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一下子感到很委屆, 鼻子酸酸的。

真奇怪,他之前從沒覺得有什麽可委屈的。

全世界的人,只要活着、只要還在呼吸就都各有各的苦, 各有各的煩心事,相比起來,他失眠睡不着這類小問題好像并不值得特意說出來。

可是傅雲峥抱着他的懷抱好溫暖, 餘鶴剎那間覺得自己好像遭受了天大的苦難,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值得訴說,再也不需要他一個人承擔。

因為傅雲峥會聽、會理解、會心疼。

餘鶴呼吸間都是傅雲峥的味道,他整個人落在傅雲峥懷抱中, 就像落在一片柔軟的雲間。

“酗酒也睡不着,”餘鶴小聲抱怨:“我的酒量太好了。”

傅雲峥輕輕環住餘鶴的後背:“小鶴,是我來晚了。”

餘鶴眨了下眼,感受着傅雲峥身上的溫暖:“嗯,明都慈善晚宴那天你就該把我帶走。你總是想的太多,怕我不喜歡、不願意, 怕你接近我對我不好……可是,在沒有你之前, 我過的本來就不好。”

傅雲峥從來不是個心軟的人,可一旦事關餘鶴, 他的鐵石心腸也都化成了水, 他沒辦法去想他放在心尖上都怕燙着的小鶴在餘家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居然讓餘鶴這樣沒心沒肺又不記仇的小孩徹夜不敢入睡。

餘鶴又不肯吃胡蘿蔔, 夜盲得厲害,無數個漆黑如墨的深夜, 他的小鶴是如何度過的呢?

傅雲峥感覺到餘鶴的額角蹭在自己頸窩,便親在餘鶴的發梢上予以回應:“是我的錯, 是我總想的太多。”

如果他能在初遇餘鶴那天就邁出這一步,那在自己車禍前他們還有足足一年的時間可以游歷四方,去餘鶴想去的地方。

他們去塞北、去滇南、去沙漠、去雪山。

在從南到北的春風中肆意奔跑,在長江黃河的激流中随性馳游。

浩瀚蒼茫無邊的敕勒川下,他們可以在成群的牛羊中策馬狂奔,看雲朵似的羊群慢吞吞散入綠野,在長生天的青草香中放聲長笑。

銀河墜落般的廬山瀑布旁,他們可以從滑翔傘中相擁着躍下,聽狂風獵獵從耳側呼嘯,在生與死的急速中互訴衷腸。

如果傅雲峥能夠早點知道、早點頓悟,那他就在華夏大地的萬千風光中治愈餘鶴,而不是像此刻這樣,只能把餘鶴抱在懷裏,除了抱緊餘鶴什麽都做不了。

傅雲峥倏忽間生出一種慌亂。

當心中有了想要守護的人,所有人都會生出恐懼。

這是逆鱗也是軟肋,是無堅不摧也是繞指柔腸。

在餘鶴特別喜歡玩的那款游戲裏有衆多游戲英雄,打爆發的刺客,持續輸出的射手,打保護位置的輔助。

餘鶴總說去殺對面輸出的刺客最難玩,而傅雲峥卻覺得,最難玩的是輔助。

沖進人群中殺一個人不容易,在亂戰中守住一個人更難。

多少年來,傅雲峥都是一往無悔,以殺伐決斷、手段狠硬聞名于資本界。

在人生中也好、工作中也罷,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退路’二字。

在遇見餘鶴之前,傅雲峥讀《項羽本紀》一篇,只覺蕩氣回腸。

項羽破釜沉舟,勝就勝在決絕。

傅雲峥能夠年紀輕輕就成為資本界中的翹楚,把經濟命脈狠狠攥在手中,靠的就是這份狠絕。

可遇見餘鶴之後,傅雲峥再思項羽,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項羽自刎烏江,敗也敗在決絕。

