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國3666年冬天,京城的雪降得格外厚實,丞相府和将軍府挂滿了白绫,皇帝許候光追悼劉仁将軍的妻子安棠為正一品海棠夫人,賜葬皇城,後三年停止選秀,皇帝跟衆人陳情,說是知己難逢,他要與劉仁将軍共苦。
半仙境仙司殿
一塵不染的桌案、書架和卷軸、規規整整的炕床,安靜無人的仙司殿似乎在等着什麽不一樣的事情發生。殿外有一顆仙樹,此刻清風徐來樹影婆娑,地面上放置着一張躺椅、一塊方桌、一條梨花書案,一位白衣仙子閃電般出現在了椅子之上。較長的睫毛輕輕阖着,在炫彩的仙光下映下兩扇小陰影,一頭青絲乖巧的被束在後頭,微挺的鼻子下有着紅潤而小巧的嘴唇,白皙的肌膚散發着柔柔的光澤,一身整潔的白衣竟看起來也好看了些。
她是仙司殿的常客,自從幕理皇帝出師之後她便出現在這裏。不過她也不算是常來的,聽仙司說過,她是仙司殿的新人,位居司丞,凡是有關于置辦仙殿或者注銷仙籍的都可以找她。
她長得很美又靈動,就跟那剛成了仙的精靈一樣,辦起事情也總是很漂亮,事無巨細她都給你仔細完成。不過只一點不好,你經常會找不着她的人。
她最常出現的位置就是仙司院裏的那張躺椅上頭啦。仙司殿經常有前來想要咨詢殿落、停籍、借退之類的仙人,琢磨着上前叫醒司丞卻又被那點化過的仙椅擋在了外面,每每只能看看司丞的睡顏。傳言說她是一個畫仙,是仙司殿壁上一副女司畫,在好幾個月前幕理大皇子回宮後,仙界仙氣大增,仙司殿靠近南海又處仙界邊緣,因而受了佛氣和仙氣的熏染終修成正果,成為仙司仙居座下的一個司丞,大事小事皆承,頗受仙司喜歡。
知道底細的人都知道,她并不是什麽畫仙,也不是什麽司丞,甚至她頂算只是一個半仙。她是幕理皇子的女朋友,半仙境鳳山的鳳女安棠。幕理皇子帶着她游遍了星河歲月,幾乎玩遍了六界,好多仙人曾無意中碰上這對神仙眷侶,大家都已經在等着喝他們的喜酒了。
仙司仙君從院外走了進來,一眼看到躺椅上的丫頭,無奈的笑了笑:“嗨!這又是和殿下去了哪裏回來?成!我這地方倒是個養神的好去處。”步入了殿中去處理折子不提。
院子裏的安棠終于醒來了,她恍恍惚惚坐起,呆呆的看着不遠處幾壇海棠花,那鮮紅的一株直映入她的心裏,一瞬撕裂心扉,擡手捂着那消散的無影無蹤的疼痛,她遲鈍眨眼間流下兩行熱淚直滴落衣衫上。安棠擡手抹了兩下臉頰跌跌撞撞跑出院子,徑直向一個方向飛去。
仙司君手中帶着卷軸,走至門口看到空蕩蕩的院子搖了搖頭:“哼~這司丞真是比我這個神司君都忙。”說完無奈的拿起卷軸轉身繼續看起來。
大皇子幕理的塵遠殿地處鎏金殿東側,進入後一眼看到的就是幾顆小海棠啦,淺淺淡淡的花色泛着清新脫俗。殿內陳設簡單,除了必要的仙具,只多了幾張文臺。唯一的特別處便是三面裝滿書籍的架子,案上高高碼着的書卷。仙子幕理正坐在辦文椅上執筆撰寫着什麽。忽然他停下動作,凝神靜聽了幾下,開心的放下筆走出大殿。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左臂膀邢哲來了:“阿哲你這麽多日去哪裏了?不是叫你等等再回水境嘛,你不聲不響就一個人跑了。邢聰回去沒?”
鯉邢哲搖了搖頭:“沒有。”
“你也不用太着急,畢竟邢哲這麽大了,讓他自己闖闖也好。對了,你趕緊來幫我整理整理折子。你是不知道在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裏,我一個人弄這些折子。真是苦死我了。”
“之前我一連弄了幾個月都沒叫苦。”
“诶呀阿哲,你比我厲害呀,快快快,快來救救我。你放心,不出幾日我馬上就能趕上你。到時候你想來幫我也沒有機會了。”
邢哲無語的拿起一卷卷卷軸觀看起來。
“幕理!!!”
