想了一晚上,決定明日面館幾人一起吃個飯,結算一下薪水就歇業,讓大家回家過年。
“朝歌。”聽聞許朝歌這個打算,祁牧野笑道,“你知道你這個想法在我們這叫什麽嗎?”
“什麽?”
“年會。”她想起往年參加年會的畫面,忍不住笑道,“就是過年前請全公司的人聚餐,發些獎金犒勞員工,再加些文藝表演活躍氣氛,有時候董事長也會上臺表演。”
“什麽叫董事長?”
“就是全公司最大的老板。”她想起五音不全還要每年堅持唱歌的董事長,把持不住,笑彎了腰,“明日你可要表演一下?”
“我才不要。”許朝歌打量着她,“看你這樣子,肯定沒什麽好事。”
“不是~”祁牧野捏着許朝歌的袖子,“我是想起我以前的老板,他唱歌總不在調上,但他每年都要給我們獻唱一首。所以每次主持人報到他名字的時候,我們都十分默契地捂住耳朵,唱完了又要裝作十分喜歡的樣子熱烈鼓掌。”
她仰頭感嘆:“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違心的事情。”
“你明日要不要也唱一首?我肯定捧場!”
“不要。”許朝歌毫不猶豫地拒絕,“我唱歌不好聽。”
祁牧野不勉強,她低頭看看兩人的手指,輕咳一聲,握了拳頭:“你可給大家準備了年貨?”
許朝歌搖頭:“沒有,給他們發錢就好了,喜歡什麽就買什麽。”
“朝歌,你要是我的老板,我一定幹到退休。”
許朝歌笑着挽着祁牧野的手臂,婉轉道:“我現在就是你的老板啊!”
她的聲音靈動,眨着眼睛望向祁牧野,手心的溫度似乎能通過衣物傳到肌膚上。祁牧野僵着肩膀,往外挪了一寸,語調生澀:“對啊,你現在就是我的老板。真好,要是能幹一輩子就更好了。”
–
翁子渡也要回家,今日恰巧是他今年最後一次來蓬門面館。他提着一串柿餅遞給許朝歌:“許姑娘,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多謝翁公子。我沒準備什麽禮物,不如今日這頓飯便由我請了。”
翁子渡作揖道:“我就不推辭了。”
祁牧野剛買了幾盒酥餅回來,瞧見許朝歌身旁挂的柿餅,問:“這是哪裏來的?”
“翁公子送的。”
祁牧野瞧了眼端坐着喝茶的翁子渡,越看越順眼,一個人怎麽能這樣有風度?她又瞧了眼低頭寫字的許朝歌,目光流連,不免感嘆:真是絕配!
“他送你柿餅,你可有還禮?”
許朝歌連眼皮都沒有擡:“他今日的面食我給他免了。”
“就這樣?”祁牧野驚訝道。
許朝歌擡起頭,神色淡淡:“不然呢?”
“不是。”祁牧野舔舔嘴唇,“他特地給你買了柿餅送過來,怎麽說你也得準備點東西還回去。面每天都能吃到,哪能當作回禮呢?”
“我們兩個不會在意這些的。”許朝歌又提起筆,給這番對話下了個結論。
祁牧野啞口無言。她依靠在櫃子上,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嘆了口氣走出門。
要不怎麽說你倆是絕配呢?
她在坊間逛了許久,大家都趕着回家過年,吆喝得起勁,見着一個顧客就要往店內攬。
祁牧野挑了幾樣幹貨,特地讓店家包裝得漂亮些。
“郎君,包這樣漂亮,可是要送哪位娘子?”店家調侃道。
祁牧野連連點頭:“對對對,是送心儀的娘子的,越好看越好。她喜歡素雅的顏色,切勿花裏胡哨了。”
店家拍拍胸脯,幹勁十足:“包在我身上,保證讓你家娘子收了笑得合不攏嘴。”
祁牧野回去的時候,幾人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飯食,瞧見祁牧野,許朝歌喚她一聲:“過來吃飯了。”
祁牧野将禮盒藏在身後,免得讓翁子渡瞧見。她喘着氣走上去,提防着衆人将盒子交給許朝歌,一手攏在嘴邊輕聲道:“我給你買了,趁翁子渡還在,你給他送過去。”
許朝歌拿起禮盒大方打量着,疑惑:“既然是你買的,為何要我送過去?”
