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面攤的生意日漸紅火,加上許朝歌時常在攤上誦讀詩書,又去武館習武,一時之間,她竟成了尹江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凡事都有兩面性,對許朝歌的讨論越多,面攤的生意便越好,但同樣的,對許朝歌的議論也逐漸多樣化。
“陸大夫,可否借你這鋪子一避?”祁牧野鬼鬼祟祟地躲進房中,貓着腰躲在櫃子後面。
“可以是可以,只是,所為何事?”
“說來話長。”祁牧野擺擺手,盤腿坐在地上,“這些個窮書生,自己弄不出什麽名堂來,便見不得別人好。”
陸琦淡笑着,給她倒了碗茶水:“人性不就是如此嗎?”
“這些個人,四處碰了壁,便自诩懷才不遇,瞧誰都不順眼,別人上進讀幾本書也要說三道四。”祁牧野說得氣憤,喝了幾口水,卻把自己嗆得不行。
陸琦拍着背幫她理氣:“你還未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他們今日在酒樓對朝歌評頭論足,我氣不過,怼了他們幾句,他們便群起而攻之,我一個人哪說得過這十幾張嘴?在他們出去時使了個絆子,讓他們摔到一起,趁他們混亂,逃了出來。”
“我為朝歌說話,他們定會去找她,我先在你這冷靜一會兒,容我想個法子。”
“幸好這幾日犯鼻炎,戴了口罩去的,沒讓他們瞧見我的真面目。”
陸琦笑道:“我還以為祁姑娘是個冷靜自持的女子,沒想到,竟也會為了這些身外之物與人大動幹戈。”
“我自己自然是不會在意這些,但說我可以,不能這樣說許朝歌。我來這一趟,便是要守住她的名聲,成全她的一生,豈能容他人置喙?”
“那你可有化解此局的辦法?”
祁牧野的拇指摩擦着虎口,低頭沉吟:“我來尹江時日不多,沒多少人認識我,加上我剛才戴着口罩,若是他們找到我,我只需否認我這個身份足矣……陸大夫!”
祁牧野站起身,望向陸琦:“你這可有男子的服飾?”
“我向來是一人生活,哪來男子的服飾?”
“那……”祁牧野來回踱着步,“能否勞煩陸大夫替我去成衣店買一身來?家中錢財皆由朝歌管着,待我脫身,我定還給陸大夫。”
祁牧野說得誠懇,陸琦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她點點頭,從櫃子裏拿出錢袋子,關上大門往市場走去,獨留祁牧野在黑暗中不斷思考。
沒想到到最後,還是要化作男子的身份。祁牧野靠在門板上自嘲道,希望自己的這一番沖動不要給許朝歌添麻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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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那女人躲哪裏去了?”一群人叫嚷着沖到面攤。
“幾位客官。”幾人來勢洶洶,許朝歌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将幾人擋在外面,免得他們傷到了客人,“這麽大陣仗,所為何事?”
帶頭一位書生站了出來,他比許朝歌高出一個頭,居高臨下道:“你就是許朝歌?”
許朝歌微微點頭:“正是。”
“與你一起的女子現在身在何處,讓她出來!”
“女子?”許朝歌不解道,“小店每日來往路人衆多,身邊可不止一位女子,客官說的是哪位?”
書生一揮手,不耐煩道:“少跟我賣關子,她既維護你,定與你要好,你心裏知道我說的是哪個!”
“客官把話說得雲裏霧裏的,我才疏學淺,自然是不懂。”許朝歌繼續保持微笑,“你不與我說發生了什麽事,我怎知是誰惹惱了你?”
“不止是惹惱了我,我們這一幫十幾個兄弟,都被她害的摔了一跤,你看看。”那人指着臉上的擦傷,“臉上留了那麽大一個傷口。”
許朝歌皺着眉頭,哎呀道:“怎會如此嚴重?那人是無緣無故害你們摔那樣慘的?”
“許娘子飽讀詩書,我等不過是在酒樓議論了你幾句,不料那潑婦上來就要與我幾人争辯,争辯不過又使陰招害得我們摔了一大跤。”
“哎呀!”許朝歌捂住嘴巴,驚訝道,“那人竟是我的仇家?幾位公子與我素不相識,在酒樓誇我幾句,竟惹得那人眼紅地傷害你們?”
“不對,既是我的仇家,公子為何又來找我,說她與我親近?”
“莫不是,幾位公子是在诋毀我?”
“可我與幾位素不相識,為何要當衆诋毀我?”
許朝歌說的有理有據,惹得身後衆食客停下筷子議論紛紛。
“休得狡辯,見你如此維護她,定是你将她藏起來了。讓她快快現身,一起去官老爺那讨個說法!”
一書生帶着巡捕走了過來:“官老爺,就是這女子,教唆另一女子害得我們這樣慘!”
巡捕時常到面攤吃面,與許朝歌也算是舊識,他拱手道:“許家丫頭,若此話當真,快快讓那女子出來與幾位公子當面對質,不然,我們走官家程序,後果可嚴重了。”
“官老爺與弱女子費什麽話?依我看,帶幾個人去她家守着,搜個底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到!”說着,就要唆使巡捕往許家走去。
“表妹!”祁牧野穿着一身黑色長衫,頭戴儒冠,手拿一把紙扇,緩緩向許朝歌走來,“表妹,許久未見,怎的你這小店竟如此熱鬧!”
帶頭那名書生指着祁牧野喊道:“官爺,就是她!就是她,害得我們一行人摔成這樣,還望官爺将她繩之以法!”
