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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梧秋推開城主大殿走了進去,一旁的侍女護衛見了她紛紛跪下行禮,她卻仿佛沒有看見,只失魂落魄向前。
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緊緊握住心口,只覺得疼得撕心裂肺一般,腦子裏一遍遍閃現那個清隽的身影。
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被父親鞭打以後離家出走,不知怎麽的就上了歸落山。
她知道那裏住着上靈城高不可攀的聖君,可是她實在沒地方可去了,她哭着上山,又怕山上的聖君發現,只敢躲在林子裏哭,便是在那時她看到一個少年扒開草叢看向了她。
十二歲的小女孩兒還不知道眼前好看的少年究竟是什麽人,只以為他是聖君的小侍從,她哭着求少年不要告訴聖君她擅闖歸落山。
而那個少年只沉默的看着她,随後把她拉了起來,她看見他的手輕輕覆蓋在她手背的傷口上,流光閃現,一瞬間她的傷口恢複如初。
在他們這個年紀,還沒有誰的靈術能像眼前的少年一樣精絕,她震驚詫異,随後更多的卻是委屈。
連陌生的少年都會為她治傷,可她的父親卻任由她帶着這一身傷離開了家。
她向少年哭訴父親的嚴厲和無情,哭到傷心處幹脆一把抓起少年潔淨的白衫擦掉鼻涕眼淚,而少年初始的驚訝過後也只是一臉無措的看着她。
他的話很少,似乎鮮少與外人打交道的樣子,只安安靜靜坐在那裏聽着她說話。
她沒有朋友,她是父親唯一的女兒,父親對她教導極嚴,她每日不是修煉靈術便是聽老師講政務之道,可是這些她都沒有興趣。
對于修煉,她天資平平,可越是平凡,父親管教便越是嚴厲,她也越是讓父親失望,父親對她的責打便也越加頻繁。
修煉、上課,被父親責罵,似乎是她生活的全部。
那是第一次,有人能單純的陪她這麽久,聽她講這麽多話。
最後眼看天色快黑,少年把她送到了歸落山腳。
離開的時候,她忍不住問他以後可不可以再上山找他,他一直沉默,眼看她又要哭了,終究是點頭。
那時她覺得幸運,似乎遇到第一個在乎她會不會傷心的人了。
往後的很多年,只要見她紅了眼眶,他必定繳械心軟。
然而,如今,她的眼淚都快流幹了,卻還是換不回來他的再一次心軟。
君梧秋只覺得頭昏腦脹,腦子裏似乎有一道尖利的聲音響起——
“沒有人會愛你,你的父親厭惡你,你的母親因你而難産,你不配得到愛,你一輩子都不會有人愛!”
不!
不!
不是這樣的!
君梧秋身子一陣陣抖動,心口劇烈跳動,眼前一陣白光。
她再也支撐不住,身子緩緩向後倒去。
驀地,一雙手接住了她。
君梧秋睜開迷蒙的眼,怔怔看着眼前人。
随後,腦子忽然一陣激靈。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扇向了那人的臉!
“滾開!”
君梧秋扶着一旁木柱,狠狠瞪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一身護衛打扮,剎那間臉上現出清晰的五個指印,他聞言只是垂下了眸,沉默了一瞬,低聲道,“還請城主保重身體。”
君梧秋怒不可遏,“你怎麽還敢出現在本座面前,你給我滾!”
若不是眼前的人,無塵不會離開他!
都是因為這個人!
她死死盯着他,“不要再讓本座再見到你!”
她大聲呼喊着管事,管事匆匆而來。
“給本座撤下他的護衛之職,若讓本座再看見他的臉,本座拿你是問!”
管事哪裏見過城主發這麽大的脾氣,連連道是。
君梧秋似乎覺得還不解氣,忽然擡起腳一腳踹向男子,大哭道,“你怎麽不去死,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無塵才會那麽對我!”
男子一雙如泉的黑眸只看着她,避也不避。
他悶哼一聲,被踢到在地,露出了纏着繃帶的腿。
君梧秋看着那繃帶,忽的呼吸一滞。
似是想到了什麽,她身子一震,呆愣在原地,而後,逃也似的跑開。
男子看着她的背影,捂住唇,咳了一聲,待攤開手心,掌心之中赫然是一攤血跡。
他擦也不擦,任由嘴角血跡緩緩流出,只看着君梧秋離開的方向。
既然眼前人明顯觸犯了城主,城主不喜他,那他這管事也無需客氣。
管事一腳徑直踢在男子纏繞着繃帶的腿上,霎時,白紗滲出點點血跡。
管事哼了一聲,“還看什麽,沒聽見城主的話麽,你以後就去打掃柴房罷,這後院不可再踏進一步。”
男子清俊的眉眼毫無波瀾。
他又咳嗽了一聲,慢慢垂下了眸子。
*
蘇暖暖這幾日在歸落山的生活極有規律,每日她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圍着大殿跑一圈,直到身體出了汗,趁着熱意未消,然後再去亭中煉氣吐納。
她想盡快煉化內丹,因而修行起來也格外勤勉。
這日,她正在煉氣吐納,忽然胸口一陣炙熱,待反應過來已是吐出了一口血來。
蘇暖暖捂着胸口,盯着地上那塊血跡錯愕不已。
“如此急以求成,并不可為。”