傅雲峥再也做不成項羽了,他現在只想做唐明皇,和餘鶴聲色犬馬、共墜紅塵。

不,唐明皇也不好,馬嵬坡前,唐明皇護不住他的貴妃,就像項羽在烏江邊護不住虞姬一樣。

都是廢物。

這樣想來,歷史上那些廣為人知的偏愛與深情似乎都沒什麽好下場。

所以人們又常說:情深不壽,天意弄人。

傅雲峥目光幽暗深沉。

或許人真的無法抵禦天意,所以在天意來臨前,他要加倍愛護他的小仙鶴。

所有給他們感情制造麻煩的人……

都會切身體會到什麽才是真正的麻煩。

萊茵別岸是五星級連鎖酒店,以優質服務和良好私密性著稱。

是衆多富豪明星在外住宿的首選。

可就是這樣一家酒店卻因一起打架鬥毆登上社會新聞。

新聞中,一個女子哭訴道:“我丈夫是某直播公司的經理,他和該公司荌姓女主播存在不正當關系。今天是周日,我們原本越好一起帶兒子去天文館,結果他接到一個電話後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察覺異常就開車跟在後面,發現他居然來了萊茵別岸找那個女人!”

鏡頭一轉,電視屏幕中出現萊茵酒店外景的拍攝視頻,在修剪精美的綠植和充滿藝術性的建築結構畫面中,畫外音講解道:

“萊茵別岸酒店是S市有名的五星級酒店,當事人吳女士來到酒店後詢問前臺丈夫去了哪個房間,卻被前臺以無法透露客戶隐私為由拒絕,吳女士出示了與馮先生的婚姻等級證明,依舊遭到拒絕,憤怒的吳女士一氣之下報了警。”

XX派出所辦案的民警向記者介紹道:“吳女士報警時情緒非常激動,為防吳女士做出過激行為,接到報警電話後我們火速出警,當時是我和我的兩個同事,正往萊茵別岸來的路上,指揮中心又通知我們說萊茵別岸發生了一起鬥毆事件,其中一方當事人正是吳女士的丈夫——馮某。”

畫面切回主持人這裏,身着西裝的男主持人說:“原來,馮某在萊茵別岸酒店長期包下了一間房間,經查證,他經常在該酒店和其公司女主播荌某私會,而主播荌某也常年住在這個房間,吃穿用度挂在房間的費用上,馮某每月來酒店結賬。事情到此為止,只是一起普通的婚外情事件,又怎麽會忽然在酒店大打出手呢?我們繼續往下看。”

畫面是淩亂的房間,如臺風過境,酒店內的東西摔的到處都是。

畫外音:“經過我們與馮先生溝通,他終于向辦案民警解釋了鬥毆的原因。”

一段經過處理的聲音響起。

馮先生:“我被荌(消音處理)那女人騙了,認識她的時候,說她是單身,父母在工地幹活時被砸傷,她為了給父母賺醫藥費才獨身來到S市做主播賺錢。我看她挺可憐的,在公司裏對她還很關照,有一次我去S市出差,就住在這家酒店,她說她要給我送些特産,然後……一來二去就發展出了感情。”

記者:“那你今天來酒店是為什麽,後來怎麽又打了起來?”

馮先生:“主要還是談工作的事,她直播間因為造謠诽謗被封了,這是違法的嘛,我主要想和她談一談這個事。誰料我一刷房卡打開門,她光着身子和一個男人躺在床上,我頭腦一熱就和那男人打了起來。”

記者:“那個男人是誰?”

馮先生:“我不認識,應該是她直播間的榜一大哥吧。”

記者:“什麽叫榜一大哥?”

馮先生:“就是在她直播間刷了很多禮物,花錢最多的那個在打賞榜排行第一,簡稱榜一。有些主播會暗示刷多少禮物可以加微信,多少禮物可以見面吃飯,但我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

記者:“哪樣的人?”

