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次日一早,許朝歌就跟大家宣布,從今往後,祁牧野就是蓬門面館的一員。但她既不用打雜,也不用做飯,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權當給面館招攬生意。這放在現代,頗有空降兵之嫌,但大夥都喜歡她,敬重她,沒把這個放在心上,反而是一陣歡呼,圍着祁牧野蹦了好久。

祁牧野準備了很多資料給衆人講解防災減災以及災後處理的知識。銘朝沒有搜索引擎,她便根據流傳下來的典籍,加上自己的經驗,一條一條地加以彙總。為了使聽衆保持興趣,她會穿插各地的風土人情,以此加以對比,強調防災的重要性。

說的多了,就像掌握了說書的技巧,一急一緩,特別會調動聽衆的情緒。

大家都在上課,面館也不忙,許朝歌也會湊近些聽祁牧野講課。她是面館的老板,理應坐在最中間,與祁牧野面對面。有時候祁牧野也會來些惡趣味,故意找許朝歌回答問題,借此狠狠誇一頓,誇得天花亂墜,振聾發聩,誇到對面那人紅着耳朵輕咳一聲才勉強停止。

翁子渡也會來聽上一會兒,每每祁牧野閉着眼睛猛誇的時候,他也會附和幾句,兩人一唱一和,誇到許朝歌無地自容,匆匆擠出人群落荒而逃。

該死的祁牧野。

“子渡。”待人群散去,祁牧野想起昨日的對話,坐到翁子渡身邊問,“你可有心儀的姑娘?”

翁子渡并無覺得冒犯,他撫着手掌緩緩舒展肩膀:“翁某一心向學,還未有這方面的心思。”

“那你科考過後,可會考慮婚姻?”

“若功成名就,自然會考慮。”

“你心儀的标準如何?”

翁子渡低頭沉思片刻,笑道:“聰慧,大方,堅毅,勇敢,不卑不亢。”

祁牧野挑着眉毛:“不用賢惠?”

翁子渡笑:“翁某不是這般迂腐之人。”

祁牧野頓首,看向許朝歌,舌根微苦。他說的那一連串标準,不妥妥一個許朝歌?

“這面館之中,可有符合你标準的?”

“祁兄,我向來不以标準看人。剛才所說的,不過是我欣賞的品質,若我日後的心上人沒有上述的品質,我也不會介意,心之所向足矣。”

祁牧野撇撇嘴,低頭沉默。媽的,這人怎麽這麽好?

祁牧野沒了抄書的活,下午又沒多少食客,閑得不行,又不像現代一樣有手機消磨時光,左看右看,拉着葉珉儀閑聊。

“珉儀,你與許姑娘最親近,你可了解她?”祁牧野趴在桌子上,悄悄問道。

“那是自然,我與姐姐相處那麽久,她什麽事情我都清楚。”

“那你可知······”祁牧野觀察着四周,明德明理正在擦桌子,曹炎繞着面館到處閑逛,她壓低聲音,“你家姐姐喜歡何人?”

“這個我還真不知,姐姐從未說過她喜歡誰。”

“那你可知你家姐姐的擇偶标準?就是,會喜歡什麽樣的人?”

“唔——”葉珉儀撓着下巴,若有所思,“姐姐應該會喜歡,謙遜有禮,博學廣知,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這樣的話,兩人每日都會有說不完的話,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是不是像翁公子那樣的人?”

葉珉儀點點頭:“對啊,像翁公子那樣的人就很好。不過······”

“珉儀。”許朝歌端着陸琦開的藥走過來,放在祁牧野面前,“跟祁公子聊什麽呢?”

小孩子沒什麽心眼,問什麽就答什麽,更何況那人是自己最親近的姐姐。“祁公子問我,姐姐的擇偶标準是什麽?”怕許朝歌聽不明白,還貼心解釋道:“祁公子說,擇偶标準就是喜歡什麽樣的人。”

祁牧野身形一僵,愣在原地。這小屁孩,怎麽什麽都往外說去。

她急忙站起身,結結巴巴:“這個吧,其實我就是想——額,我就是比較好奇,随口問問。”

“祁公子問這些做什麽?”明德聞到八卦的氣息,甩着幹巾走過來。

明理:“祁公子不會是喜歡許姑娘吧?”

明德:“有道理,所以來打聽許姑娘喜歡什麽樣的,方便日後追求許姑娘。”

葉珉儀啊了一聲,恍然大悟:“祁公子你喜歡姐姐啊?那你為什麽還要說——”

祁牧野急忙打斷。要是被許朝歌知道她在暗地撮合她和翁子渡,許朝歌非殺了她不可。

“不是不是。”祁牧野看向許朝歌,急忙否認,“我就是好奇,真的只是好奇。相處這麽久,許姑娘這般聰慧非凡的姑娘,普通男子一定配不上她,所以我才來問珉儀,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還望許姑娘不要見怪。”

“自然不會。”許朝歌盯着祁牧野,一字一句道,“我對心儀之人沒什麽擇偶标準,喜歡就是喜歡了。”

祁牧野垂眸在心裏暗嘆。媽的,太般配了!