百裏無塵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面前,蘇暖暖擡眸看他。
百裏無塵蹲下身來,手掌之中陣陣白光閃過,白光緩緩傾瀉到蘇暖暖身上,頓時,她胸口的那股疼痛消失。
“你是本君見過最有天賦之人,短短十日你便已能将歸落山靈氣吐納自如,照常速度你定有一番作為,然如此急功近利卻是不必,你如今的身體還承載不了如此大量的靈力。”
蘇暖暖也想不到她每日閑暇時都用來修煉竟然會到了吐血的地步,“我只是想快些學到這些靈術,倒不想弄巧成拙了。”
每次她煉氣時,似乎能感受到歸落山的靈氣正在一片片被她吸收過來,那種靈氣環繞的微妙感覺,她覺得神奇。
身體裏仿佛有一種力量在催促着她吸收能多的靈氣,每當靈氣環繞,她便不受控制。
她看着百裏無塵,卻不知該怎麽對他說出這種荒謬的感覺,一旦接觸靈氣,她就覺得自己像是從未吃過好東西的乞丐突然遇見一桌的山珍海味吃得剎不住車一樣。
關鍵她明知貪多易撐,可是她卻怎麽也控制不住自己。
這樣丢人的事雖然怪異的很,可到底說不出口。
蘇暖暖只有沉默。
百裏無塵看她一臉郁色,起身道,“你随本君來。”
說完,他已轉身離開。
蘇暖暖詫異看着他,跟了過去。
百裏無塵帶她來到山頂一角,入目所及,整個歸落山盡收眼底,缥缈霧氣游移在眼前,而後包裹層層山巒。
群山連亘,雲霧缭繞,宛如畫中。
清風拂過,蘇暖暖看着連綿山脈,一時之間內心的躁動忽然平息。
“本君時常會來此地靜心,站在這裏,仿佛一切思慮不複存在。”百裏無塵開口道。
蘇暖暖看向他,他這種看起來清心寡欲的人也會有煩惱思慮麽。
不過想到前些日子他與君梧秋的糾葛,頓時,她覺得自己似乎又懂了。
“你吸納靈氣,卻不知該如何将之陳歸氣海,靈氣便似這山脈雲霧,只有你氣定神閑,靈力才會舒緩漂流,為你所用。”
蘇暖暖聞言若有所思,百裏無塵又道,“本君便讓你看看真正的氣海是何模樣。”
他話音剛落,蘇暖暖便覺眼前一片模糊。
百裏無塵的身影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眼前驀地閃過一束白光,她只覺得自己一瞬間被吸入白光之內。
待她睜開眼,四周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在這片白茫之中萬物似乎都閉上了聲音,只有一片寧靜。
白霧一片片漂浮,似棉絮,似薄紗,她不覺伸出手指,白霧輕柔穿過她的指尖。
她慢慢舒展手指,白霧便緩緩散開,待她握緊指縫,白霧便飄逸而至。。
蘇暖暖震驚不已。
這便是百裏無塵的氣海麽?
遼闊壯觀,似蒼茫天幕。
白光驀地閃現,蘇暖暖不覺擋住眼睛。
等回過神來,她依然站在山巅之上,身旁百裏無塵正看着她。
他道,“你可明白了?”
蘇暖暖點頭,只覺得剛才所見實在震撼,等自己的氣海到他這個地步也不知要什麽時候。
她忽然有些好奇,“聖君的氣海這般平穩,那聖君是不是整個上靈城最厲害的人?”
百裏無塵看向蒼茫天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多少大能遁世幽居,你我也只不過滄海一粟罷了。”
蘇暖暖搖了搖頭,“可是在我看來,你是上靈城聖君,都說聖君乃靈氣聚集而生,靈氣是你,你是靈氣,聖君的一身靈力修為又怎有人能比過?”
百裏無塵道,“本君的确因靈氣而生,可你知也有人因妖魔之力而化形?”
蘇暖暖震驚,自從她來到這裏,所見的厲害妖物便是赤游蟒那樣的大妖了,可是即便是那樣的大妖也是依托自己的蟒蛇妖身修煉妖力,難道還有什麽東西能如靈力一樣只因為單純的妖氣便能化形?
百裏無塵淡聲道,“世間從無絕對的力量,有一物叫囚妖塔,此塔中囚禁的乃是上古大妖,鬥轉星移,年複一年,塔中大妖皆已逝去,但僅是塔中因大妖殘念而餘下的妖力便也有摧枯拉朽之勢。”
百裏無塵說罷,不覺看向自己手腕,他曾無意探訪囚妖塔,卻在進入囚妖塔最高層後昏迷半月之久。
等他醒來,自己的手腕上便出現了一道閃電樣的痕跡。
囚妖塔?
蘇暖暖從未聽說過這種東西,她只覺得不可思議,自己來的這片天地之中竟還有這種神物。
“今日便是十五了。”
百裏無塵忽然開口看着她道,“走罷,你現在該在意的不應是靈力。”
蘇暖暖看着他,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難道現在她有更要緊的事?
她還想再問,百裏無塵已轉身離去。
待蘇暖暖跟着百裏無塵回到大殿時,殿前卻正站着一個人影。
來人正是幾日不見的淩州。
百裏無塵微微凝眉,走了過去。
淩州忙躬身道,“見過聖君。”
百裏無塵揮了揮袖,“起身罷。”
“謝聖君。”
随後淩州看向蘇暖暖,對她微微點了點頭。
蘇暖暖見他眉頭緊皺,不禁問道,“淩堂主是遇到了什麽事麽,看起來有心事的樣子?”
“蘇暖暖聰慧。”
淩州目光看向了百裏無塵,他拱手道,“聖君,屬下今日來是有要事相求。”
百裏無塵道,“你說便是。”
淩州忽然跪下,“還請聖君下山,去看看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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