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還好我聰明,半路問了一下,不然還要從另一頭返回去,這不得累死?”許叔指着河頭冒着炊煙的小屋,對祁牧野說道,那便是他們家。

屋子不算小,有個小院子,一側是廚房,河邊便可洗衣,晾曬在院子裏。河中還有幾只鴨子,估計是許家養的。沒有任何華麗的配置,但一靠近,便給人家的感覺。

這般情景,在二十一世紀,怕是難以再找出第二個了。

“朝歌她娘,快出來看看誰來了!”許叔牽着許朝歌,剛一進門便扯着嗓子喊道。

屋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随後,一個挽着袖子的女人出現在門口。她穿着湖綠色衣裳,頭發挽了一個髻,一面盯着祁牧野,一面緩緩走向許叔,輕聲問道:“誰啊?”

許叔爽朗地笑道:“這是我們在中原的大侄女!百年前他們一家北遷便再無聯系了,沒想到讓這小娃娃找到我們了。”

女人盯着祁牧野觀察一番,一拍手掌,笑着:“哎呀,原來是大侄女啊!我們許家可好久沒來親戚了。”

她拉過許朝歌,捏捏許朝歌的臉蛋:“我們朝歌啊,可算是有個姐妹了!”

許朝歌:“阿娘,姐姐說要教我識字呢?”

女人一怔,轉而理了理耳邊的碎發,笑道:“大侄女還會認字呢!”

許叔嗐了一聲,埋汰:“中原的女子豈是我們這窮鄉僻壤能比的?看看我們這大侄女,又高挑又标致,一看就是文化人。”

祁牧野:“許叔說笑了。中原與南方,各有特點,不然我也不會老往這跑。”她想起什麽,看向女人,“進門這麽久,還未問嬸嬸貴姓,侄女失禮了。”

女人趕忙拉住祁牧野的雙手:“都是一家人,講究那麽多作甚?我啊,姓江,便是大江大河的那個江。”

祁牧野微微俯身:“原來是江姨。”

“咱們別老在這院子裏站着了,肚子餓了吧?咱們進屋吃飯。”江姨雙手在腰間擦拭着,有些局促,“哎,我也不知道家裏會來客人,沒什麽準備,都是些粗茶淡飯,怕是要讓大侄女笑話了。”

祁牧野:“不會不會,是我突然造訪,是我的唐突,該是我向江姨賠罪才是。”

“都是一家人,講究那些作甚?”許叔拍拍祁牧野的肩膀,“大侄女,明天我就去鄉裏宰斤豬肉來,咱們好好吃一頓。”

“不敢讓許叔如此破費。祁某出游多年,上頓不接下頓也是常有的事情,能有一口熱飯已經甚是滿足了。”

“這世間,家常便飯才是寶貴之物。”

許叔指着祁牧野對江姨說道:“瞧瞧,這就是文化人,話說得就是舒服。”

他蹲下|身抱起許朝歌,仰着頭笑道:“我們朝歌以後也會成為這樣的女子,是不是?”

許朝歌咯咯笑着,看着祁牧野,一臉自信:“朝歌以後要做大學問,幹大事!“

一家都被這丫頭的志向逗笑,一屋子溢滿了歡聲笑語。祁牧野走上前去,勾勾許朝歌的手指:“姐姐會把自己所學都教予你。”

幸好生前苦練過書法,研究歷史的時候也鑽研過古漢語,不然,若是教了她錯誤的寫法,小姑娘被人嘲笑不說,自己這博學的人設也要塌了。

祁牧野握着許朝歌的右手,拿着木棒,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着:“這是——許。是許朝歌的許,也是朝歌爹爹的那個許。”

許朝歌懵懵懂懂:“許?姐姐,許是什麽意思?”

祁牧野擡起頭思索片刻:“許,就是認可,稱贊的意思。就像朝歌你會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我就會誇贊你,贊許你。許是一個好姓氏。”

許朝歌半知半解地點點頭。

“接下來就是朝歌這兩個字了。朝歌曾是商朝的國都,是一個極其繁華、漂亮的地方。朝歌夜弦五十裏,八百諸侯朝靈山。是我們華夏文明的發祥地,你爹爹給你取這樣的名字,定是希望你的将來如同朝歌那般,繁花似錦。”

“朝——歌——”許朝歌指着地上的兩個字,一字一頓地讀着。

“姐姐,你的名字是怎麽寫的呢?”

“我啊?”祁牧野握着許朝歌的小手,在許朝歌三個字下面寫下自己的名字。“祁是我的姓,意義不多。牧野是我的名字,跟朝歌一樣,也曾是一個地名。”

“祁牧野。”許朝歌跟着讀了一聲,“那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距離遠嗎?”

