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一起生活久了,許朝歌也随了祁牧野的性子,回到家就不再忙活,在閉市前去攤販那買些吃食,回家支起桌子,烤起火爐,兩人搬來被子,坐在椅子上相依取暖。
許朝歌不理解這樣的做法,但既然祁牧野提議的,必然是她那邊時興的,也樂意聽她的。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怪怪的?好好的被子非要拿出來在椅子上睡?”祁牧野捂着一杯熱水,笑問道。
許朝歌點點頭,将被子蓋得嚴實些:“尹江确實沒有這樣的法子,應該是你那邊的吧?”
“确實,不過也不能完全算我們這邊的。我還是從韓劇那邊看到的。”怕許朝歌聽不懂,祁牧野試圖解釋道,“就是我們現在的高句麗,在我們那個時候,有一種機器,可以把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為記錄下來,不管相隔多遠,只要打開那個機器,裏面就會出現人像,跟現實中一模一樣。”
“我就是在那看到的這法子。”
許朝歌嘴巴張成一個o字,驚呼:“竟還有這般神奇的玩意兒?”
“诶,可不止呢!我們這百年的變化那叫一個翻天覆地。哪怕在世界的另一端,我只要打開那個機器,我同樣可以見到我想見的人。”
“真好。”許朝歌靠在祁牧野的肩膀上,“要是那機器能跨越時間就好了,這樣哪怕你回去了,我依然能見到你。”
“你還真別說,或許再過個幾百年,真有這樣的東西。”
“你若是回去了,讓你的夥伴們再加把勁,早些倒騰出來,這樣,你我就無懼分離了。”
祁牧野強忍着笑意:“來自老祖宗的催促,他們就是不吃不喝也要研制出來。”
許朝歌擡起頭來,怒視祁牧野:“說誰老祖宗呢?我才二十歲。”
“對對對。”祁牧野連忙讨饒,“你是正值花樣年華的妙齡女子。”
許朝歌又倒回到她的肩上,在被窩裏繞着她的手指,喃喃:“祁牧野,你是如何遇見我的?”
祁牧野仰望着夜空中的點點星光:“其實我分不清究竟哪次是第一次見你。”
“因為我在真真切切見到你之前,就已經在夢中與你相見了。”她笑道,“是不是很神奇?”
許朝歌笑着回應:“嗯。”
“在夢中,我們是如何相見的呢?”
“在夢中……”祁牧野有些遲疑,“夢中,我們沒有相遇,而是,不斷告別。”
許朝歌怔怔地看向祁牧野。
“在夢中,你穿着不同的衣服跟我說着道別的話語。我看不清你的臉,也聽不清你具體說了什麽,但我的心髒總是能跟被針紮了似的,一陣一陣的刺痛,甚至在我醒來之後,這些疼痛仍然沒有緩解。”祁牧野捂着胸口,仿佛那心痛的感覺再次回歸。她不斷深呼吸,以此讓自己的情緒穩定。
現在她還沒那麽幸福,她還不能回去。
“怎麽了?”許朝歌察覺到她的動作,起身問道,“是身子難受了嗎?”
“沒事。”祁牧野擺擺手,“就是回憶起那些夢,總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心裏空落落的,怎麽也無法填滿。”
“當真沒事?”
“當真沒事。”她摟着許朝歌繼續說道,“後來我在博物館見到你的畫像時,那心痛的感覺愈加強烈。明明在夢中我沒看清你的臉,但我卻篤定,你就是我心中的那個人。”
“後來博物館失火,我受到驚吓,心痛到暈厥,睜開眼就到陳訴家了。”
“你每次回來心都要痛一番嗎?”
“對啊,每次回來,每次消失,我的心都要痛一回。甚至這次回來之前,我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回,好在我們那邊的醫生醫術高超,把我救了回來,我才能再次見到你。”
許朝歌皺着眉頭,眼中充滿了疼惜。她伸出手指撫摸那人棱角分明的臉頰,嘴唇顫抖:“難怪你這次回來這般體弱,原來是受了這麽多苦難。”
“如能再次見到你,受再多的苦難我也心甘情願。如果能讓我永遠留在這,我寧願讓那個世界的自己死去。”
許朝歌趕忙捂住她的嘴:“不許這麽說。你若有什麽事,你在那邊的父母怎麽辦?”