馮先生:“為了錢可以出賣身體的人。”

畫面到此為止,再次切回演播室。

主持人眉頭緊皺,若有所思:“誰也沒有想到,打架事件背後竟有這麽多的恩怨糾葛。花錢刷禮物就可以加主播微信,請主播吃飯,甚至有些主播和所謂‘榜一大哥’發生不正當的男女關系。”

另一名主持人點點頭:“确實,小小的沖突背後隐藏着巨大的社會矛盾。我們不禁發問:網絡直播的底線究竟在哪裏?除去在直播中打賞的環節,以金錢為媒介與他人發生性關系,行為的界限在哪裏?為此,我們特別邀請到XX政法大學法學系教授,張教授,對于這件事,您怎麽看?”

張教授:“主持人你好,觀衆朋友們大家好……”

調低電視音量,坐在客廳的觀衆朋友餘鶴目瞪口呆。

這檔電視節目剪輯節奏極佳,步步推進,餘鶴完全被帶入到情節進去,看完整個故事才反應過來:“這裏面說的荌姓主播是荌彤?”

傅雲峥看起來沒什麽想說的,似乎對這些家長裏短的社會新聞并不關注:“不太清楚。”

“這可真是天降正義。”餘鶴靠在沙發上,感慨道:“這大姐前兩天還在直播間哭訴我給人當小三,今天真面目就被電視臺揭露了,這也太解氣了。”

傅雲峥依舊沒什麽表情:“解氣就好。”

豆芽平臺上,荌彤的直播賬號已經被網友轟炸了,曾經被荌彤當槍使的網友察覺到被愚弄,反噬來的格外強烈。

【熱評:到底是誰在給人當小三,是誰和榜一不清不楚,原來是你自己做下的事情,難怪講起來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樣。】

【熱評:只能說惡人自有天收,網絡不是法外之地,利用網絡造謠诽謗,煽動對@餘鶴人身攻擊,現在輪到你自己了,這滋味好受嗎?】

【熱評:荌彤和餘鶴的那場直播我看過。說實話,餘鶴非常有禮貌了,荌彤讓他撐紅牛罐倒立,手心都硌出血了也沒說什麽,後來他票多也沒為難荌彤,就這樣荌彤還一直追着餘鶴咬,到底是誰輸不起?之前餘鶴全網黑,替餘鶴說了幾句話被荌彤家粉絲追着罵了幾十條,只能說什麽樣的主播什麽樣的粉絲。】

荌彤曾經污蔑餘鶴的那些話到底未經論證,而她做下的事情可是被電視臺報道了!

這是實錘!

這下子,就連荌彤的粉絲也消停了,一邊裝的什麽都沒發生,仿佛歲月靜好,一邊瘋狂删除在之前罵餘鶴的言論,生怕被人挖掘出來,追到自己賬號下面罵。

雖然電視臺打了馬賽克,但熟悉荌彤直播賬號的網友通過色塊就能對比出來,再說荌彤的姓氏又較為少見,有足足兩千多萬粉絲,是一個名副其實大主播。

和餘鶴的那些顏值粉不一樣,看荌彤直播打賞各個年齡段的都有,她的粉絲群體年齡跨度較大,要是餘鶴上了電視還不一定能有這麽多人看到。

許多跟着荌彤練健身操的姐姐阿姨,可都是社會新聞的忠實觀衆!