祁牧野啧了一聲,恨鐵不成鋼:“他又沒送我東西。你想,我們兩個都與他熟識,為什麽他只送你柿餅?”
“為什麽?”
祁牧野擡起手就想敲敲許朝歌的腦袋,礙于旁人,又悻悻地放下。“你真笨。”她吐槽道。
“你送去就是,就說你特地買的。”
許朝歌眯着眼,流露出危險的訊息:“祁牧野,你在打什麽算盤?”
祁牧野攤攤手:“我能有什麽壞心思?都是為了你。”
許朝歌輕哼一聲就要轉身。
“等下。”她又叫住許朝歌,“今日我們聚餐,要不把他也叫上?你們認識這麽久,情投意合,年前最後一頓飯怎麽說也要一起吃吧?”
許朝歌瞪了她一眼,拽着盒子走出前臺,經過祁牧野又狠狠瞪了一眼。
“去你的情投意合。”
祁牧野就當沒聽見,背靠在櫃子上目送着許朝歌走向翁子渡。
“許姑娘。”瞧見許朝歌過來,翁子渡趕忙放下筷子,頓首道。
“翁公子。”許朝歌将盒子放在桌子上,輕聲道,“這是祁公子買的年貨,托我将它送給你。”
翁子渡接過禮盒,歪歪腦袋就要望向祁牧野。
“翁公子,祁公子待你如摯友,聽聞你要回去,特地去買的,但你又未送她東西,她也不好主動,便托我送到你手上。”
“她這人的心思真是讓人琢磨不透。”許朝歌吐槽道。
翁子渡低頭哂笑。
“她面子薄,若他人問起來,你便說是我送的好了,此事就我們三人知道。”
翁子渡笑着答應了。
“今日我們聚餐,翁公子不妨一同?”
翁子渡搖搖頭:“我還是不了,眼前這碗面還沒有吃完呢!”
許朝歌眼色往祁牧野那邊使:“她讓你去的,你若不去,她又要多想。”
翁子渡看向祁牧野,感嘆:“祁兄是真心待我。”
幾人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許朝歌落座,眼見的許朝歌帶着翁子渡走過來,幾人站在桌子旁,兩兩對視,摸不着頭腦。
祁牧野扯出一抹笑,走到汪明德身邊,輕聲道:“明德,今日我與你坐一起吧。”
明德:“平日你不是與許姑娘一起坐的嗎?”
祁牧野嘴巴努向翁子渡:“今日翁公子是客人,理應和許姑娘坐在一起。”
明德悄悄撞了下她的肩膀,打趣:“怎麽,不能和許姑娘坐一起,不開心了?”
“哪有。”她瞥了一眼翁子渡,正好視線相撞,翁子渡頓了頓,向她拱手行禮,祁牧野趕忙彎腰還禮,“她身邊有翁公子那樣好的人,我開心還來不及。”
幾人已經在桌子四周站好了,就等許朝歌。她目光掃向祁牧野,那人卻遲遲不肯擡頭。“翁公子,不如你坐我一旁吧。”
翁子渡再次拱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待大家就座,明德才輕聲回複:“确實,翁公子确實是個難得的好人。”
“可是你不是喜歡許姑娘嗎?怎麽甘心見她與別的男人在一起?”
祁牧野啧了一聲,欲言又止,捂着嘴輕聲解釋:“你們真的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喜歡的人。人生有那麽多事情,何必拘泥于感情?”
“明德,你倆說什麽呢?”葉珉儀打斷他們的對話,“姐姐叫你呢!”
汪明德回過神來,望向許朝歌:“許姑娘叫我有何事?”
許朝歌道:“我是讓你飯後幫我把大家的薪水發一下。桌子上的酥餅也每人都分過去,這是——”
她看了眼低頭數米粒的祁牧野,忍不住笑道:“這是我托我們的祁公子去坊間買的,大家帶回去與家人分享。後廚的嬸嬸別忘了給,她不願出來與我們吃飯,這酥餅可不能少了她的。”
明德點頭答應了。
“今日我們就吃一頓飯,待收拾好,大家早些回家。”
“謝謝姐姐!”“謝謝許姑娘。”
“各位。”翁子渡站起來,“今日托許姑娘的福,翁某得以在此與各位一聚,以茶代酒,祝各位新春吉祥,喜樂安康。”
幾人紛紛站起來碰杯。
曹炎:“祁公子,你也是讀書人,你也來說兩句呗!”
