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保守秘密的有些人餘鶴正在喝可樂。
餘鶴聞言一陣嗆咳:“咳咳咳, 你跟我說之前也沒說這是秘密啊,你早說我就不聽了。”
張臻走到餘鶴面前,對自己的判斷結果非常自信:“可是你也不喜歡小孩子。”
因為都不喜歡小孩, 張臻似乎已經以此為劃分标準将餘鶴列入了自己的陣營。
餘鶴還沒想好要不要和張臻做隊友,猶豫道:“我……還行吧。”
張臻神情寡淡,靜靜審視餘鶴。
不愧是做将軍的, 在張臻沉甸甸的目光之下,餘鶴很快實話實說:“确實不太喜歡,小孩子很吵,而且很會說謊。”
餘鶴有一個小堂弟, 是餘世泉弟弟的二胎,比餘鶴小了整整一輪,餘鶴的小叔老來得子,對這小孩很是溺愛。
那小孩二三歲時,正逢餘鶴情緒不穩定經常打架的初中時期,可能是家裏人跟那小孩說過‘少惹堂哥, 堂哥會打你’之類的話,也不知為什麽, 那小孩每次來餘家都說餘鶴打他。
因為這事兒餘鶴和餘世泉吵架吵到差點把房子拆了,大人們堅信小孩不會撒謊, 那小堂弟又說的有鼻子有眼, 聽的餘鶴自己都該信了。
直到後來有一次, 餘鶴學校月考沒在家, 又正逢小堂弟一家來做客,晚上回去小堂弟又告餘鶴黑狀, 餘鶴這才沉冤昭雪。
小叔當時也很生氣,質問他兒子為什麽說謊, 小堂弟說謊的理由是每次說餘鶴打他,下次再去餘鶴家的時候,餘世泉會讓餘鶴出門買玩具給他。
在小孩子眼中,冤枉一個人的理由可以如此簡單。
餘鶴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離譜,但因為這件事,他是真的很難喜歡小孩子。
聽餘鶴提到小孩撒謊,已經準備走了的張臻又坐下來,顯然對這點很是認同:“張琛陽為了推卸責任,也會下意識說一些有利于自己的話,這種行為非常惡劣。”
作為一名軍人,責任二字基本熔鑄于張臻的血脈裏,他對張琛陽逃避錯誤、不敢擔責這一點很有微詞。
張臻撿着兩件張琛陽犯錯耍賴的事講給餘鶴聽,之後語重心長地總結道:“這不是一個男子漢面對問題的态度。”
男子漢?
餘鶴沉默了片刻:“他才三歲啊。”
張臻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茹蘭太慣孩子,我插不上手,一說張琛陽他就哭着找茹蘭,真是管不了。”
張臻沒說是管不了張琛陽還是傅茹蘭,大概率是都管不了。
老夫少妻,誰不知張臻多珍重他這個小妻子?
餘鶴不知道張臻跟自己說這個的意義是什麽,張臻都沒轍的事兒,自己哪兒能幫得上忙?
張臻眼神深沉,很堅定地看向餘鶴,言簡意赅地點明主題,揭開他與餘鶴談話的終極原因:“傅雲峥能管。”
傅茹蘭對傅雲峥這個弟弟可真是偏疼到骨子裏了,假如說要治好傅雲峥的腿需要傅茹蘭把心挖出來做藥引,傅茹蘭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就能把自己的心剖出來。
餘鶴理清楚邏輯,終于弄明白以張臻的身份為什麽會主動和自己說話了。
張臻想要管教張琛陽,卻礙于傅茹蘭沒法兒插手,就把注意打到了傅雲峥身上。
這明擺着是一物降一物,大魚吃小魚。
張臻管不了傅茹蘭,傅茹蘭管不了傅雲峥,傅雲峥管不了餘鶴。
所以逆轉邏輯鏈,只要餘鶴能替張臻在傅雲峥耳邊吹枕頭風,那在張琛陽的教育問題上,傅茹蘭就開不成一言堂。
這可真是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
張臻不愧是天生的将才。
這樸實無華又萬分高明的手段餘鶴還是頭一回見,不愧是學過兵法的。
餘鶴伸出大拇指:“牛。”
見餘鶴明白過來,張臻适時開出條件利誘:“出門在外,你要是不願意借傅家的名頭,可以報我張臻的名字,律法軍紀之外,我都能替你擺平。”
餘鶴:“……”
這可真是好大的一塊兒餡餅。
短短一頓飯的功夫,張臻情利并舉,輕易将餘鶴劃到了自己戰線上。
繞過傅雲峥找餘鶴,可比直接找傅雲峥有用的多。從情分上論,傅雲峥和傅茹蘭是血脈至親,傅雲峥沒道理幫着張臻挾制自己姐姐;從理論上講,傅雲峥同樣身居高位,張臻也很難開出令傅雲峥動搖的條件。
直接撬動傅雲峥很難,說動餘鶴就容易多了。
張臻亮出最後一張底牌:“茹蘭常常和其他軍屬聚會,我可以請其他戰友的太太為你美言,保證下次見面她不會再為難你。”
這話可說到了餘鶴的心坎裏。
餘鶴眼神一亮,和張臻擊掌為盟:“成交。”
晚上,餘鶴趴在枕頭邊,和傅雲峥複盤他結盟的過程。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我就和他成為一個陣營的了。”餘鶴食指在枕頭上比劃着:“你說他既然猜到我會把他不喜歡小孩的事兒告訴你,那我和他結盟的事兒我肯定也不會瞞着你啊。”