祁牧野的眼神瞬間落寞。是啊,她在那個世界仍有牽挂,她的父母也如普天之下萬千父母一般,希望自己的兒女平安無事。上次他們遠在國外,她沒有告訴他們,那以後呢?若每次回到銘朝都要進一次醫院,她又該怎麽向他們解釋?
他們又會有多麽擔心,多麽心痛?
果然,世間沒有兩全之策。
“沒事。”祁牧野強顏歡笑,“他們有彼此在,但你需要我。”
許朝歌沒有回應,繼續問道:“你說的那個畫像,你可知是誰畫的?”
“不知道,上面沒有署名。你都不知道,這畫像上的女子一點都不像你,你可比她好看多了。”
許朝歌低頭竊笑着,傲嬌道:“你對別的女子都是這般花言巧語嗎?”
“怎麽可能?我在現代可是沉默內斂得很,沒人找我我是一句話也不會說的那種。”
“那你現在怎麽會那麽能說會道?今日這麽多人都搶着讓你留下。”
“大概是——”她看向許朝歌,“在這裏,讓我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可能我更适合待在銘朝,待在你的身邊。”
“你剛才說的博物館是什麽東西?”
“唔——”祁牧野仰頭思索着,“就是向世人講解各種知識的地方。現代的博物館分很多種,我見到你的那個,就是考古博物館,主要展示挖掘出來的古陵墓,與大家一起見證文物與古代文明的輝煌。”
“古陵墓?”許朝歌聲線有些低落,“那你見到的是我的陵墓嗎?”
“是也不是。”她向許朝歌解釋,“你的陵墓格外恢弘,光外室就發掘了一年,我花了好久才參觀完你的陪葬品。哪怕現在過了好幾個月,關于你的主墓室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恢弘?”許朝歌驚訝道,“我以後竟會那麽有錢嗎?”
祁牧野嘴裏泛着苦澀:“豈止是有錢,簡直可以用嘆為觀止來形容。這裏面随便拿一個出來,都能在尹江買一套房了。”
怕許朝歌不能理解當代的物價,祁牧野特地解釋:“普通人辛勤勞動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買下一套房。”
許朝歌若有所思地點頭:“我為什麽會那麽有錢?”
祁牧野戳着她的臉頰,賣關子:“這就涉及劇透了,不能告訴你,不然對別人可不公平。”或者說,她存有私心,她不忍心讓許朝歌知道千年後衆人對她的評價,她也不願相信,許朝歌是個禍國殃民的貪官。
正如陸存所說,說不定她現在所看到的,都是他人想讓人看到的。
在真相大白之前,她只願相信自己的內心。
許朝歌輕笑一聲,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見到的是早已化作白骨的我。”那樣,該多難看?
“沒有呢,那估計得要一段時間。”她拿起一塊蜜餞塞到許朝歌嘴中,“說不定你的墓室遲遲未能發掘,那都是天意。你想,若我能永久留下來,你的主墓室裏會有誰?肯定有我是不是?我們兩個最後肯定要合葬的。讓我這樣一個大活人去看自己的屍骨,怎麽想怎麽吓人,而且,這也不合邏輯。”
“說不定你外室那些陪葬品都是我給你掙的呢!”祁牧野得意道。
許朝歌也拿起一塊蜜餞,塞到她嘴裏:“真棒!”她笑眯眯地誇贊道。
“而且那個博物館裏只講了關于你的事跡,一點都沒有提到我。等我們的主墓室打開了,咱們吓死那些考古專家。”祁牧野的語氣誇張,“什麽!許朝歌的身邊居然還躺着一個人!這人是誰?怎麽史書一點記載都沒有?然後關于我們兩個的故事可以專門拍一部幾十集的紀錄片。”
她抱着許朝歌,語氣竟然無限向往:“到時候我要這樣抱着你,和你葬在一起,做許朝歌背後的女人。到時候各大博主就會瘋狂轉發我們的愛情,标題我都起好了,就叫——是誰應聲倒下了?綿延千年的愛情故事,許朝歌背後的那個人。”
她笑問道:“是不是很有趣?”
許朝歌蹭着她的臉頰,十分捧場:“很有趣。我們一起讓他們大吃一驚。”
“你說的史書是如何記載我的?”
