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生意人動作很迅速,不過兩天就将學堂給備好了。正好學子們都已回到尹江,祁牧野正好可以将自己的計劃講給衆人聽。

是以祁牧野上午去隔壁學堂給幾個孩子講解字的寫法,中午又回到面館給衆學子科普知識,真正的穿越千年的打工仔。

那些孩子正是愛玩的年紀,學堂又是臨街,人來人往,注意力總往外跑,加上人多,一人喧鬧,便會引起一大片,不過幾日,祁牧野就是睡覺,腦子裏也都是小孩子的尖叫聲,整得她神經衰弱,雙眼無神。

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現代沒人想當幼師。每天面對那些祖宗,她只想死。

好在幾個孩子對許朝歌有一種天生的畏懼心理,她一來,幾人就安靜下來。次數多了,許朝歌也掌握了竅門,一聽見孩童的尖叫聲,她便握着本子往隔壁跑。幾個搗蛋鬼一見是她,雙手交疊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牧野,好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祁牧野自然是不會輕易放她走,每回許朝歌過來查看,她總央着許朝歌多待一會兒,待她課講完了,孩子們都回去了,她們再一起回面館。時間久了,她幹脆在學堂的最後面擺了一張桌子,專門供許朝歌歇腳,順便幫她看着孩子。

許朝歌也樂意得很,看書看累了,遠眺一會兒就能看見自己的愛人,伸個懶腰還能與她相視一笑,世間最惬意的生活也不過如此吧?

久而久之,蓬門面館經常出現以下對話:

“掌櫃呢?把你們掌櫃叫出來。”

明理滿臉通紅:“掌櫃不在。”

“不在?掌櫃不在你們做什麽生意?”

“她在附近,你若是着急找她,我喚她一聲。”

“既然在附近,為何不在這待着?這面館一個主事的都沒有。”

“她在隔壁,有什麽事情我跑過去知會一聲就是。哦!她下午一直在的。”

“隔壁不是學堂嗎?你家掌櫃跑那去幹嘛?”

明理擦擦額頭上的細汗,讪讪道:“看孩子去了。”他總不能說看她家郎君去了吧?女孩子臉皮薄,說不得。

客官皺着眉,一臉莫名其妙。

有時,幾個學子來得早,聽見他們的對話,總是要起哄一番:“祁公子,快把許姑娘放出來,有人找~”他們的尾音拉得老長,隔着老遠都能聽見,回回都是許朝歌紅着耳朵尖回到面館,強裝鎮定地聽完情況,淡定自若地處理完,然後跟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回隔壁看她的郎君、不,看她的書去了。

誰讓她一離開學堂孩子們就吵鬧?誰讓她剛邁進面館大門,祁牧野就扶着牆壁翹首以盼的?

這個家、不,這個學堂離了她就要散了。

小孩子也是精得很,雖說只有七八歲的年紀,世間的大部分事情也能懂個大概。他們懼怕許朝歌,所以總想着讨好她,回回瞧見許朝歌過來,他們總會齊齊頓首,拖着稚嫩的嗓音:“師——母——好——”

祁牧野捏着鼻梁,無可奈何:“叫許姑娘。”

“師——母——”小孩子就這樣,你越反對,他們就叫得越起勁。

祁牧野只得紅着臉向許朝歌解釋:“童言無忌,你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就糾正過來。”

許朝歌只是莞爾一笑,坐在她的位子上繼續看她的典籍去了。她現在看的大多都是祁牧野的筆記,上面圈圈畫畫,不時會有祁牧野批注,諸如“說得挺好,但她不同意,下次不要再說了”“說得太好了,會雲多雲”的話語,真是。

可愛極了。

許朝歌不在,祁牧野就抓緊時機教育那些小鬼頭。

“以後不許再叫許姑娘師母了,知道了嗎?”

“為什麽呀?”幾個小孩搖晃着腦袋。

“沒有為什麽,你們若是再這樣,我便不教你們了!”

“爹爹說了,凡事都要有個理由。你是我們的先生,許姑娘就是我們的師母了呀,為什麽不讓我們叫她師母?”

幾個小孩也跟着起哄:“對啊對啊!”

