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祁牧野跟在後面憋了好一陣的笑,待自己緩過去,才快步追上去,拉住許朝歌,帶着笑意道:“有趣。”
許朝歌轉過頭,疑惑:“什麽有趣?”
祁牧野抿着嘴,壓住蠢蠢欲動的嘴角,努力不去看許朝歌。
“你這樣鬧脾氣有趣,你兒時也會與我這般置氣。”
“哦?”許朝歌掙脫祁牧野,将手抱在胸前,狠狠的斜了身旁那人一眼,“既然覺得有趣,我便滿足你的心願。”
“不可不可。”祁牧野慌忙拉住許朝歌,“玩笑話罷了,你怎麽還當真了?往後你也不許這樣逗我。”
許朝歌沒有掙紮,就這樣任身旁那人牽着自己的手。雖說是鬧脾氣,卻并沒有想象中那般的拉扯,反而是身心舒暢,看那人為自己的态度焦急,聽那人一遍遍哄着自己。
這人焦急的模樣總是那般可愛。
路過那座拱橋,祁牧野擡手一指:“今年除夕我們也在這看煙花,如何?”
許朝歌仰着下巴,帶着些許傲嬌:“可以考慮。”
祁牧野輕笑一聲,微微彎腰,換了個說辭溫柔道:“今年除夕,我有這個榮幸與你共賞煙花嗎?”
“夫人。”在許朝歌看向她的時候,祁牧野又使壞地加了一句。
許朝歌咬着唇角瞪了她一眼,使了勁欲掙開祁牧野的手,卻被祁牧野牢牢握在手中。
“不要生氣,我就逗你玩呢!過幾日我就跟白姨商量我們成親的事宜,今年,我就娶你。”她輕輕拉着許朝歌的手指,“那時候,你總願意讓我喊你夫人了吧?”
許朝歌看向一邊,清清嗓子:“你要喊就喊,我又能奈你何?”
祁牧野笑而不語,許朝歌一直慣着她,她一直都知道。她看向許朝歌刻意偏過去的側臉,在心裏暗自思忖着,既然朝歌不喜歡,那她在大婚之前便不再叫那個稱謂好了,反正今年總會結婚,也不差那點時間。
“朝歌,這個月月休我就去找白姨,你覺得如……”最後一個何字還未說出口,兩人便被身後的一聲悶響吸引了注意。
河邊一個婦女抱着頭尖叫着,低頭看着水中掙紮的身影,手足無措,大腦反應過來後嘶喊着尋求行人的幫助。
祁牧野還未反應過來,許朝歌就掙開她的手只身跳入水中。事發突然,祁牧野的頭腦無法從有人落水到許朝歌松開她跳水救人中反應過來。她站在原地怔愣幾秒,下意識地抓着石欄向河中看去。
河邊在短時間內聚集了大批行人,他們看着落水的兩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或是抱着手,或是踮着腳,臉上的擔憂不比落水孩童的母親遜色,但真正跳水救人的,只有許朝歌一人。
下了場大雨,河流湍急,落水的孩童在水中張着雙手不斷掙紮。他不時淹沒在水中,不消一會兒,又探出頭來仰着臉急切地攫取氧氣。許朝歌逆流而上,竭力克服水流的沖擊,朝孩子游去。
這一陣子一直在勞累,今天又兩地奔波,到現在都還沒有進食,許朝歌跳水的時候也沒有做任何準備工作。面對湍急的水流,許朝歌顯得有些體力不支,她游動的速度越來越慢,衣衫緊緊貼着肌膚,在渾黃色的河流中顯得格外渺小而無力。
祁牧野這才意識到眼中這身影屬于許朝歌,她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再度彎腰将身子探過石橋,聲嘶力竭地喊道:“朝歌——”
石橋上也聚集了大批行人。人類永遠是八卦的群體,他們只需瞧一眼就了解了事情的大致情況,但事件的結局走向依舊吊着他們的心髒,他們如祁牧野那般焦急地将身子探過石欄,碰碰祁牧野的肩膀問上幾句:
“那是何人?”
“她可會游泳?”
“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忍心讓這麽一個女子下去救?”
