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竹馬與竹馬
中午回家吃過飯，不二登上返程回神奈川的新幹線。兩場比賽結束，身體确實有些疲憊，他靠着車窗小憩片刻，被自己預先設定的鬧鐘叫醒。
十二點，新一輪的挑戰賽預約開放。
肉眼可見的，今天挑戰者的選擇謹慎許多，過了大概五分鐘所有守擂者才滿額。
賽程同步刷新，不二篩出自己和幸村的迅速浏覽：明天上午是赤也和小虎，下午打木手。三場比賽都安排在立海大，免去他來回奔波的辛苦。而精市由于三人中兩個挑戰者都在四天寶寺的緣故，全天都被安排在大阪。
不二嘆氣：是見不到面的一天啊。
守擂者間仍然沒有互相發起挑戰。
回到學校時，幸村已經贏取下午的第一場，正在準備第二場和千歲的比賽。兩人短暫地以眼神交流，雖然幸村仍然盡量表現得風輕雲淡，但不二隐約覺得，精市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全員入選的立海大比賽場地十分緊俏，基本上每個球場都有比賽安排。不二繞着走了一圈，才找到柳為他們兩個預留的空場。此外，他大概猜到了幸村憂心忡忡的原因。
真田不在這裏。
拿出手機确認真田今天的賽程，不二發現他今天竟然只約了幸村一場，而明天的賽程中，甚至沒有他的名字。
不二蹙眉，點開聊天軟件，找到真田的名字：
私聊】不二周助：弦一郎，今晚有興趣和我打一場嗎？
半晌都未得到回複。
真不像是真田的作風。作為出身名門望族的公子，家教和涵養被刻在他的骨髓裏，不及時回複消息是非常失态的。
看到柳走過來，不二暫且按捺住擔憂，決定先完成下午的比賽。雜亂的思緒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狀态，不二快速以六比一取勝，至此兩人今日的賽程都已完成。
整整一天的比賽下來，現在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收拾好東西一起去吃飯，移動途中，不二一針見血道：“蓮二應該和乾交流過我的數據吧，在我們上午的比賽結束後。”
柳根本沒指望可以瞞住不二，果斷承認：“貞治說，如果不是因為有後輩在場，為了教學你有刻意留手，他可以拿到更好的數據。這樣的話，我至少可以贏下兩局吧。”
這兩個人真是的，青梅竹馬合起夥來欺負人。
因為臨近開學，立海大的學生食堂恢複了營業。去食堂的路上，又遇到了同樣累得靈魂出竅的其他隊員。簡單填飽肚子，柳要回家整理明天對手的資料，率先告辭；其餘人都要自行加訓。
立海大有室內網球場，因為晚上室外光線不好的緣故，大家加訓都會去室內那個。這樣一來，室外的場地反倒空了下來。
不二又編輯一條消息：
私聊】不二周助：室外場晚上沒人，我等你。
确認消息送達，不二折回室外球場，就在入口附近席地而坐。
八月底的神奈川已經不似盛夏時那樣悶熱，晚上的習習微風更是十分清爽，吹得人舒服極了。
因為沒有學生在訓練，體育部的老師關閉了球場的探照燈，只留下基本的照明。昏暗的環境，舒爽的晚風，一天的疲憊湧上來，不二昏昏欲睡，靠着球場的鐵網陷入淺眠。
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不知過了多久，他恍惚覺察有人為他披上一件衣服，也在旁邊坐下來。
衣服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劍道場為了保持環境的清潔和衛生會對場地和器械的定期消毒，衣服的主人一定經年累月泡在劍道場練習，才會連衣服上都留下難以褪去的氣味。
“……弦一郎。”
“抱歉，打擾到你休息。下次不要在這裏睡覺，會着涼。”真田一如既往的嚴肅古板，掩蓋了他羞于表現的溫柔。
不二從剛睡醒的混沌中掙紮出來，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本來只是在等你，不知不覺睡着了。”
真田沉默一瞬：“你今天已經很辛苦了，我無意和你再比一場。”
連球拍都沒有帶，外套上劍道場的味道又如此濃烈，真田應該是在和幸村的比賽結束後就一直泡在道場練習劍道。不過三場比賽消耗的體力确實比想象中還要大，不二現在也沒什麽精力切磋，索性道：“那我們聊聊天吧。”
“我想我并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對象。”
一般人的确應對不了真田的生硬冷淡，不過不二在手冢那裏身經百戰，稱得上是應對不善言辭的人的個中高手。他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沒關系，如果不知道怎麽回答就不用回答，聽我說就好。”
側頭，不二目光灼灼看向真田：“今天和精市的比賽，雖然我不在場，但弦一郎輸了，對吧。”
真田哽住，好開門見山的對話。他避開不二的視線，算是默認。
“反複輸給精市，滋味應該不好受吶。就像我最低谷的時候。
‘無論怎麽努力也追不上手冢’的痛苦幾乎将我淹沒，一度想放棄網球呢。”
不二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提起自己的過往，将當初鮮血淋漓的消沉剖開展示。
真田下意識想阻止他。如果為了安慰自己，不二因此要回憶不愉快的過往，他寧可率先開口。磕磕巴巴半天，才擠出半句沒頭沒尾的話：“我……我好像，有點讨厭……”
或許是夜風太溫柔，又或許是不二的笑容太包容，真田垂眸，第一次主動吐露心聲：“讨厭永遠贏不了精市的自己。”
“弦一郎和精市，是幼馴染吧。”
不二的話将真田的思緒帶回了童年，在網球培訓班的初遇。那時他甚至以為幸村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何嘗想過在之後的十幾年中。
“幸村精市”會成為他無法戰勝的、夢魇般的存在。
但又是他最珍惜的、甘願為之付出一切的摯友。
命運往往就是這樣矛盾，在給予溫暖的同時，又為他帶來痛。
不二向前挪動身體，然後随性地躺倒，雙手交疊墊在腦後。見真田仍原地不動，他伸手扯真田衣袖：“快躺下，很舒服的。”
小熊的眸亮晶晶的，仿佛能夠映射出月光。沒有人能抵禦這種眼神，哪怕是真田，于是僵硬地學着他的樣子躺下。
不二滿意地颔首。
“其實對精市而言，戰勝弦一郎也并不是令他開心的事情，這一點，你應該知道的吧。”
真田無聲點頭。
他知道的。
正是因為知道，他才不敢握住幸村伸向自己的手。他的澄澈、坦蕩，關心的話，讓彼時因為失敗而深感憤怒的自己，像個卑劣的小人。
心底的自慚形穢幾乎将他摧毀，真田無法回視那雙擔憂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