祁牧野避而不談,戳着許朝歌的手掌心,埋怨道:“你啊,幹那麽多事,一點都不給留下。我查了成山的書籍,就了解你一點點。”
“沒有關于我的記載嗎?”
祁牧野又是搖頭又是點頭:“有,但不多。”
“說了我什麽呀?”
“說你是大銘王朝的第一任女官,說你在尹江治水有功,說你率領開鑿了尹江大運河,功過千秋。”
許朝歌笑道:“原來我這麽厲害。難怪你要教我如何治水,就是因為史書是這麽記載的嗎?”
“當然不是!”祁牧野揚長聲音,“我又不是循規蹈矩的人,史書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啊?我是看你自己對治水有興趣,我才願意教你。”
“你給大家講解治水知識可是因為你所知曉的歷史?”
祁牧野點點頭:“不過更多的,我是想讓更多人了解這些知識,這樣的話,以後你會輕松些。”
“你說的運河,就是你之前說的,會造福千秋萬代的東西嗎?”
“嗯。哪怕過去這麽多年,那條運河對尹江人民的生活依舊很重要。我們家就是靠這條運河發跡的,就連……”就連她自己,就是在這運河上誕生的。她笑了笑,“就連別處的百姓也因這條運河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許朝歌點點頭,不禁感嘆:“原來我這麽厲害。”
“你當然厲害,你可是讓我花了好幾個通宵研究的女人,我可從未對人這般感興趣。”
“但是。”許朝歌皺着眉直視祁牧野,疑惑道,“既然我做了那麽多事,為什麽關于我的記載會那麽少?”
“是因為我留下了不好的名聲嗎?”
祁牧野一時語塞。許朝歌這樣聰明,她就算再怎麽躲避,她也能從中察覺一二。
她猶豫着點頭。
“既然我名聲不好,你為何還要對我這麽好?”
“一開始我确實是相信了史書,認為你就是嗯嗯這樣的人。起初來銘朝,見到六歲的你,我也是抱着從小教育你,免得重蹈覆轍這樣的心态與你相處。但是随着你我的相處,我越來越懷疑史書的記載,我只相信我眼前的女子才是真正的許朝歌,我看到的才是真相。”
許朝歌聲音輕快,吃着茶點:“原來是這樣。”
祁牧野:“你不難過嗎?明明你做了那麽多事,千百年來,大家卻是這樣看待你的。”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許朝歌掰了一點遞給祁牧野,“我活着都不在意別人是如何看我的,死了聽也聽不到,看也看不見,別人怎麽評價我,關我什麽事?我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
“那你呢?在你的世界裏,我名聲這樣不好,世人皆嫌我,你不會介意嗎?”
祁牧野咽下口中的茶點,喝了口熱水潤喉:“有什麽好介意的,你都不介意,我介意個什麽勁?我在那個世界裏還天天有人喊我犟牛呢,你看我說啥了嗎?”
許朝歌皺着鼻子:“确實挺犟的。”
祁牧野嘿了一聲:“你說什麽?我可跟你說啊,世人都可以這樣說我,唯獨你不行。”
“為什麽啊?”
“沒有為什麽。”
許朝歌在她身旁追問:“為什麽啊?”
祁牧野捏住她的鼻子:“不為什麽。”
許朝歌帶着濃重的鼻音不斷追問:“為什麽啊?為什麽別人說得,我就說不得?”
祁牧野幹脆起身躲避:“別吵我。”
許朝歌放好被子,追上去:“祁牧野,為什麽啊?”
祁牧野捂着耳朵,狼狽地跑進屋。
“祁牧野~”許朝歌在身後锲而不舍。
祁牧野幹脆停下腳步,“咬牙切齒”地轉身看着窮追不舍的那人。
許朝歌一個踉跄,在她身前站住,眼眸如一汪秋水望着祁牧野,輕聲問道:“為什麽?”
祁牧野上前摟住她的腰,斜了她一眼,在她的眉心輕輕落下一吻,問道:“現在知道了嗎?”
許朝歌垂下眼皮,羞怯道:“知道了。”
“以後還說我犟牛嗎?”
“不說了。”許朝歌依偎在她身上,軟聲道,“你是好牛。”
祁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