這下荌彤可惹了衆怒,豆芽平臺當即發布公告永久封禁荌彤的直播間,并宣布和荌彤解約并保留對荌彤違約行為的民事訴訟權利。

馮彬作為豆芽直播的經理,因個人原因給豆芽平臺帶來巨大負面影響,豆芽直播平臺同時宣布對其予以免職。

馮彬的妻子也以‘确認合同無效糾紛’為由,将馮彬和荌彤訴至法院,因馮彬未經配偶允許,私自處分夫妻共同財産,馮彬的妻子請求法院依法确認馮彬對荌彤的贈予行為無效,要求荌彤返還全部財物。

馮彬家樓下,咖啡廳。

西裝革履的律師面容可靠,他從馮彬妻子手中接過授權委托書:“吳女士,請您放心,起訴後我會向承辦法官申請律師調查令,調查馮彬和荌彤名下所有銀行賬戶、微信賬戶、支付寶賬戶的資金流水,馮彬花在荌彤身上的每一分錢,我都會幫您如數追回。”

馮彬的妻子點點頭,捧起手邊溫熱的咖啡杯,欲言又止:“謝謝您,趙律師,我婚後一直沒有工作,剩下的律師費只能等追回這些錢再……”

趙律師笑了笑:“吳女士,請您不必擔心,律師費已經有人為您支付過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幫您解決困擾,争取權利,其他問題您都不必費心,交給我就可以。”

馮彬妻子面露感激:“是的,電視臺曝光後,很多熱心的網友都留言鼓勵我,我已經想清楚了,就是要遠離渣男賤女,忍耐是沒有用的,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哦,對了,請問您能告訴我,是誰這麽好心替我支付律師費嗎?”

趙律師推了下眼鏡:“也是一位熱心網友,姓傅。”

馮彬妻子雙手合十:“真是太感謝了,請務必将我的謝意轉達給傅……”

趙律師說:“傅先生。”

馮斌妻子:“對,幫我把謝意轉達給傅先生。”

另一邊,荌彤也在咨詢律師。

荌彤最近官司纏身,馮彬的妻子起訴她,豆芽直播平臺起訴她違約,經紀公司也起訴她違約,馮彬躲起來不肯見她,之前的榜一大哥因為她上了社會新聞還挨了打,沒有報複她已經是仁至義盡。

荌彤直播賺了不少錢不錯,但面對兩家公司高昂的違約金,她根本無力支付。

律師看過荌彤的兩份合同:“恕我直言,我建議您能夠和兩個公司達成庭外和解,我很少這樣說,但确實,這合同交上去,兩個官司您都很難贏。”

荌彤心裏哐當一聲:“可是,這些都是霸王條款啊,我掙的錢根本不夠賠給他們的。”

律師點點頭:“所以我才建議您和解,簽合同時您和直播公司達成合意,您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簽的每一個字都具備法律上的效力,這不是您想不認就能不認的。說句不好聽的,您現在說是霸王條款,簽合同的時候幹什麽去了?”

荌彤帶着哭腔說:“我,我沒想過我會違約。”

律師說:“所有人簽合同時都不覺得會違約,但要真是覺得不違約就能不違約,那天下的律師事務所估計要倒閉一大半了,就豆芽直播的違約金數額來說十萬确實不少,但結合您提供的收益來看,這些違約金也在合理範圍內,畢竟假如您不違約,豆芽平臺能夠從您的禮物分成中賺取更多個十萬,這筆錢是沒辦法規避的。”

荌彤忍不住捂着臉哭了起來,她直播賺得錢用來買房交首付了,每個月還要償還貸款,剛才聽律師說,如果她沒錢支付違約金她新買的房子可能會被查封拍賣。

那她全部的努力都将付諸東流。

荌彤內心已經不能用後悔兩個字形容了,如果不是她在直播間針對餘鶴,她的直播間也不會被封,那馮彬就不會在那天到酒店找她,馮彬老婆也就不會發現。

她如果能早一點收手,哪怕只早那麽一點點,一切都不會發生。

律師接下來的話更是令她如墜冰窖。

律師繼續說:“但在我看來違約金還是小數額,因為您的負面新聞給直播平臺造成的損害才是不可估量的,對于這筆損失他們會起訴多少錢,那可真是說不準了。”

四月中旬,中醫藥學院例行期中小考。

餘鶴推拿學理論和實操都是全班第一,中醫藥學中規中矩,針灸學棄考。

負責教授針灸學的鄭主任一個電話打到了沈涵那裏。

鄭主任:“沈師叔,您推薦來那學生我教不了。”

沈涵并不詫異:“是傅家那小孩嗎?你教不了不稀奇。”

鄭主任:“傅家?我的說的是餘鶴,這學期轉來那個長得挺好那小孩。”

沈涵:“嗯,就是他,他暈針,你先不必管。下周我恰好要往奉城講課,借機見一見,傅家小子把他誇得跟朵花一樣。唉,小鄭,你剛才說長得挺好,有多好啊?”