未見其人先聞其身,剛坐下座位的幕理扶了扶額,看了眼迷惑的邢哲哀嘆道:“這才幾天啊,又來找我。我先去打發一下馬上回。”
只有一個人的塵遠殿邢哲早就習慣了,仿佛沒有聽進幕理的話語,他寵辱不驚的繼續看書。
幕理還沒出去,一位白衣少女便跑了進來,直直沖到了幕理身前,紅着兔子般的眼睛微撅着嘴巴,掃了一眼大殿凄凄問道:“幕理你就這麽忙嗎?幾天也不曾來找我。”
幕理忙解釋道:“糖糖!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不能再玩了,很長一段時間我要看折子看書修煉事情繁多着呢。”轉頭看一眼邢哲,“乖我們出去說別吵到邢哲了。”
卻見安棠甩開了他的手哽咽道:“我不!我就在這說。”
幕理僵住了他一貫的溫和,冷下臉:“那我一個人出去。”
邢哲的餘光一直注意着他們倆,此時他擡頭看見幕理大步走出去,須臾那位女子抹了抹臉頰跑着追上去了。邢哲重新将目光移回書卷中,沒有發覺到自己拿書的手捏的很緊。
外頭幕理快跑出了院子,只聽安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幕理你站住!”
安棠見他終于回身,濕着眼睛說:“你總是這樣,自己想做什麽立刻就去做,也不管別人。當初你也是,對我新鮮的時候恨不得無時無刻跟我在一起,又何嘗考慮過我也會煩,如今你要忙政務了就立馬将自己關進了塵遠殿,你可曾想過我會無聊?我一個人會遇到什麽?我會不會受傷會不會難過。幕理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幕理點點頭回應:“好。哼~我的确是這樣子的,不顧別人死活,自己想幹嘛就幹嘛,只曉得天天強迫別人。那請問你呢?我的安大小姐?你本身又不是重家的,只不過跟仙後關系好些罷了,天天和我一起玩,一起游歷,一起去安家。你就不能為我想想嗎?畢竟将來我可能會是你的夫君,我不用處理政務批理公文嗎?啊?你不要總想着自己好不好?無聊了要跟我說開心了要跟我說難過了要跟我說什麽老丹星的仙童來租仙殿也要跟我說,總之你什麽都要說。你就沒有煩過嗎?每次我們一起幹嘛幹嘛你就這樣,沒有一刻停過。你可曾想過我也會煩?嗯?何況我是将來要處理六界事務的,要跟你這樣一會就來找我一會就來找我,我還怎麽去管治六界?好了糖糖,你就乖乖的該幹嘛幹嘛去,等這段時間忙完了我有空了再陪你玩。”
安棠吸了吸鼻子,“你就這麽閑我煩嗎?”
“不是閑你煩——”
“就是閑我煩!!呵呵,我話多我事情多我還心機多。我是仙後看好的仙媳婦,我要搭上你,我就是貪慕虛榮,我配不上你。從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帶着目的去接近你,幕理你不就是要說這些嗎?嗯?”安棠的臉上撲爍着留下無數眼淚。
幕理略有煩躁,沉下臉說:“糖糖你就非要無理取鬧嗎?我都跟你說了我這只是忙!你到底想做什麽?”
“怎麽,你敢說不敢認嗎?你明明剛才說閑我煩閑我啰嗦閑我貪慕虛榮故意靠近你,你要我給你指出來嗎?你說我靠着仙後對自己的喜愛來這裏——”
“夠了!!你說的全都是!!我是嫌你煩,嫌你啰嗦,嫌你他媽的貪慕虛榮,行了吧?”說完之後,幕理氣憤的轉身捏着拳頭,平複了一會情緒後他轉過身:“糖糖——”不想身後早已無人,她就這麽走了?靠!
幕理走了幾步又停下,決定不去追她,反正自己又沒錯,雖然話可能是說的重了些,不過安棠的性子也要改改了,讓她去吧,大家都反省反省。幕理使勁晃了晃腦袋進了塵遠殿。
幕理徑直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感受到強烈的注視,他勉強對邢哲笑着說:“鬥幾句嘴過兩日就好了,我們繼續繼續。”
安棠離開得很慢,她飛飛走走,感覺整個世界都過去了他也沒有追上來。她渾渾噩噩回了安家,将自己關在玩具房裏。玩具房是她在安家呆的時間最長也最快樂的地方了,此刻她依舊坐在那地面上,卻是抱着娃娃們大聲哭泣。
幕理料想的很對,這樣過了兩日安棠就又來找他了,她是來道歉的,不過幕理聽了事情原委後立刻就原諒了她,但他其實知道,他的心裏是有些不舒服的。
還是那些個海棠樹旁,海棠花間。
“幕理,那天是我不好,我有點太沖動了。”
“沒關系。我也有些沖動。”
“其實那天沖動我是有原因的。那段時間我渡了情劫。沒錯,正巧趕上了。我,我在人界愛上了一個人。不過我沒跟他發生過什麽,到死也沒有。而且醒來後我發現其實自己對他沒什麽感覺。你會不會生我的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