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夜色中, 一場無聲的對弈最終落下帷幕。
黃少航命令式的一揮手,圍在蕭隊長四周的人旋即放下槍,讓出一條路。
蕭隊長意滿志得, 挽了個槍花将手槍倒插在腰後,挾着餘鶴緩緩後退。
“承讓。”
在黃少航吃人的眼神中,蕭隊長留下兩個字, 帶着餘鶴揚長而去。
二人退出黃少航的私宅,一輛越野車停在巷口,蕭隊長熟練地挂擋、倒車,引擎轟鳴一聲, 電掣星馳般離開。
餘鶴脫下外套,露出毫發無損的肩膀。
黑暗中,餘鶴看不清外套上沾的‘鮮血’究竟是什麽,把外套放在鼻子下面輕嗅,上面有一股蜜糖似的甜味,很甜, 整個車裏都是這種淡淡的甜香,像打翻了蜂蜜罐似的。
餘鶴覺得很新奇:“這什麽啊, 怎麽聞着還甜甜的。”
“色素、糖漿、澱粉、蜂蜜。你要是聞着饞了可以舔一口。電影裏吐血含的都是這玩意,能吃的。”
蕭隊長一邊和餘鶴開玩笑, 一邊抽空看了眼後視鏡。
寬敞的街道上, 幾輛車緊緊追在後面。
黃少航在這裏權勢遠超預計, 在餘鶴被劫走後, 他幾乎動用了全部的勢力去搜索餘鶴。
在現代化的城市中,追蹤一輛車實在太容易了。
蕭隊長面不改色, 猛踩油門,憑借漂移般的轉向甩掉了兩輛車!
其中一輛車撞在防護欄上, 引擎蓋冒出陣陣白煙。
“廢物。”眼神從後視鏡移開,蕭隊長淡漠評價。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蕭隊長這邊是激情萬丈的賽車手,餘鶴則是被推背感晃暈的倒黴蛋。
今天發生的事兒太多了,餘鶴腦子本來就亂成一鍋粥,在這麽一晃全成漿糊了。
蕭隊長無知無覺:“哎,少爺,我朝你開槍的時候你害怕了嗎?”
餘鶴 :“……”
這家夥還好意思問自己害怕了嗎?
餘鶴當時不知道蕭隊長早就準備好了假血包,槍聲響起來時,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吃驚,直到蕭隊長狠狠捏了把他手臂內側的軟肉,餘鶴才反應過來那是演戲。
蕭隊長持槍時果斷決然,連黃少航這樣的小狐貍都能騙過,糊弄餘鶴豈不是手到擒來?
在槍口轉動的那一刻,餘鶴真以為這個男人是要殺了自己。
那冰冷的殺意真不像是演出來的,可一轉眼,蕭隊長又和餘鶴有說有笑,絲毫不複之前的冷酷。
餘鶴好奇道:“你抵在我頭上的是什麽?仿真槍?”
蕭隊長把那支槍扔到餘鶴懷裏:“打火機,新的,機油都沒灌,送你了。”
餘鶴氣得罵了句髒話。
這東西他家裏也有,他的艾灸的點火器就是這個造型,可惜餘鶴當時居然都沒有反應過來!
蕭隊長身上的殺氣太重,別說拿着仿真手槍,就是什麽武器都沒有,也沒人會懷疑他能瞬間扭斷別人脖子。
餘鶴萬分懊惱,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精通謀算,只有他反複被騙,蕭隊長的狡詐固然惹人火大,但餘鶴更因為自己太容易受騙而羞惱。
怎麽是誰到了緬北都那麽精,只有他自己還和往常一樣好糊弄,簡直離譜到街頭路過一條狗,都能忽悠餘鶴兩下的程度!
大家操作都很6,只有餘鶴在被秀。
他就這麽好騙?
餘鶴靠在椅背上,用陰陽怪氣表達自己的不滿,他冷哼一聲:“你戲演得這麽好,怎麽不去考電影學院?”
蕭隊長滿不在乎地側過頭,朝餘鶴揚起眉,笑道:“一出戲好不好不在演員,主要要看導演。”
餘鶴疑惑問:“誰是導演?”
一道充滿磁性的聲音從後排傳來。
“是我。”
餘鶴如遭雷擊,怔在原地。
這是他日夜相對、最熟悉不過的聲音。
傅雲峥!
餘鶴僵硬地回頭,震驚之下,漂亮的桃花都眼瞪成了杏眼。
他眼前兀自是模糊的黑暗,縱然什麽都看不見,餘鶴還是固執地看向那片墨色,問:“傅老板,你不是回國了嗎?”
這一天下來,餘鶴經受了太多太多驚訝,面對忽然出現的傅雲峥,餘鶴甚至不知該先問什麽。
原來是傅雲峥的安排!
知道傅雲峥在身邊,餘鶴心中裏的石頭也落了地,靈魂也是安穩的。
傅雲峥知道餘鶴夜盲得厲害,探身握住餘鶴的手:“我沒上飛機,讓人帶着授權書先行回國,抵了些宅子車子,把資金的問題解決了。”
抵了些宅子車子?