鄭主任:“……”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他這師叔是越活越回去,針灸推拿學出了個學不來針灸的學生,可他師叔只關心人家小孩長什麽樣。

一把年紀還挺愛打聽,居然好奇起傅雲峥的愛人長什麽樣了。

這重要嗎?

傅家跟沈家是世交,祖宗交情能論到民國的時候。

純按輩分論,傅雲峥得叫沈涵一句祖父,也算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

傅雲峥祖父去的早,父親也早逝,沈涵對這孩子難免更多幾分關照,前年傅雲峥出車禍那陣,聽聞傅雲峥腰椎脊髓受損,雙下肢截癱,沈涵連夜趕飛機輾轉到病房親自為傅雲峥診病紮針。

只是那孩子心太急,每每都是身體還未完全調養得當就匆匆手術,第三次手術後,恢複狀态甚至不如手術前,沈涵一氣之下甩手而去。

心太急的人看不了中醫。

其實依沈涵看,傅雲峥的雙腿并非沒有轉機,只是脊髓神經恢複需要時間,心态沉澱也需要時間。

操之過急不是好事。

算算時間,若他判斷沒錯,傅家小子的病情今年春天應當會有起色,他把三月的公開課推到四月,就是抱着親自來看一看的意思。

他一把年紀,難道真會和一個小孩賭氣不成?

故交的後人,他總要照看。

沈涵問他師侄:“那小孩到底長什麽樣,性格如何?”

鄭主任嘆了一口氣:“師叔啊,他都沒來上過我的課,性格我是不知道,就在樓道裏偶爾見過一眼,長得是真好,霁風朗月,灼灼逼人。您要來學校,不管有多少人都指定能一眼認出他。”

話分兩頭。

霁風朗月,灼灼逼人的餘鶴此時正蒙着眼,低頭輕嗅鼻間的一株中藥材。

梁冉問他:“能聞出來嗎?”

餘鶴臉上帶這個青蛙眼的眼罩,微微歪了歪頭:“聞着像草藥,幹巴巴的,味苦、辛,寒,是紫花地丁?”

梁冉得意一笑,轉身看向班裏其他幾個同學:“我就說餘鶴是個天才吧。”

餘鶴摘下眼罩,看到了梁冉手中的草藥果然是紫花地丁。

王廣斌也閉上眼聞那株紫花地丁,實在聞不出個所以然,不由感慨道:“餘鶴,你這鼻子比狗還靈。”

餘鶴勾唇一笑:“這話說的,狗又不用分辨中藥,我是記形狀實在記不住,不是草就是根,都長得差不多,幾百種中藥我哪裏分辨的出來。”

經過幾番測試,其餘幾個同學已經對餘鶴能夠‘聞味識藥’信了七八分,這在電視裏才見過的本領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得見,一個個都又興奮又激動,圍着餘鶴還要測試他的嗅覺。

餘鶴把眼罩帶回去,很好脾氣的由着他們測。

另一個同學趴在書桌上,感嘆一句:“中醫藥專業,狗都不學,偏偏我身邊還盡是這些開挂的同學。”

梁冉斜靠在椅子上:“上回去京市參加思邈杯中醫藥理論知識競賽,咱們就是在‘辯藥’這一項上扣的分多,這回帶着餘鶴就算得不了獎,好歹也不用那麽丢人。”