“诶!”祁牧野用扇子打掉那人的手指,無奈道,“這位公子,你我萍水相逢,怎麽就想着将我下獄?狠,好狠的心吶!”
身後食客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笑出了聲。
“表哥。”許朝歌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重重一按,“經年未見,怎麽想起來到我這小地方來了?”
祁牧野拿起扇子,輕拍許朝歌的腦袋:“這不是從中原一路游玩到這,想起你這個表妹,過來看看。”
許朝歌摸着祁牧野下巴上的那一縷胡須,笑道:“表哥,你老了!”
“過去那麽多年,生意上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情,自然老了。”她回過頭指着眼前衆人,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官爺,別被她們糊弄了,這女人的聲音,我化成灰都認得!”
身後一群書生紛紛附和。
“诶!我堂堂七尺男兒,怎能與女子相提并論?這位公子切莫認錯了人,男女天生有別,若傳出去,鄉親們都要看你笑話!”
“是男是女,衣服一脫不就明了?”說着,就要上去扒祁牧野的衣裳。
“放肆!”祁牧野一個欠身躲了過去,她捏着扇子擋在身前,言語之憤怒,連自己都吓了一跳。
“大銘皇帝崇尚法治,講究一個依法治國。凡事講究證據,豈能容你當衆脫我衣衫辱我清白?往小了說,你是無視我個人的清白,往大了說,你便是藐視大銘律法,藐視聖上!這位公子,見你衣衫精美,面色紅潤,想必是從未吃過苦頭。聖上勵精圖治,為我大銘百姓開創這樣一個國泰民安的盛世,你便是這樣報答聖上的?”
祁牧野說得面紅耳赤,氣喘到喝了一碗水才平息。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剛才還不斷躁動的人群也忽然安靜下來。
幾個書生都是出自寒門,苦讀十幾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考取功名。窮極一生,都是為了吃上一口朝廷飯,今日祁牧野的這一番話,以後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怕是會讓整個家族的努力前功盡棄。
“官爺,我以我爹娘發誓,在下所言,句句屬實!”
祁牧野毫不示弱,她前進一步,朗聲道:“那我便以中原祁氏的百年基業起誓,我祁某所言,句句屬實!”
她走向巡捕,正式行禮:“官爺,我祁家三代單傳,家父四十三歲才得了我這麽一個兒子,若他老人家泉下有靈,得知他兒子竟被人污蔑成一個女子,怕是要氣得棺材板都要掀開了。”
“我自然是不在意驗明正身,只是,這份屈辱,我受得了,祁家百來號人可受不了。”祁牧野自然知道中原并沒有什麽祁氏,只是山高路遠,就算心中懷疑,他們也不會不遠萬裏前去求證。加上現在是衍武二十五年,不出一個月,銘景帝駕崩,銘惠帝即位,大赦天下,她的身份,便可在那時彌補。
一切,都賭一賭吧!
幹了這麽多年巡捕,眼力見還是有的。自祁牧野出場,他便覺得氣宇非凡,加上許家娘倆剛來尹江的時候,便提起過她們在中原有一支親戚,面攤開在城門口便是為了方便讓那親戚找到她們。起初他還以為只是個小老爺,沒成想,竟是一個大家族。三代單傳,父親又去世了,那這百年基業便全在眼前那小夥子手中。
人生在世,追求的無非就是錢權二字。眼下這人,家大業大,保不齊在中原有什麽官老爺做靠山,那可是他一個小小的巡捕沒法招惹的。
“那是自然。”巡捕笑着回禮,“聖上的旨意,我們都得謹遵不是?沒有證據,又怎能輕易拿人?今日就是場誤會,還望祁公子不要介意,小心氣壞了身子。”
“既無事,我等便先告辭了。”說着,便拉着領頭那人轉身離去。
那人起初瞪着祁牧野不肯離去,巡捕又拉又拽才将他拽離這是非之地。其餘人巴不得早些離開,沒等人催促,便落荒而逃。
“表哥?”待衆人離去,許朝歌盯着祁牧野戲谑道。
祁牧野不在意她的打趣,眯着眼睛揉揉她的腦袋:“表妹乖~”
回到家,祁牧野将今日發生之事仔仔細細地告訴了許朝歌。
“往後,我只能稱你為表哥了嗎?”
祁牧野點點頭:“今日鬧得這樣大,恐怕滿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你表哥。”
“不過好在之前我從未将我真實姓名告知他人,否則今日之事将經不起推敲。”
許朝歌捧着她的臉左右打量着:“你這胡子是怎麽做的?竟如此逼真!”
“哦!”祁牧野低頭輕笑道,“那是陸大夫貼的,她說她之前就幹過這樣的事,所以看起來特別真。”
以後你要日日貼這胡子嗎?”許朝歌想到什麽,又問道,“不對,如此一來,你的公驗該怎麽辦?”
公驗就是銘朝的身份證,之前都是在尹江城內,生活又低調,幾乎用不到公驗。只是出了今日一事,以後怕是躲不了了。
“不怕,過幾日就會天下大赦,到時候我去裏正那重新辦一張便是,塞點錢,就能辦成。”
“到時候我不貼這胡子,這樣往後我都不用再貼了。”
“陸大夫手藝真巧,連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來。”許朝歌又捧着祁牧野的臉觀察來觀察去,“姐姐是如何得知會大赦天下的?”
祁牧野故作神秘:“天機不可洩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