“許姑娘生性豁達,能得許姑娘青睐,定是三生求來的福分。”

許朝歌被祁牧野這通話逗笑,她饒有興趣地問道:“既然我回答了祁公子的問題,禮尚往來,不如祁公子也談談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幾人聞見濃厚的八卦氣息,紛紛坐下,抿着嘴盯着祁牧野,如狼似虎。

“許姑娘。”祁牧野身後冒了一層細汗。她在現代不會主動問人私事,別人也不好主動問她,往往是她在一旁偷偷聽上幾句,從未像今日那般被那麽多人盯着問心中的秘密。她擦擦手心冒出的濕汗,不自主地喝了口眼前的藥水。噗!好苦!

“瞧把祁公子緊張得,藥水都當作茶水喝了。”葉珉儀笑道。

祁牧野苦着臉,咂咂嘴,為難地看向許朝歌。她在求救,許朝歌卻雙手交握,端在身前,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哈哈祁公子,許姑娘問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你看許姑娘幹什麽?”曹炎爽朗笑道。

明理跟着調侃:“這你就不懂了,祁公子是個講究的人,許姑娘問什麽,他自然要答什麽。”

曹炎:“但他不是沒說話嗎?”

明理:“他不是看許姑娘了嗎?”

衆人恍然大悟,齊齊點頭。

許朝歌還是那個姿勢,居高臨下,眼中帶着三分喜悅,三分激動,三分期待,還有一分如釋重負看向祁牧野。

祁牧野不敢面對許朝歌炯炯的目光,她再次抿了口令她頭昏腦脹的藥水,急忙解釋:“我只是不知如何回答,并沒有冒犯許姑娘的意思。祁某向來就是孤身一人,無欲無求,并無心儀之人,也不期望能與誰長廂厮守。”

“祁公子年紀輕輕,怎麽會這樣想?”

“怕不是敷衍我們。”

“我說祁公子為什麽每日都來這,原來是為了許姑娘。”

祁牧野百口莫辯,端起碗又抿了一口,皺眉道:“祁某何曾騙過你們?”

“許姑娘正如那蓮花,可遠觀而不可亵玩也。”

葉珉儀搖搖頭,起身吐槽:“祁公子又開始了。”她與幾人走到一塊兒,像看癡情種一樣看着祁牧野:“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祁公子一有機會就誇姐姐,原來是滿腔情誼無處宣洩,以此告訴姐姐。”

祁牧野看着幾人的背影,扶額無奈笑笑。她靠着椅背,撞入許朝歌玩味的視線,她聳聳肩,不知要不要解釋,卻又覺得,她們二人之間,無需解釋。

“你知道的吧,我很早就說了我無欲無求。”

許朝歌沒有回答,依舊是那般端莊大方。視線挪向桌上的那碗藥水,嘴角一勾:“藥快涼了,祁公子快些喝下吧。”

她想起什麽,轉身加了一句:“出來得匆忙,忘了加糖,祁公子忍耐一下。”

她步調輕快,飄飄然得快要飛起來。她望向街邊的行人,腦海中細細品味祁牧野焦急無措的神情,一絲絲地品味出甜意。她強行壓下嘴角,迫使自己專注工作,可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好像不用親自去試探那人的心意,今日她就感受到了。

怎麽辦,今天好想給大家免單。

祁牧野端起那碗見了底的藥水,一飲而盡。嘶——她立馬皺了眉。怎麽還是那麽苦?怎的剛才不知不覺喝了那麽多?她咂咂嘴,細細品味,企圖從中嘗出一絲甜味來。

許朝歌當真沒放糖?為何今日她喝得毫無怨言?

這幾日,兩人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件事,就像是從未發生過那樣,祁牧野依然是許朝歌的姐姐,許朝歌依然是祁牧野明面上的老板。

可又好像,有些東西在悄無聲息地變化。變了什麽?大概是祁牧野不時伸出又默默縮回去的手指。

祁牧野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麽,明明只有她們兩個人,明明自己是許朝歌的姐姐,明明······怎麽就連手都不敢牽了。

臨近春節,過節的氣氛愈加濃厚,大家的步伐不覺加快,匆匆忙忙備着年貨,匆匆忙忙打掃房間,貼春聯,挂燈籠。

許朝歌不知什麽時候又給祁牧野購置了一套衣服,靛青色的一身,很襯她的膚色。祁牧野舍不得穿,硬是準備留着過節穿,許朝歌拗不過她,就由她去了。

蓬門面館的書生大多要回去過節,臨走前,給二人送了些禮物感謝這一年的關照。祁牧野身子弱,又是他們半個老師,送的大多是大棗幹桂圓等補血益氣等幹貨。

祁牧野難免吐槽:“我正值壯年呢,怎麽在大家看來我跟個老年人似的,淨送這些。”

“誰讓你身子那麽弱,身懷六甲的孕婦的身子都比你強壯。”

“诶!這你就過分了嗐!”祁牧野的手指戳着許朝歌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哪有這麽誇張!”