……
祁牧野心情焦躁,無暇顧及旁人的問詢,眼見的許朝歌不斷靠近落水的孩子,她擠開推搡的人群,朝河邊跑去。
河中的兩人順着水流不斷往下游漂去,站在河邊觀望的人群竟也順着水流的速度往下挪動。
這場面看着既壯觀,而又荒誕。
在許朝歌圈住孩子的脖子時,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孩子的母親抱着一旁的行人掩面而泣,擦去喜悅的淚水看着自己的孩兒不斷靠近自己。
直至此刻,周圍的觀客才開始變得熱情,大家互相接力,蹲着身子努力去夠河邊的孩子。河水實在是湍急,以許朝歌的體力難以在一處長留,她咬着牙,努力将手中的孩子往更高處舉。
“朝歌!”祁牧野順着人流不斷往下游挪動。此刻她不再擔憂孩童的安危,她只在乎許朝歌的感受,她只想把許朝歌從一切危險的環境中拉出來。
許朝歌緊閉着雙眼,擠出眼角的水漬以看清岸邊焦急的那人。她騰出一只手,竭力擺出一個不成型的“OK”,盡量讓那個沒有安全感的愛人放下心來。
孩子上岸的那一刻,人群中再次爆發一陣叫好聲,人們鼓着掌,慶祝一條年輕的生命死裏逃生。孩子的母親緊緊抱着濕漉漉的孩子,以充實的擁抱緩解剛才的後怕。
人群中突然擠出一個男人,他濃眉廣颡,身材魁梧,氣勢洶洶地走到母子身邊,二話不說給了女子一個巴掌,扯開相擁的兩人,在孩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腳,罵了幾聲,推着兩人走出人群。
孩子還驚魂未定,低着頭,任母親牽着回家。
祁牧野無暇顧及身後那戲劇性的一幕,自孩子上岸起,大家的注意力全在那一對母子身上,沒人留意水中還留有一人。
“朝歌,你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來。”祁牧野趴在地上,伸着手努力去夠許朝歌。
許朝歌眯着眼,努力将手伸向祁牧野。突然,她臉色一變,眉頭緊皺,眼中帶着幾絲驚恐看向祁牧野,指尖的距離越來越遙遠,直至許朝歌洩了力,手臂重重地砸向水面,濺起大片的水花,落在祁牧野的臉上。
“朝歌!”祁牧野瞬間瞪大雙眼,喊破了喉嚨,下意識就要跳入水中。她的嘶喊引來了旁人的注意,他們在第一時間拉住祁牧野的衣料,将祁牧野拉離河岸,力道之大使得祁牧野直接癱坐在地上。
“你不要命啦?就你這身板還想下水?你會游泳嗎?”
“不會。”祁牧野在地上爬起,再度往河邊沖去。
“不會游泳你還要跳下去,腦子被太陽曬壞了?”行人再度拉住祁牧野将她往地上摔去。
巨大的沖擊使得祁牧野咳了兩聲,她捂着胸口聲嘶力竭:“她是我的夫人,我不救她還有誰會救她?”一個念頭從祁牧野腦中閃過,如抓救命稻草一般,祁牧野抓住那人的衣擺懇求道,“求求你幫我救救她,她在水裏泡了那麽久,想必是體力不支了。”
那人将衣服扯開,擺擺手嘟哝幾句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祁牧野跪在地上,膝蓋磨着地面轉向旁人,不斷磕頭:“求求你們救救她,只要能救她上來,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路旁的行人如見着瘟神一般散開。
“救救她,她是為了救人才落水的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們就當做做好事,我必有重謝!”祁牧野的額頭重重地砸向地面,泣道。
一個行人看不下去,如實道:“河水這樣急,誰敢下去救人,保不齊要搭上自己的命,我們瘋了才會下去救人。”
一人起哄道:“你的夫人,你怎麽不去救?”
