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首發

一睜眼看到陌生的帳頂,姜蜜頓時吓了個激靈。

雙手摸索着床榻坐起,試探着喚了一聲:“明珠?”

無人應她——

不知道自己方才昏睡了多久,姜蜜心裏又慌又急。

她遲遲未歸,娘一定擔心死了。無論如何,先去殿中為上。

摸了摸身上的衣衫,好在完好無損,姜蜜心裏松了一口氣。

昏睡之前的記憶零星閃過眼前,她好像記得……是一個男子抱住了她。

“不管了,不管了,”姜蜜嘀咕着,掀開被褥跳下床,借着殿內照明的燭火推門出去。

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因醉酒與男人扯上關系總歸不妥。

日後有機緣再謝不遲。

阖上房門,姜蜜前後看了看長廊,順着有燈籠的一面飛快走,希望碰上宮人帶自己回大殿。

繞過幾截長長的九曲回廊,姜蜜臉上已有薄薄的汗珠。

她走了幾息,不但沒碰上人,反而把自己繞了進去。

姜蜜愣在原地,下意識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默念道:老天救命。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道幽怨凄厲的女聲:

“表哥,我想做你的妻子呀——表哥!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嗚嗚、嗚嗚嗚……”

意識到自己無意聽了他人牆角,姜蜜呼吸一滞,捂着唇直往後退。

聖人雲: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①

她現在悄悄離開最好。

可是——“咕嚕嚕”,鞋子踢到小石子在地上滾了一圈,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姜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後跟,懊惱地提起裙子,一步一步往後退着離開。

前方的動靜未消。

南宮柏的眼神從轉角收回,落在腰間一雙玉臂上,毫不留情地拉開距離。

高嫔淚眼婆娑,像落花一樣輕飄飄跌在地上,看向他的眼睛全是哀怨和不甘。

南宮柏看着地上的人,眼裏沒有絲毫憐憫,情緒如同眼前的池水——波瀾不驚。

“你想做朕的妻子?真是可惜了,高家已經出過兩任皇後,太後雖是高家人,怕也不會允許我南宮家的天下,分一半跟着姓“高”!”

語氣平淡,出口的話卻似利劍穿透了高嫔的心。

她嗚嗚地哭着,南宮柏心底驀然生出一股厭煩,揮手讓唯一的內侍将人帶走。

後位空置,引來無數人垂涎。

這些年高家人軟硬兼施,籠絡了不少朝臣,無論用盡多少辦法,始終不能讓他點頭。

南宮柏冷冷一笑,面對這些千篇一律的手段,他真是厭煩透頂。

內侍拖走了高嫔,南宮柏想起方才轉角的異動,幾步繞過轉角,一眼便見到月下提裙偷溜的人。

她竟還未走遠。

方才轉角處便聞到了她身上的甜酒香氣,哪怕極淡,他也絕不會聞錯。

南宮柏問道:“你醒了?”

寂靜的問候聲在身後乍起,姜蜜狠閉了下眼,轉身跪下:“臣女參見陛下。方才出殿醒酒,意外迷了路。不經意來此,實在并非有意偷聽,還請陛下恕臣女無心之罪。”

半點未提方才之事,倒是十分謹慎。

一眼鎖定她頭上的那支玉簪,南宮柏忽然想起發絲遮掩下的容顏,走近了一些道:“平身吧。朕恕你無罪。”

“謝過陛下。”

姜蜜避開他伸來的手,借欄杆使力,起身低着頭立在南宮柏面前。

看懂了她的小心思,南宮柏伸手搭上腰側欄杆,力道震顫,欄杆似乎要回彈到她的腰上。

雖沒觸碰到她,姜蜜卻覺腰側一陣酥麻,心更揪緊了一些。

“你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家眷?”

南宮柏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問她的名字。

“回陛下,家父名喚姜恒之。”

“原來是鎮遠将軍府上的人。”南宮柏揚了揚眉梢,知道她不是高家派來的人,語氣下意識松快。

“那你叫什麽?”

“姜蜜,蜜蜂的蜜。”

“唔。”南宮柏頭回聽到有人這樣介紹自己,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蜜蜂,一種會蜇人的東西,同眼前這張美人面一樣,蜇人有毒。

旋即,細微打量的目光落在姜蜜臉上。

方才他替她擦過臉,脂粉塗得薄,連水都不曾渾濁。

此刻清清爽爽的一個人站在他面前,倒有清水出芙蓉的天然麗色,非宮中人可比。

謝屹蔔卦觀星之數歷來極準,南宮柏的目光從上到下落了一遍,眉頭鎖緊,盯着她若有所思。

遠處傳來沉沉的鐘聲,昭示着晚宴即将進入後半程,姜蜜聽在耳裏,覺得必須盡快趕回去。

可四下無人,她又不認得路,唯一的希望便是眼前這人。

于是,姜蜜再次下跪道:“陛下,臣女鬥膽請您——”

“朕帶你走。”

姜蜜還未說完,南宮柏便打斷了她,信步在前,招手示意她跟上。

南宮柏知道她不認路,身邊的內侍又去送了高嫔,為保穩妥,他決定自己來送。

或許有些私心,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

南宮柏難得耐心将人送到大殿門前,二人站在樹蔭中,夜色沉沉,無人發現。

“多謝陛下送臣女回來。”姜蜜低聲說着,盈盈一拜。

南宮柏沒有叫起,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

扯下自己腰間一塊“璧”,遞到她眼前,“這東西算朕給你封口的賞賜,你拿着,就當你誰也沒見過。否則,你知道後果的,姜蜜。”

她當然知道後果,所以絲毫不敢提及方才的事。

姜蜜點頭,雙手恭敬接過,擡頭時,眼前早已沒了他人的蹤跡。

她知道今夜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此刻握着手裏的玉璧,心裏只泛起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殿內諸事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她都逃不過“進宮”的命運。

無論如何,她只知道今夜誰都沒見過。

唯有一件事,手中的玉璧丢也不是,拿也不是,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

姜蜜嘆了一口氣,将玉璧放進荷包,檢查了一番儀容,提裙進了大殿。

樹蔭後的路黑洞洞的,姜蜜回頭再看了一眼,唯有一股一股涼風撲面,并無半點人影。

吉明珠都快急哭眼了,站殿門前許久才見她回來,比見到自己親爹還激動,拉着她一疊聲問。

“蜜兒你去哪兒?”

“急死我了,嗚嗚嗚,我都想好到底是跪祠堂還是挨板子了。”

“嗚嗚嗚……我找了你好久,幸好你平安無事。蜜兒,我真對不住你,我這腦子合該去鹵肉鋪子待着。”

姜蜜哭笑不得,只得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明珠,咱們快些進去。免得我娘和姨母她們着急。”

吉明珠這才收聲,忙不疊點頭,拉着姜蜜進去。

“你說得對,咱們得快些進去。高嫔娘娘片刻前都到殿中了。”

提到高嫔,姜蜜跟在吉明珠身後,心虛地眨了眨眼。

①:出自《論語.顏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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