“我身子再差,也不至于跟孕婦比吧?怎麽說我也是練過武的人,底子就在這。”

許朝歌嗤笑一聲:“祁牧野,你蹲馬步都堅持不了多久,有什麽底子啊?”

“喂!你不要太侮辱人啊,我常年坐着,腿部肌肉不發達,自然是比不過你這個到處亂跑的小丫頭。但我小時候可是學過跆拳道的,論起打架,你不一定是我的對手。”

“算了吧,到時候磕到你,又要躺個十天半個月的,年都過不成了。”

“嘿!”許朝歌這番話激起了祁牧野的勝負欲,她走到小院裏,勾勾手指,“你過來,我們比試比試,讓你見識二十、讓你見識我祁氏的獨門招式。”

“算了吧祁牧野。”許朝歌笑着走過去,“我知道你厲害了。”

“許朝歌!”祁牧野走到她跟前,手指着她,“你不要侮辱人啊!今晚非得跟你比試比試,幾百塊錢一堂課我不是白上的。”

說着,她右腳後移,屈膝下蹲,雙手握拳,時刻準備着。

許朝歌背着手站立于前,悠然自得:“行,我就和你比試比試,你放馬過來吧。”

許朝歌那不屑的态度惹怒了祁牧野,她大喊一聲,朝許朝歌沖過去,憑着記憶不斷變換招式。許朝歌怕傷着祁牧野,一直後退,不斷防守。

院子狹小,許朝歌不斷扭頭觀察後路,免得兩人一齊撞到牆上去。

“你也太沒勁了。”祁牧野一拳襲過去,卻被許朝歌輕易躲過,“比試得有來有回才有意思啊!”

許朝歌轉了個身:“我那是心疼你,年紀大了,傷好得慢。”

祁牧野站直身子,氣喘籲籲:“你不認真點,如何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許朝歌莞爾:“你說的我都信。”

“看招!”趁許朝歌不注意,祁牧野突然伸出一拳。遇到襲擊,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反擊,但許朝歌卻是下意識躲開了。

“祁牧野!”突如其來的轉身讓她重心不穩,跌倒前,她下意識地握住祁牧野的拳頭。

“嘭”的一聲,兩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祁牧野整個人壓在許朝歌身上,因為剛才的運動,鼻腔裏不斷呼出熱氣,打在對方身上。許朝歌還握着祁牧野的拳頭,緊緊地貼在地上,兩人的胸腔緊緊依靠,此起彼伏。院子并不明亮,但看清近在咫尺的人臉,綽綽有餘。

祁牧野擡着頭,看着身下那人。那是她不顧艱難險阻,跨越千年也要相見的女孩,是她無論如何也要守護的人。她偏了下身子,月光直直灑在許朝歌的身上,她能看清許朝歌流轉的眸光,能聽到許朝歌輕微的喘氣聲,能看到許朝歌微微張開的雙唇。

她的唇形很好看,線條分明,微微翹起,像兩片淡紅的還未展開的花瓣,随着呼吸一開一合。

藝術品。祁牧野的腦中突然想起這三個字。

視線不覺定格在那。

許朝歌被她的視線擾得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輕咬下唇,舌尖濕潤着被祁牧野的視線不斷灼燒的嘴唇。

她不安地閉上雙眼。黑暗中,她聽到了那人克制的吞咽聲。

她緊緊抓着衣擺,等待着。

“朝歌。”祁牧野啞着嗓子。

許朝歌下意識地一顫,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眸。

“嗯?”她又咬了下唇。

“我······”祁牧野又咽了口水,緩緩道,“我好像抽筋了,要不你拉我起來。”

許朝歌睜眼,疑惑地看她。

祁牧野有些尴尬,不敢與許朝歌對視:“年紀大了,身子都僵了。”

“你壓着我,我如何起來?”

“你力氣大,先把我推開,再拉我起來,我現在動彈不了,不然我就自己起來了。”

“祁牧野。”許朝歌嘆着照做。她拍拍二人身上的塵土,吐槽道,“你真笨。”

“我不笨點怎麽顯得你聰明呢?”祁牧野笑着與她走回屋內,“我去燒水,今日沾了塵土,我們都去洗個澡。”

她笑眯眯地推許朝歌進了房間,拿起水壺去屋外接水,神情輕松,就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那般。

但,天上的月亮目睹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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