“我靠,”一個男同學激動地站了起來:“在賽場上閉眼識藥,這也太帥了吧。”

餘鶴被誇的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輕咳一聲:“我其他知識背的不行,就這一項還可以。”

楊雨晴看了眼餘鶴,低頭提筆在報名表上填填寫寫:“餘鶴,那團體賽我就給你報上名了,個人賽你報嗎,可以只參加參加辨別中藥的分項,獎金雖然不多,那三等獎也有2000塊呢。”

劉瑞通忽然冷笑一聲:“2000塊錢餘少爺想必看不上吧。班長,團體賽每個隊只能有四個人,咱們班有十個同學,就算分兩組也會有兩個同學沒辦法參賽。餘鶴這學期才轉來,針灸課一節沒上過,就算他辯藥能力強,你就這麽把他報上去也太主觀了吧。”

楊雨晴寫字的手微微一頓,擡起頭無措地看向劉瑞通。

班長這個工作不好做,好在他們班人少,同學們也都比較佛系,偶爾有點小困難和室友一商量大家都幫幫忙也就過去了。

楊雨晴怎麽也沒想到,在參加思邈杯競賽這件事上第一個出來和自己唱反調的會是劉瑞通。他們曾經是一個組的,劉瑞通又追過自己,就算不幫忙也不至于……

楊雨晴的性格比較軟和,每次和人起争執都是心裏好多話說不出來,只要一開口就是哭腔,她也不想哭但這根本控制不住,就跟條件反射似的。

久而久之,她就盡量避免和別人吵架。

楊雨晴不說話,她舍友李萌萌看不下去,直接開怼:“去年咱班十五個人,勉勉強強才湊了一個隊,今年就十個人上哪兒湊兩個隊去啊?思邈杯的參賽通知上個星期就發群裏了,到現在為止一個報名的都沒有,你去嗎?你去我現在幫你填報名表。”

參加競賽要去京市,是半自費。

大家心裏都清楚去了也是一輪游、兩輪游,尤其是他們大一大二的,基礎知識肯定比不過那些已經即将臨床實習或者已經臨床實習的大四、大五。

可這到底是全國比賽,棄權實在難看,每次湊人去當炮灰都特別難,費時間、費錢,去了還丢人。

今天楊雨晴召集同學開班會,就是為動員大家參加競賽,餘鶴沒拒絕參賽,就只需要再另選出三個倒黴蛋就夠了,有人主動去,大家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覺得餘鶴占了他們的名額。

這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梁冉也跟餘鶴說過,還答應和餘鶴一起去,帶上王廣斌三個人組兄弟戰隊。

這次思邈杯競賽要是沒人參加,最後還是需要楊雨晴自己拉人自己參加,那回因餘鶴從課堂上堂而皇之的離開,害得楊雨晴挨了任課老師好一通數落,餘鶴和梁冉都覺得挺不好意思的,正巧借這個機會幫楊雨晴湊個人數,也算還個人情。

沒曾想劉瑞通居然跳出來反對。

楊雨晴平複了一下情緒:“劉瑞通,那你參加思邈杯嗎?”

劉瑞通冷笑道:“參加我也不和餘鶴那種人一隊。”

被三番兩次針對,餘鶴也不免有些火大,他擡眼看向劉瑞通:“我這種人是什麽人?”

氣氛一下緊張起來。

梁冉攬過餘鶴肩膀拍了拍:“沒事,別生氣,咱們還不和他一隊呢。”

王廣斌皺起眉:“劉瑞通,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誰也沒逼着你和我們一隊,你想組隊另外組,這又不限名額,用得着在這兒陰陽怪氣嗎?”

楊雨晴攥緊手中的簽字筆,另外拿了一張空白的報名表,問劉瑞通:“你報名嗎?”

