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天還未亮,許朝歌就起身了。她小心翼翼地跨過祁牧野,踮着腳輕聲拿過衣物,生怕吵醒尚在睡夢中的祁牧野。
祁牧野向來就睡眠淺,許朝歌起身的時候她也醒了,只是疲于睜眼,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直到聽見許朝歌衣物的摩挲聲,這才睜眼。
“我吵到你了?你再睡會兒罷,我去備些吃食,你歇息夠了再起來。”
祁牧野已經掀開被子,套上鞋襪,起身推開窗戶。五月的清晨,空氣中涼爽透着一絲暖意,窗外是空蕩蕩的街道,不時能聽見不知從哪傳來的鳥啼。
祁牧野對着窗口伸了個懶腰,感嘆:“這日子,真是美滋滋。”
許朝歌給她拿來一件外衣,踮腳披在她身上:“清晨露水重,小心別着涼了。”
“你便坐這歇着吧,早餐好了我叫你。”
“不用。”祁牧野火速穿好衣服,“我與你一同出去,打打下手。”
許朝歌嘁了一聲,伸手為祁牧野整理衣領:“姐姐,你怎麽越活越小了,衣服都不會穿。”
祁牧野仰着頭任許朝歌擺弄:“返老還童,你羨慕不?”
“才不羨慕,你們老年人才整日想着返老還童。”
祁牧野伸手就要去捏許朝歌的臉頰,卻被她一個欠身躲了過去。“嘿!你個小屁孩說什麽呢!”
許朝歌朝她吐吐舌頭便出了門。
早餐吃得簡單,一碗白粥,一個馍馍,配上一點腌菜,以此度過一個上午。洗好碗筷正好聽到開市的第一陣鐘聲,許朝歌走到門口,移開門板,挑起昨日備好的食材,帶領着身後二人往城門口走去。
自第一聲鐘聲響起,百姓就像是聽到指令一般,紛紛移開自己的門板,帶上吃飯的家夥出門做生意,一瞬間,整個尹江交談聲,叫賣聲此起彼伏。
銘朝的早市只有在聽到鐘聲時才能開門,不論你起得多早,鐘聲未響,都得在門前等着,否則,就等着被武侯抓去吧。鐘聲一共有兩百下,第一個鐘聲自官府的鐘樓傳出,随後是第二個鐘樓,這般一個個傳下去,待兩百下鐘聲完畢,三人正好走到城門口的小攤。
蔬菜不易保存,待收拾好一切,許朝歌便抓着錢袋,帶着身無分文的祁牧野到市場買菜去了。
用現在的話來說,許朝歌就是極致的E人,而祁牧野則是遇E變E,遇I更I的類型。還未走到市場,許朝歌便掏出錢袋,從中分些許銅錢交給祁牧野。
“一會兒我會去那巷子口的老伯那買青菜。我先去問價,若是我扶腰了,你便走上來,不管我出什麽價格,你都咬定三十文,清楚了嗎?”
祁牧野點頭:“就是讓我出更低更離譜的價格,确保你的價格看起來更合理是嗎?”
許朝歌拍拍祁牧野的肩膀:“姐姐真聰明。”
祁牧野比了個OK:“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許朝歌學着祁牧野的樣子,比着剛才的手勢:“這是什麽意思啊?”
祁牧野心下一驚,後背被吓得發熱,她支支吾吾地:“啊,這個,這個就是西域的手勢,就我剛才說的字面意思,沒問題。”她也沒有說謊,這手勢的确是從西域傳過來的。
許朝歌不疑有他,點點頭,再次叮囑:“記住了啊,我扶腰了再過來。”
祁牧野自信地拍拍胸脯。
“金伯,這麽早就過來了啊!”許朝歌背着手,拎着個錢袋,走到賣菜翁跟前。
“許家丫頭。”金伯站起身,挑揀着筐子裏的青菜,“你看看,這都是我一大早去田裏摘的,新鮮着呢!你看!”
他随手拿起一株菜,在許朝歌面前掰斷:“聽聽,這聲音多嫩,保準你的那些食客吃了還想吃。”
許朝歌自然是知道這些蔬菜的品質,不然她也不會老往金伯那買。她接過金伯手中的青菜,用袖子稍作擦拭,輕咬一口,像只享受美食的小貓,笑眯眯地:“清甜!”
她半彎着腰,拎起那一筐青菜,掂量着:“金伯,這一筐是何價錢?”
“許家丫頭,我看你是常客,又是這般年紀,把你當自家孫女,不多不少,五十文。若是別人,少說要加個二十文。”
許朝歌笑道:“金伯對我的關照,朝歌豈會不知?金伯,我家也是小本生意,賺點錢養家糊口,我們娘倆相依為命也是不易,這樣,金伯,四十文,老主顧了,給朝歌便宜一些。”
金伯幾十年的老油條了,又怎會因許朝歌不痛不癢的一番話妥協?他低頭看着地上那一筐青菜,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心裏不斷計算着:“許家丫頭,你家不容易,我一大把年紀了還擔着這一大筐小菜來尹江更是不易,這樣,四十五文,不能再少了。”
許朝歌扶着腰,一臉為難:“朝歌還小,買辦的事都是阿娘決定,今日她就給我這麽點錢出來,我就算想依着金伯也沒轍。”
“老伯,這筐青菜怎麽賣?”祁牧野很聽許朝歌的,剛一看到許朝歌有扶腰的趨勢,她便着急忙慌地朝她走去。
“這位娘子。”他看了眼許朝歌,“這些都是我今晨剛從田裏摘的,嫩的嘞,沒耽擱一會兒就擔到這了。見娘子有緣,七十文,賣給別個可不止這個價錢!”