“我爹爹也是這樣跟我們說的。”

“啧。”祁牧野裝作很兇的樣子,“先生的妻子才能叫師母,我還未向許姑娘提親,怎麽能就這樣含含糊糊地叫人師母呢?這樣——”她本想說這樣不尊重許朝歌,但轉念一想,古時人們并未有這樣的觀念,她只好按照銘朝的思想跟他們解釋。

“這樣不合乎禮數。”

“那你快些向師母提親呀,這樣我們每日都能和師母一起識字了。”

“成親哪有那麽簡單?要花很多錢的,還要挑選日子,還有很多禮節,不是說想成親就能成親的。”

“先生現在窮得叮當響,哪有錢向許姑娘提親?”。

“這有何難?”平日裏話最多的小鬼頭拍拍胸脯,“我爹爹說了,待我将字都識完了,就給先生一筆禮金感謝教導之恩,到時候先生拿着那筆錢迎娶師母就好了。”

祁牧野低着頭笑笑,确實,待這些小鬼識完字,也差不多要半年,那個時候洪水已過,若她能改變歷史,若她能留下來,她就與許朝歌在一起,一起合葬的那種。

“好——”祁牧野溫婉一笑,“待明年先生存夠了錢,再去向許姑娘提親,到時候你們再叫許姑娘師母如何?在此之前,都只能叫她許姑娘,好不好?”

孩子們應得很大聲。

“還有。”祁牧野蹲下來,說得十分誠懇,“此事就當作我們之間的秘密,切記不要傳出去,尤其是不能與許姑娘說。”

孩子們答應得很堅定,轉頭見到許朝歌,就十分狗腿地說了個精光。

果然小孩與鬼話都不能信。

“這個吧。”祁牧野挪着腳步,紅着臉緩緩靠近,“我是想,等到明年事情都結束了,我若還留在尹江,我們就在一起。那個時候你若還願意與我在一起,我們就……”

“我們就……”祁牧野低着頭,支支吾吾,“成親!可好?”

許朝歌挑着眼尾,饒有趣味地問道:“什麽?”

祁牧野瞪着許朝歌,不滿:“你明明聽見了。”

許朝歌笑出了聲:“我真的沒聽清。”

“我說!”她瞧了眼周圍的幾個小鬼頭,音量突然降下去,“我說,等到明年,塵埃落定,我有錢了,你要是還願意與我在一起,我們就成親。”

“好不好?”祁牧野夾着嗓子問道。

許朝歌掃了眼貌似認真寫字,實則豎着耳朵聽八卦的幾個孩子,緊緊抿着嘴唇,看向屋外的人群,嗓音百轉千回。

“我好好考慮考慮。”

祁牧野松了口氣,挪動腳步與許朝歌并肩站在一起:“是該好好考慮,還有那麽多時間,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學堂內響起陣陣竊笑聲,祁牧野咳了一聲,擺出老師的威嚴:“好好寫啊!下課前可是要默的,默不出來就別回家吃飯了。”

話音剛落,她頓了頓,轉而搖頭輕笑。沒想到回到千年前,她竟然活成了她曾經最讨厭的模樣。

回到面館,還沒來得及跟許朝歌說上一聲,她又被埋伏已久的學子抓去了。

“祁公子,你們膩了一上午了,與我們待上一會兒,也能給你們的感情保鮮不是?”

祁牧野抓起一本書就往那人的腦袋上砸去。

玩鬧歸玩鬧,正經事還是要繼續幹的。她拿起準備已久的資料,詳細講解災前預備糧食與災後防疫的重要性以及如何防疫。為了方便講解,她甚至自備了一個自制的口罩,當衆讓人佩戴感受,甚至裁剪下來過濾污水,讓衆人意識到佩戴口罩的重要性。

雖然她制作的口罩不如現代的,銘朝的工藝也無法達到防疫的标準,但總比完全暴露在病菌面前的好。

遠勝于無。

在現代的時候,正時興遠足、登山等戶外運動,她也曾報了團結伴而行。果真如陸存所說的,書到用時方恨少,現在講起野外求生的知識,她恨不得回到過去,拉着自己每天跟着團長去野外求生。

“其實我現在講的都只是個概念,得實際操作起來大家才會印象深刻。如若不介意,不如我們抽個時間出去一趟,實踐一下。”适時許朝歌給衆人換上茶水,祁牧野借機說道,“加上開春河水解凍,我們還能将之前的知識溫習一下,各位覺得如何?”