祁牧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聽曹炎那麽一吼,身子一顫,回過神來:“我的學識不如子渡,我就祝大家得償所願,都有一個理想的人生。”
尤其是你,許姑娘。
她在心裏默默加了一句。
翁子渡趕着回去收拾行李,吃完飯跟大家聊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明德對着賬本将薪水發給大家。
“祁公子,這是你的。”他将一個錢袋子遞給祁牧野。
祁牧野接過,在手裏掂量掂量,內心疑惑,跑角落裏打開,瞬間瞪大眼睛。
“許姑娘。”她溜到許朝歌的身邊,輕聲問道,“我的薪水你是不是算錯了?”
許朝歌正在搗鼓着春聯,肯定道:“沒有。”
“那怎麽——”祁牧野壓低聲音,“會這麽多?”
“那是你應得的。”她拿起春聯,對祁牧野勾勾手,“和我一起去貼春聯。”
“這交給曹炎不就行了嗎?他人高馬大的,分分鐘搞定!”話雖這麽說,祁牧野還是乖乖地跟在她身後。
“這種事情得自己做才有意義。”許朝歌比着位置,“這樣如何?”
祁牧野叉着腰觀察:“再上一點。”
“這樣呢?”
“再上一點。”
“現在呢?”
“有些斜了。”祁牧野幹脆伸出手撚起春聯的一端,往右上角挪了些許位置,“這樣就差不多了,你手上可有漿糊?”
許朝歌轉過身,擡頭望向祁牧野,吐吐舌頭:“忘記帶了。”
祁牧野無語。
“我現在就去拿,你在這不要動。”她弓着腰從祁牧野的臂彎下鑽過,蹭蹭地往裏跑。
“給。”她跑過來,将刷子遞給祁牧野,“你來貼。”
祁牧野翻着白眼接過刷子,嘴裏念念有詞:“還說什麽自己做才有意義,到最後不還是我來貼?”
許朝歌笑眯眯地靠在牆上:“家裏還是得有個高個子在。”
祁牧野又沾了些許漿糊:“你多喝點奶就能長高了。”
“不用,有你在就好了。”
貼完春聯,祁牧野拍拍手去她的隔間整理她的書稿。過年得有好幾天不來面館,她得将她的資料都帶回去。
“姐姐。”葉珉儀走到許朝歌身邊欲言又止。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坐在桌子旁唠嗑。
“怎麽了珉儀?”許朝歌心情愉快,計算着面館一年的利潤。等算完這筆賬,她就能和祁牧野一起回家過年了。
“其實有個問題,我們一直想知道。”
“什麽問題?”
“就是。”葉珉儀觀察着在隔間忙碌的祁牧野,輕聲道,“祁公子與翁公子,姐姐到底是喜歡哪一個?”
許朝歌的思緒被打斷,她停下撥動算盤的手指,掃了眼祁牧野,瞧她正專注自己的事情,才安心說道:“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之前翁公子在我們面館的時候,姐姐與他相談甚歡,我們都以為姐姐心儀翁公子。”葉珉儀說得有理有據,“姐姐從不對食客多說一句話,唯獨對他特殊,我們都看在眼裏。”
“後來祁公子來我們面館,眼見的姐姐對他越來越好,甚至比當初對翁公子還要好,再加上祁公子也心儀姐姐,我們都以為你與祁公子就剩一層窗戶紙了。但是——”
許朝歌追問道:“但是什麽?”
“但是今日我又有些迷惑了。祁公子給你送的東西,姐姐轉手就送給翁公子,與翁公子有說有笑,與翁公子坐在一起吃飯,我還以為姐姐喜歡的,其實是翁公子。”許朝歌正想解釋,葉珉儀又說道,“可是剛才你與祁公子一起貼春聯,姐姐你是肉眼可見的開心,我就想,會不會,姐姐喜歡的其實是祁公子?”
“但是既然喜歡祁公子,為何要将他送的東西轉手送給他人?”葉珉儀哀嘆一聲,倒在許朝歌的肩膀上,“今日這頓飯,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心中亂得很。我還以為你們三人,是他喜歡她,她喜歡他的關系,苦惱我許久。”
許朝歌被她的言語逗笑,她手指輕點葉珉儀的鼻尖,調侃:“什麽他他他,祁公子教你讀書,你的心思都花在這了是嗎?”