劉瑞通從楊雨晴手中接過報名表:“報。”

一個參賽團體需要四個人,餘鶴、梁冉、王廣斌加上劉瑞通剛好四個人,劉瑞通再說不想和餘鶴一個隊,往後報名人數不夠分組時他們也自動分成一組。

梁冉也不想和劉瑞通一隊,在餘鶴轉學來之前,劉瑞通這個人一直挺正常的,他們兩個加上楊雨晴三個人做搭檔的時候也沒看出劉瑞通這麽別扭。

自打楊雨晴沒同意和劉瑞通交往後,劉瑞通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真是情傷難愈,令人發瘋啊。

梁冉站起來說:“現在我和餘鶴還有王廣斌是三個人,還有誰想跟我們仨一組嗎?”

餘下幾個同學除了包括楊雨晴在內的三個女生,還有三個男生,他們都是劉瑞通的舍友,不會為了劉瑞通專門去參賽,但也沒人想摻和進這倆人的矛盾裏,畢竟一個宿舍,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都抱着兩不相幫的打算。

還有一個男生是梁冉和王廣斌的舍友,叫蔣麒,重度社恐隐形人,和陌生人說話都結巴的主,見所有人忽然都看向他,肉眼可見的炸毛了。

梁冉收回視線,沒有在為難他可憐的舍友。

正在這時,楊雨晴站起來:“梁冉,我和你們一隊,咱們組人齊了。”

劉瑞通的臉猛然漲紅,好像當頭被人打了一個巴掌,他緊緊攥着手裏的報名表,白紙的邊緣都被捏得起了皺。

終于湊夠了參賽的四個人,其餘人松了一口氣。

“沒別的事兒了吧。”一個男生把手機裝回兜裏:“我思政作業還沒寫呢,沒事我回去寫作業了。”

楊雨晴點點頭:“沒事了,散會吧。”

班裏一共就這麽幾個人,餘鶴他們四個組成了隊,楊雨晴的另外兩個舍友不會去思邈杯,蔣麒更不用說,劉瑞通能夠動員的也只有自己舍友。

但劉瑞通清楚沒人會陪他去參加那個思邈杯,他想不通為什麽才轉學過來一個多月的餘鶴人緣會比他好。

手中空白的報名表就像一張嘲笑他的臉,他越看越來氣,把報名表一撕,轉身就要走。

餘鶴懶洋洋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側身攔住了他:“兄弟,好好的紙你撕一地,等着哪個爹幫你掃呢。”

梁冉:“……”

王廣斌:“……”

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

餘鶴在校時間不長,晚上放學就回家,除了教室食堂根本找不見人,他們一塊兒吃過幾頓飯,也打過幾次球,但餘鶴從來沒什麽架子。

有一回和別的系一塊兒打球,有人還問過餘鶴論壇上帖子的事情,餘鶴也沒生氣,只是承認自己确實有個男朋友。

那人追着問是不是姓傅。

餘鶴就笑了一下點點頭。

那人特自來熟,跟餘鶴并排坐在籃球架下問餘鶴:“是身體不太好那個嗎?”

當時梁冉都覺得有點尴尬,攬着那人肩膀把他帶走,回來後也沒見餘鶴不高興。

當時梁冉和王廣斌都在,回宿舍後他倆還說餘鶴脾氣可真好,一點沒有有錢人的架子,是個能處的。

之前劉瑞通也幾次三番暗中針對餘鶴,也沒見餘鶴往心裏去,今天忽然發作,看來餘鶴不是沒脾氣,只是之前懶得搭理。

劉瑞通雙手抱胸,一臉不耐煩地看着餘鶴:“怎麽?你有意見?”

一般這種時候,餘鶴都已經直接動手教對方做人。

他握了握拳,想起之前答應傅雲峥要少打架。

餘鶴把手插回羽絨服兜裏:“我不理解你針對我的點在哪兒,我沒得罪過你吧?”