另一人輕聲向他解釋:“他不會游泳。”
那人沉默。
是啊,河流這樣急,就是水性再好的人也會有所猶豫,何況這些單純過來看熱鬧的路人。只是個人的選擇罷了。祁牧野雖不會游泳,但遇到這種情況,難免會沖動上頭,行匹夫之勇。許朝歌了解她,清楚她的選擇,所以才會在祁牧野還未反應過來時沒有絲毫準備就跳入水中。
她不許祁牧野有任何閃失。
若是再耽擱下去,許朝歌怕是會有性命之憂。祁牧野顧不了那麽多,她來到銘朝就是為了許朝歌,若許朝歌有一點閃失……
她沒有絲毫猶豫就向水中奔去,“撲通”一聲,在水中砸起一片巨大的水花,沾濕看客們的衣擺。
在奔湧的水流中偶爾出現許朝歌的身影,她毫無意識地順着水流起起伏伏,翻湧的水花不時蓋過她的臉龐,揪着祁牧野的心尖。
祁牧野确實不會游泳,剛跳下去,她就嗆了幾口水。她心裏知道這個選擇并不是明智之舉,若是許朝歌在她身邊,她一定不會支持她的決定。但眼下的情況緊急,容不得祁牧野作出所謂的理智的選擇,許朝歌離她越來越遠,早前的夢境在祁牧野的腦海中再度浮現,這種抽離的不安全感讓她心中有種落空感,她的雙手拍打着河面,在空中攫取氧氣,晃動雙腳努力靠近許朝歌。
眼看就要出兩條人命,眼尖的甚至認出祁牧野,慫恿着會水的下去救人。
幾人看着面前的河流,腳尖點着地面,猶豫不決。
恰巧陳訴從陸琦的醫鋪回來,路過拱橋,瞧見圍在一起的人群,下意識皺眉,來自軍人的秩序感使他走上前去一探究竟,若是發生了突發情況,他好在第一現場處理。
他抓住一個圍觀群衆問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當聽見有孩童落水時,他只是眉頭一跳,聽聞救人的女子被河水卷走時,他緊皺着眉頭,但一聽到祁牧野的名字,他想都沒想,推開百姓就往水裏跳。
有人帶了頭,那些猶豫的群衆也有了勇氣,他們摩擦着手掌,脫去鞋襪便跟着跳到水裏。
陳訴水性特別好,哪怕是逆着水流,他也能輕松游到祁牧野身邊,反扣住祁牧野的脖子往岸邊游去。
“朝——朝歌,朝歌——”祁牧野的氣管中嗆了幾口水,她一邊咳着一邊無意識地呼喚着許朝歌的名字。
陳訴回頭望了一眼,其餘人正拉着許朝歌往回游。許朝歌已經沒有意識,不似祁牧野這般讓人費勁。
“有人将她救下了,你消停一些,不然我們倆都得折在這。”
岸邊的百姓合力将幾人拉上岸。雙腳落在實地上,祁牧野的意識突然回籠,她急忙翻身跪在地上,尋找許朝歌的身影。
許朝歌的嘴唇有些發紫,任祁牧野如何呼喚都毫無反應。祁牧野萬分心慌,不安、恐懼、迷茫在瞬間湧上她的心頭。她的腦子有片刻的空白,毫無章法地推着許朝歌的肩膀,輕手拍着許朝歌的臉頰,企圖以此讓她醒過來。
祁牧野此刻顧不得自己有多狼狽,跪在地上聲嘶力竭,乞求上蒼的可憐。突然她的動作一愣,晃晃自己的腦袋,彎下腰捏着許朝歌的嘴角觀察她口腔中是否有異物,捏着她的嘴唇往裏渡氣。
人們倒吸一口氣,好似被同時點了開關,瞪着眼睛嘴巴微張,驚訝地看着地上濕漉漉的兩人,就連一旁的陳訴也不好繼續看下去,轉身為她們遮住半點視線。
祁牧野無暇理會旁人的反應,她自然知道她現在所做對于銘朝百姓而言有違禮數,她也預料到大家今後會怎麽議論她們。但是……議論就議論吧,她本就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她只要許朝歌能回到自己身邊。
幸好大學時上了急救課,順便考了個急救證書,如今倒真的被她派上用場了。祁牧野在心裏數着數,手掌交疊在許朝歌的胸口為她做心肺複蘇。
她本就身子弱,加上嗆水,雙手有些無力,只是在場的人中再無接替她的選擇,哪怕下一秒就要昏倒,祁牧野也要堅持将這一套流程走完。
随着時間的流逝,祁牧野的內心愈加不安,馬上就要超過黃金救援時間,但許朝歌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祁牧野數數的聲音越來越大,此刻分不清這道聲音究竟是講給誰聽的,她的聲線顫抖,她想開口喚一聲許朝歌的名字,但理智告訴她,她得保持清醒,她得将許朝歌從鬼門關那拉回來,許朝歌還沒有醒,祁牧野就不能倒下。
“咳。”許朝歌突然偏頭咳了一聲,眉頭緊皺,眼睛只開了一條縫,似乎還處在不适之中,她的視線還未清晰,甚至連思緒都是紊亂的,她有些分不清現在的處境,無意識地喃喃,“祁牧野——”
祁牧野的動作一頓,大喜過望:“朝歌——!你聽得見我說話嗎?”由于過于激動,她的第一個字直接破了音。
大腦迅速認出那是祁牧野的聲音,縱使身體萬般難受,許朝歌還是皺着眉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祁牧野伏在地上,抱着許朝歌驚魂未定,“你還在這,我還以為我又要失去你了。”
許朝歌費力地伸出手,虛虛地攏住身上那人,指尖察覺到那人身上的水汽,許朝歌氣息一滞,愧疚道:“對不起。”
“這不怪你。”祁牧野搖頭,此次的聲線卻是因為激動而顫抖,“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