“姐姐!”葉珉儀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嬌,“我是為了你啊。你待我們如家人,我自然是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許朝歌心裏默默念着這個詞,目光投向整理稿紙的祁牧野。那人察覺到許朝歌的目光,擡頭笑着對她比了個耶。許朝歌看不懂那個手勢,只是覺得。
分外可愛。
“那你覺得,我喜歡誰?”
“姐姐!”葉珉儀惱怒道,“人家就是搞不清楚才來問你的嘛!”
許朝歌咯咯笑着,餘光瞥向一旁的柿餅,率先撇清關系:“我和翁公子只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我們有很多共同語言,與他說話都是談論書中所述,關照他只是舉手之勞。有朝一日他若能施展他的抱負,作為他的朋友也會臉上有光。我和他只是知己,朋友,沒有男女之情。”
葉珉儀站直身子,激動道:“那就是說,你喜歡的其實是祁公子喽?”
“小聲點!”許朝歌下意識地捂住葉珉儀的嘴巴,餘光瞥向祁牧野,果然那人正往這投來探究的目光。
她拉着葉珉儀背對着祁牧野,避重就輕:“你為何篤定祁公子——喜歡我?”
“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嗎?”葉珉儀掰着手指一件件細數,“自打祁公子來我們面館,他就時不時盯着姐姐看,不管做什麽,餘光總是要往你那邊飄,正常人誰會這麽幹?”
“萬一人家也是這樣看自己表妹的呢?”
葉珉儀嘁了一聲:“誰會看表妹看到失神啊?除非對自家表妹心懷不軌。”
葉珉儀繼續闡述道:“而且他還特別關注姐姐的事情,只要有食客說起關于你的事情,他總會引導人家說下去,說得詳細點,我這麽笨的人都看出來了。”
“還有呢?”
“還有啊,祁公子每日在大家面前侃侃而談,意氣風發,一見到姐姐就開始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什麽惹你讨厭,若沒有別的心思,誰會在意那麽多?”
“最重要的是,祁公子學富五車,又是中原人。中原是何等繁華的地方啊?像他這樣的人,只要能回中原,定然可以闖出一片天地,可他寧願待在這小小的尹江。他給那麽多書肆抄書,我才不信他回不去。而且,就算要在尹江,何必每日在蓬門面館講學?以他的學識,随便去家學社都能過得很安穩,可他偏偏要待在這,就為了能每日見到姐姐。”
“她待在這或許是為了她的表妹呢?”
“他住在表妹家,每日都能見到,誰家好人的眼睛時時刻刻都黏在別個姑娘身上的?”
“還有啊,正經人誰會天天誇別個姑娘,誇到我都聽不下去了。”
許朝歌莞爾一笑:“這些你都看出來了?”
“不止我,大壯,明德明理都看出來了,所以那日祁公子問姐姐喜歡什麽樣的人時,他們才這麽說。祁公子說得漂亮,故意把話題往翁公子身上繞,把我給騙過去了。”
“往翁公子身上繞?”
葉珉儀點點頭:“對啊,我說姐姐會喜歡博學廣知,謙遜有禮的男子,祁公子就問,是不是像翁公子那樣的。”
“你如何回答?”
“我自然說是啊,當時我被忽悠住了,都忘了他喜歡你。”
許朝歌點點頭,轉身盯着念念有詞的那人,心中就跟灌了蜜似的。
笨蛋祁牧野,難怪最近那麽反常。
“姐姐。”葉珉儀探過頭來,“你在看祁公子嗎?”
許朝歌挪開葉珉儀的腦袋,嘴硬:“我是這的老板,我要看哪裏還需你同意嗎?”
葉珉儀嘻嘻笑着:“自然不用,姐姐要看多久我都管不着。但是,祁公子知道嘛?”
“知道什麽?”
“姐姐也喜歡他呀?”
“誰說······”她垂下眼皮,從袖口掏出幾枚銅錢塞到葉珉儀手中,“拿去買糖吃。今日之事不要與外人說。”
葉珉儀喜滋滋地收下:“那是自然,姐姐不讓我說,我絕對不告訴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