祁牧野偷偷瞟了眼許朝歌,清了清嗓子,正經道:“二十文。”
許朝歌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
金伯也被祁牧野的骨折式砍價驚訝到,他的臉色一冷,将手中的青菜扔回筐中,冷哼:“娘子,我這個老翁是誠心和你做生意,若你有意戲耍老夫,還請到別處去。”
祁牧野學着許朝歌,彎腰掂量這一筐的重量。
“我自然是誠心與老伯交易。”
“我退一步,六十文,不能再少了。你身旁這位娘子也有意買下,你我談不成,我還有那位客人。”
“哦?”祁牧野看向許朝歌,演技爆發,“這位娘子,你出的是何價格?”
許朝歌強忍笑意,正色道:“你我同争一筐菜,我怎能輕易告訴你?”
祁牧野思索一番,點點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指着青菜道:“二十五文,不能再多了,若老伯不肯,我去別處看就是。”
“娘子。”她輕握許朝歌的胳膊,随手指了個地方,“我方才過來,北邊還有幾處賣菜的,若交易不成,你往那邊看看。”
許朝歌甚是“驚訝”:“那邊我倒是從未去過,有空倒真是該往那兒瞧瞧,多謝娘子告知。”
“老伯,二十五文,你可願意接受?”
金伯連連擺手:“不賣不賣,二十五文,我這條老命的辛苦錢都不夠。”
祁牧野了然,向金伯鞠了一躬,揮袖離去。臨走前,還不忘提醒許朝歌:“娘子勿忘,那邊,還有幾處賣菜的。”
許朝歌捏着袖口的衣料,抿嘴:“曉得了。”
待祁牧野遠去,許朝歌湊到金伯一邊,眨眼:“金伯,你看,我出的價錢夠良心吧?我阿娘說,我們家往日也是種田的,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要體諒他們的辛苦,所以往日我們攤位前經過賣菜的販子,我阿娘看都不看一眼,那些都是倒賣的販子,賺的錢都進不到我們農民的口袋裏。”
她指着祁牧野漸遠的背影,罵道:“壞透了。”
金伯提溜着眼珠子,嘆道:“行,四十文便四十文。我啊,是不賺一分錢。若不是同鄉,我寧願多等一會兒,也不願意賤賣。”
許朝歌爽快地付錢,背起背簍:“金伯,今日忘帶簍子了,待明日我還你。明日我再來光顧!您老早些回去,還能趕上午飯。”
祁牧野正在不遠處的拐角等着許朝歌,待許朝歌走近,她自然地接過背簍,背在身上。
“姐姐,你一點都不聽話,說好三十文,你偏要說二十文,瞧把金伯吓得。”
祁牧野将手中的銅錢還給許朝歌:“姐姐是大人,自然要有自己的主見。再說了,我這樣一點點升上去,萬一那老人家一時糊塗,就這樣同意了呢?我還能以比你更低的價格買下。”
許朝歌撇嘴,低聲埋汰:“老奸巨猾!”
祁牧野賞了一個腦袋瓜子:“我那叫取之有道。”
“姐姐,我們這是去哪啊?”
“北邊啊!剛剛向人打聽了一下,北邊也有幾處菜攤,說不定比那老伯便宜,往後買菜還能省下一筆錢。”
許朝歌學着祁牧野,踮腳給她來了個腦袋瓜子:“笨蛋,我們現在正往南邊走。”
“南邊都是商販,沒一處是賣菜的。”
祁牧野摸摸腦袋,沒想到這小小年紀,力氣不小,那一下打得自己腦袋嗡嗡的。
“原來你都知道啊。”
“那是自然。”許朝歌邁着大步,“做生意嘛,得知己知彼才行,不然被人坑了還在那傻樂,豈不讓人看笑話?”
“既然你知道別處還能買到,為何還要去那一家?還要我配合你演那麽一出戲。”
許朝歌嘆了口氣:“金伯身世凄慘,家中獨子早逝,夫人又殘疾,家裏就全靠他那點賣菜錢過活。我買下他的菜,讓他早日回去吃上午飯,照顧妻子。反正是舉手之勞,況且我還能少走幾家,少費點口舌。”
“既如此,為何還要我配合你壓價?”
“我雖可憐他,但我也不能讓自己吃虧。我和阿娘賣了這麽久的面食,哪能不知道青菜的行情?”
“還是朝歌聰明。”
許朝歌晃晃腦袋,洋洋得意:“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