幾人讨論一番,紛紛答應。

“許姑娘,不知你是否感興趣?”

“怎麽會不感興趣?”葉珉儀搶着答道,“這尹江的每一條河都有我家姐姐的足跡,沒人比我家姐姐更了解尹江的水流了。”

祁牧野哦了一聲,再次真誠邀請:“那許姑娘願意與我們一同去嗎?”

許朝歌直視着祁牧野,笑道:“盛情難卻,等候祁公子安排。”

說罷,向衆人行禮,低頭退下了。

解決完一件事,祁牧野又向衆人介紹前人是如何在豐年收購糧食,荒年将糧食平價買給百姓的舉措。谷賤傷農,在豐年以平價收購糧食,保障了農民的生活,不至于到勤勤懇懇耕耘卻一家子餓死的地步。荒年将糧食平價買給百姓,解決了百姓的饑荒,也規避未來可能發生的□□等一系列潛在威脅,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尹江不少學子都是官員的門客,雖然大多不被重視以至于到蓬門面館每日點碗素面,但總是有機會見到官員,能夠見面就有機會将她的想法傳播出去,只要有一絲機會,她都要試試。

尹江官方的糧倉都在高處,就算是洪水,也不會殃及。但百姓就不一樣了,他們沒什麽地理優勢,若洪水來臨,一個家庭幾世的積累都會毀于一旦,她得教會他們進行風險對沖。

這是個現代概念,古人不大會理解。但她也不是個胸懷天下的聖人,能幫一個是一個,若無法理解她的做法,她也愛莫能助。

之前與米行老板商量的就是這些。民以食為天,只要能吃飽飯,什麽都不是問題。當洪水來臨,在尹江的再多財産也會被沖走。官府糧倉有限,無法養活那麽多百姓,大多數時候百姓只有自救。要不就是啃樹皮,要不就是移民,要不就是吊着一口氣,等着朝廷赈災。

但山高皇帝遠,朝廷的赈災款下來,經過層層剝削,到百姓手裏根本不到零頭。最後一個法子幾乎可以忽略,還是得自救。

樹就那麽幾棵,尹江幾十萬百姓總不能指望這幾張樹皮。若是要移民,距離尹江最近的未被洪水波及的縣城距離這裏也有幾百裏,餓着肚子、拖家帶口的百姓根本無法承受這樣泥濘漫長的路途。

這大概就是建寧三年會被稱為人間煉獄的原因吧?

她要做的,就是将期貨的概念講與大家聽。尹江這麽多年,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洪水,大家嘗過饑餓的滋味,這樣介紹起來或許會輕松些。在風調雨順的時候按照市場價在別的縣城買下大米面粉,簽訂協議,在洪水過後,不論當地米價如何,都按照合同價将糧食運送到尹江。

若是當地米價上漲,那自然是喜聞樂見。若當地米價比合同價還要低……那也認了,比起一家老小餓死在路上,虧點錢算什麽?

果然,她将她的這個想法一說,衆人也是一頭霧水。這些書生大多只是埋頭苦讀,不知柴米油鹽,也沒有嘗過饑腸辘辘的滋味,他們不理解,她自然也理解。她只消讓他們将這個想法傳出去,吸引別家來買,這樣湊齊一定數量,她便可去金老板介紹的米行辦事了。

只是,這一去就要一個多月,她無法預測這一路會發生什麽,她會不會突然就這樣消失,連一句再見都來不及說。

她将她的擔憂也說給許朝歌聽。那人聽完,只是給她一個擁抱,輕聲道:“去吧,我們遲早會再見面。”

她笑道:“此次一去,我還要向你借很多錢,若我就這樣消失了,你人財兩空,不得傷心個好幾年?”

“沒事。”許朝歌淡淡道,“錢可以再賺,你也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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