劉瑞通上下打量餘鶴,唇角勾起一絲幹笑:“奉城大學不是上書房,有人願意哄着你陪太子讀書,我不願意也不行嗎?”

劉瑞通的眼神越過餘鶴,怫然望向梁冉:“梁冉,從前你自诩天賦從不跟我們結隊練習,你專業确實好,這點沒的說,我也很服氣,但我不明白為什麽連你也能陪着大少爺玩,哄着他有意思嗎?”

梁冉專業很好,對很多課程都有獨特的見解讨論課程、結伴學習,但梁冉從來都是上課來、下課走,自習室也不去,結伴練習也大方把搭檔讓出去,讓劉瑞通和楊雨晴兩個人先練。

劉瑞通原本以為是梁冉這種學神和他們普通人沒有共同語言。

直到這學期餘鶴轉來,梁冉對連720個人體穴位圖也念不明白的餘鶴卻那麽有耐心。

這能是為什麽,還不是因為餘鶴有錢?

聽劉瑞通這樣指責,梁冉霍然面色一冷:“餘鶴入學時間短,但他的天賦不比我差,但我為什麽和他做朋友這事用不着和你解釋。但如果你實在想不通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麽不跟你做朋友,因為你遇見一點不順心的事就能把問題全怪到別人身上,和你做朋友太累。”

王廣斌上前一步,擋在餘鶴和梁冉身前:“之前你就在論壇撲風捉影地搞餘鶴,今天又當着全班的面和餘鶴過不去,咱們還得一起當四年同學,你總是這樣可不好。”

這麽多年來,餘鶴打架從來都是自己站在前面,還是第一次被人護在身後。

王廣斌又高又壯像一堵小山,餘鶴見他氣勢很足,以為高中也得是個校霸班霸之類,結果王廣斌說了半天就說出個‘這樣不好’,一聽就是老實人逼急了的言論。

可這個老實人是因為他餘鶴急的。

王廣斌平日裏笑呵呵的,學號又恰好是2號,有時同學會開玩笑叫王廣斌‘二師兄’,王廣斌也從來不惱。

就這樣一個老好人為餘鶴站了出來。

卧槽卧槽卧槽。

餘鶴在心裏跟自己說不能細想了,再想他要感動哭了。

這時候要哭出來,他們肯定以為自己是被劉瑞通欺負哭的,那他餘鶴得連夜扛着摩托車跑回雲蘇,五十年內不回奉城。

可是他媽的鼻子好酸啊卧槽。

餘鶴仰起頭望着天花板。

劉瑞通見王廣斌和梁冉都站在餘鶴那邊,到底也沒再說什麽,冷哼一聲:“一個暈針的人,能在針灸推拿學上幾天課,人家根本不是真心來學習的,就是玩票,你們可別太認真了。”

說完劉瑞通又看了餘鶴一眼,轉身走了。

餘鶴沒再理會,蹲下來把劉瑞通撕碎的紙撿起來,梁冉和王廣斌也蹲下和他一起撿,地上一共沒幾張碎紙,六只手一伸就撿幹淨了。

梁冉攬着餘鶴的肩膀:“哎呦,還是我們餘少爺素質高。”

餘鶴搖搖頭:“順手的事,要不保潔阿姨進來看一地的紙,怪影響心情的。”

梁冉和餘鶴一塊兒站起身:“餘鶴,別往心裏去,我們都知道你不是過來玩的,回頭我把思邈杯競賽題題庫發給你,咱們好好準備,争取得個獎回來打他的臉。”

餘鶴往教室外面走,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我不生氣。走,我請你們吃飯,想吃什麽。”

“吃火鍋吧。”王廣斌說:“學校門口新開了一家自助回轉火鍋,39.9元一位。”

餘鶴笑道:“吃火鍋沒問題,但餘少爺能請你39.9的自助火鍋嗎?怎麽也得59.9啊。”

梁冉也笑:“餘少爺沒見識了不是,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