傅雲峥輕笑一聲:“他巴不得你跟我說。”
張臻不贊同傅茹蘭的育兒方式,想加入到張琛陽的教育中,說到底也是為了張琛陽好,傅雲峥是張琛陽的親舅舅,對張琛陽好的是傅雲峥沒理由拒絕。
張臻并不是真指着餘鶴能說動傅雲峥,而是只要把餘鶴過來做盟友,傅雲峥自然而然就會站到張臻這邊。
關于張琛陽教育的問題,傅雲峥原本是可管可不管,張臻兜了好大圈子甚至找到餘鶴這兒,一是暗示問題嚴重,二是只要餘鶴下水,傅雲峥就只能往下跳。
所以張臻自然不擔心餘鶴把原委都講清楚。
餘鶴實在不懂張臻的高段位操作,隐約覺得自己像是成了棋子,可從局面又是實實在在的多贏。
把張琛陽教育好,對張臻、傅茹蘭、傅雲峥三人而言都是好事,同時餘鶴又因幫了張臻一把,又多了一個靠山,同時張臻答應化解傅茹蘭對餘鶴的敵意,促進了兩個家庭的良性互動,和諧發展。
傅雲峥很耐心的把這局一點點拆開講給餘鶴聽:“他想要支使我替他勸我姐,自然要拿出足夠條件,他主動向你示好就是他的誠意。”
張臻年長于傅茹蘭,而傅雲峥年長于餘鶴,張臻推己及人,通過幾次觀察發現傅雲峥待餘鶴很不尋常,旁人會當傅雲峥是一時興起,但張臻只需類比自己,就知道知道傅雲峥有多認真。
張臻選擇餘鶴作為盟友就是向傅雲峥表明立場:雖然你姐現在不太接受餘鶴,但我已經把餘鶴當成親戚,不會因為之前的流言蜚語而看輕餘鶴。咱們這次合作共贏,日後你和餘鶴的事我也能在其中斡旋。
傅雲峥繼續說:“表面上看,面對你和張臻的聯盟我三條路可選,分別是幫你們、幫我姐、誰也不幫,可仔細一想,除了幫你們,其他的路根本不通。”
幫傅茹蘭不僅把自己推到了餘鶴的對立面,對傅茹蘭和張臻的夫妻感情也全無好處,所以這條路不能選;保持中立,兩不相幫,那就等同于告訴張臻餘鶴沒有沒有那麽重要,倘若目的不能達成,那張臻勢必會重新布局,這次布局是有利于餘鶴的雙贏局,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餘鶴擰起眉,翻身仰躺,把自己丢進被裏:“哎呀,我聽一遍頭都疼了,這也是人腦子能想出來的招嗎?”
傅雲峥掀開羽絨被:“張臻出身軍部,排兵布陣、運籌千裏是習慣了的。”
餘鶴很不高興地蓋住頭:“我還覺得他很耿直!”
“性格直和心眼直是兩回事。”傅雲峥感嘆道:“他再精通謀算也不會害你。我姐的大小姐脾氣你也見過,難為他繞了這麽大個圈子。”
餘鶴把手背搭在額頭上:“要不是我心眼少,你也不用趟這趟渾水,誰知道在餐廳會遇到他。”
傅雲峥也躺下,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因為心情好,他總覺着動作比之前輕盈些,這念頭一閃而過,傅雲峥并沒有細究。
“張臻既然想讓我進來,不從你這兒找轍也會有其他辦法。”傅雲峥開解餘鶴說:“張家在京市很有實力,他上趕着做你靠山是好事,若要我請他來庇護你,做的局比這還要大。”
餘鶴慨嘆一句:“我也想學會這些手段。”
傅雲峥長眸微動:“長大就會了。”
餘鶴翻過身:“我已經長大了。”
床頭的夜燈很昏暗,開關就在床頭,餘鶴只要一伸手碰到,但他沒有關燈,而是借着這燭火般的微光看傅雲峥。
傅雲峥也看餘鶴。
餘鶴下颌線條清晰而不鋒利,眉宇間肆意不羁的少年氣沉澱下來。
他生了雙桃花眼,從前發呆的時候都情意綿綿,好像在思念什麽似的,而現在餘鶴的眼神更加幽邃,那氤氲着如煙如霧的情意凝成霜雪,帶着種強烈的侵略性。
這是一個男人的眼神,其中寫滿了對傅雲峥的情誼與占有。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餘鶴再也沒有擔心過某一天會被傅雲峥替換掉,也不再擔心傅雲峥會選擇別人。
他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他們之間如今是雙向選擇,建立了無比深刻且不容斬斷的羁絆。
很多次交談,餘鶴都很明确地表示,如果有一天傅雲峥敢離開他,他會把傅雲峥抓回來。
傅雲峥終于意識到餘鶴不是再開玩笑,也不是在說情話。
餘鶴是在陳述事實。
餘鶴不允許傅雲峥離開他,他走的每一步每一步都是為了追上傅雲峥,也是為了捉住傅雲峥。
在這段感情中,主動權原本是傅雲峥讓渡給餘鶴的,可不知不覺間,餘鶴已經徹底把傅雲峥當做唯一的伴侶,宛如只成年的雄獸,努力把傅雲峥往自己窩裏叼。
餘鶴再也不是只能寄居在傅雲峥身邊的小鶴了。
傅雲峥欣喜又心驚,不得不承認:“确實長大了。”
翅膀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