傅氏誠信享譽全球,現金流一向是最為穩妥的,公司出現什麽問題,甚至不需要任何東西作為憑證,只要傅雲峥站在那兒就是最好的擔保。
作為國內頂級豪門,自傅雲峥接手傅家後,還從沒出現過用個人的資産去平公司的財務。
看來傅氏的危機,比餘鶴想象中的還嚴重,可傅雲峥還是沒有親自回國,而是選擇用更充裕的資金注入,來打消合作夥伴的疑惑。
因為餘鶴還在緬北,所以傅雲峥沒有回去。
餘鶴心頭一熱,和傅雲峥十指相扣:“沒事,傅家的宅子那麽大,咱們兩個住本來也有些浪費,奉城大學旁邊的兩居室就很不錯,正好能放下咱倆。”
傅雲峥停頓兩秒才說:“小鶴,我只是資金周轉出現了一點問題,不是要破産了。”
蕭隊長率先回道:“傅總,你最好不要破産。三分鐘前,黃少航将我的信息發到了暗網上,出價1000萬美元懸賞我的人頭,好幾個頂級殺手秒接追殺令,這精神損失費你得翻倍賠給我才行。”
餘鶴好奇地轉過頭:“還真有暗網這種東西?”
蕭隊長把一個手機扔給餘鶴:“自己看,上面什麽都有。”
傅雲峥很不贊成地看了一眼蕭隊長,像責備把不良網站暴露給未成年的壞人。
蕭隊長對人的眼神很敏感,即便沒看也知道傅雲峥在反對他,出言解釋道:“他剛才還生氣你騙他,我這不是哄哄他嘛。”
餘鶴拇指在屏幕上滑動,頭也不擡地說:“我沒生氣。”
蕭隊長反問:“你沒生氣?哦,不是你剛才陰陽我‘你演技好怎麽不去電影學院啊’的時候了,主謀就在你身後,你現在怎麽不來兩句?”
蕭隊長不問還好,一問簡直自取其辱。
他聽見餘鶴這個偏心眼子的玩意說:“傅老板都是為我好。”
蕭隊長:“……”
神他媽為你好,老子就是在害你是吧,可惡的情侶狗真是雙标啊!!!
餘鶴拇指在屏幕上滑動,浏覽着暗網界面。
暗網交流有特定的黑話,餘鶴看不太懂。
“新茶上市,二兩可驗,含生茶學區房,九點半交易。”餘鶴念了其中一條交易信息:“這是什麽意思啊,怎麽茶葉還和學區房有關系了?”
一時間,傅雲峥和蕭隊長都沒有回餘鶴的話。
餘鶴扭臉去找傅雲峥:“傅老板?”
傅雲峥說:“這是販賣人口的,意思是有男有女,什麽樣的都有。”
蕭隊長從後視鏡看了傅雲峥一眼。
宏觀來講,意思是這麽個意思,只是傅雲峥的解釋更委婉,沒有那麽直白血腥。
餘鶴翻了兩頁,手機忽然黑屏,緊接着跳出來一個彈窗廣告。
這個彈窗還關不掉。
餘鶴很無辜:“蕭隊,你手機壞了。”
蕭隊瞥了一眼:“不是壞了,這是暗網最新更新的全站通報,不知道是哪個富豪在發任務。”
繳納巨額廣告費的信息會在暗網全站通報,廣告效果為自動彈窗15秒,等同于開着公麥拿喇叭喊話,只要在浏覽暗網界面的人,都會第一時間看到這15秒的交易信息。
蕭隊長轉動方向盤,随口說:“這種任務最賺錢了,你幫我截個圖,回頭我看看,做完你們這單,要有時間就接一下。”
一行行莫爾斯電碼出現在彈窗中,雜亂的單詞外行人根本不解其意,看不出端倪。
餘鶴雙擊屏幕錄屏截圖。
七秒後,文字信息消失。
屏幕一閃,餘鶴的照片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照片中的餘鶴側對鏡頭,臉上是晏晏笑意。
靜好溫暖氣氛幾乎溢出屏幕,即便鏡頭中只有餘鶴一個人,可通過表情并不難看出,照片裏的人正在和誰說話。
他頭戴黑色頭盔,穿着黑色短袖,跨坐在摩托車上,身後還背着一把琴。
一把餘鶴非常熟悉的琴。
這段時間以來,餘鶴只有一次背着琴騎摩托車,所以第一眼看到這張照片,他就很清楚地回憶起這是哪天。
是他去琴行買小提琴的那一天。
那天,餘鶴逃課去給傅雲峥買生日禮物,買回來以後,騎在摩托上往家走,正糾結該把琴藏什麽地方時就遇見了傅雲峥。
傅雲峥在車裏,餘鶴站在車外。
在餘鶴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後面的人拍下了這張照片。
霎時間,黃少航說過的話響在餘鶴耳邊。
【我去找過你。】
【我去晚了。】
不用看懂莫爾斯電碼,餘鶴也能解碼這條信息了。
他把手機遞給蕭隊長,說:“……可能是黃少航是找我的。”
傅雲峥和蕭隊長同時看向屏幕。
霎時間,整個車廂陷入死一般沉寂。
這輛車上一共三個人,其中兩個都在十分鐘內先後以高價挂在了暗網首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接下來的路将比想象中更為艱難。
正在沉默之時,前面的街口突然竄出一輛越野車,直愣愣地擦了過來!
蕭隊長當機立斷,不僅沒有踩剎車,反而急速換擋,車速從時速110邁飙升至150邁。
險象環生中,兩輛車近乎相撞,車頭蹭着車頭擦肩而過。
令人牙酸的嘶鳴中,火星四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