祁牧野笑道:“不遠,按照我們現在的方法來計量的話,大概七十裏。”

許朝歌瞪大眼睛。她從未上過學,只是在學堂外偷聽過幾回,對數字的大小毫無概念,只是在潛意識裏覺得,十八和七十都是發兩個音,比起兩只手數得過來的十,肯定要大上許多。

“那幾天可以到?”

祁牧野捏捏許朝歌的鼻子,寵溺笑道:“在距離上,走得快些,一天大概可以到。”

許朝歌笑了:“一天是說太陽一升一落嗎?”

“是啊,從太陽升起,到它落下,再到它升起,便是一天。一天有十二個時辰,待數完這十二個時辰,一天就過去了。”

許朝歌伸出自己的雙手,不管怎麽數,都數不到十二,急得皺着一張臉。不是說不遠嗎?怎麽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祁牧野見狀,笑着伸出兩只手指:“你看,加上我的兩個手指,便是十二了。”

許朝歌揚起笑臉,興奮地将自己的雙手與祁牧野比在一起:“原來要加上姐姐,我才能到姐姐的名字裏去。”

她撿起一旁的木棒,極其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讀過去。

“祁——牧——野——”

“許——朝歌。”

既然是要教許朝歌讀書識理,那便要做充足的準備才是。教她識字,字典必不可少。許朝歌将來會去尹江做買賣,那一定是要教她算數,總不能讓她将來吃虧。教她識理的話,以她現在這個年紀,什麽大道理都顯得晦澀難懂,還是三字經比較适合她。

但是,自己初來乍到,該用什麽來買呢?

“許叔。”她看向正要出門的許叔,“這附近可有人買字畫?”

許叔左右思索一陣,搖搖頭:“嗐,這附近都是咱們這些鄉野村夫,誰還有這閑錢買這東西?就算是買來,咱們也不認識啊,總不能買回家供起來不是?”

祁牧野點點頭。此話不假,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躬耕于鄉野的農民也不會花這些冤枉錢買書籍字畫之類的東西。物質世界都不能保證,哪有什麽閑功夫去管精神世界呢?

她望着遠處,在腦中思索着賺錢的法子。剛畢業那會兒,她也像現在這般,每天都想着暴富,只是那會想的法子,根本不适用于一千多年前的銘朝。

她的思緒飄散,視線卻定格在門口那條小河上。“許叔,這河裏有魚嗎?”

許叔憨憨一笑:“河裏哪能沒魚呢?要是沒魚,我也不會把鴨子放養在那。”

“可有人在那釣過魚?”

“釣魚?釣魚這事多費勁,我們都沒那功夫。”

祁牧野謝過許叔,看着一旁撿着樹枝寫寫畫畫的許朝歌,淡定一笑。行了,這下,賺錢的法子有了。

在現實的那個世界,祁牧野便是一個初級的釣魚佬,每結束一個項目,得空了她便會去老地方釣魚。雖然比不上那些大佬,但每回還是有些收獲的。

只是那地方很多人釣魚,大魚都被釣怕了,長了記性,上鈎的都是那些未經世事的小魚。眼下這條河沒人釣過,加上水面那幾只鴨子這般體肥,想必水底藏着不少魚兒。

祁牧野伸出手指,刮刮許朝歌的臉蛋:“朝歌想不想寫字?”

許朝歌回過頭看向祁牧野:“寫字?”

她揮揮手中的樹枝,“朝歌現在就在寫字啊!”

“我說的寫字,是備好紙筆,在書桌上正兒八經地寫字。将來你寫書信,記錄事情,都會在紙上書寫。都說字如其人,咱們現在好好寫字,以後你寫信的人收到你的書信,會對你有一個良好的第一印象。”

許朝歌眼睛一亮:“是像學堂裏的學生那般寫字嗎?”

祁牧野點點頭。

“朝歌要寫字!”

祁牧野摸着許朝歌的腦袋:“姐姐想法子賺錢給你買紙筆,這樣朝歌就能像別人一樣,寫一手漂亮的字了。”

許朝歌幻想着自己寫字的模樣,止不住地笑。

“姐姐,什麽叫第一印象?”

“就是,人家還沒有見到你,或者見你的第一面,就覺得你是什麽樣的人。”

“為什麽要給大家一個良好的第一印象?”

“因為······”祁牧野抱起許朝歌,回想起世人對許朝歌的評價,“如果有個良好的第一印象的話,大家就會喜歡你,會覺得你是個好孩子,對于你做的事情,就不會帶有偏見了,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但如果你給大家的第一印象不好的話,即便你做了再多好事,大家也都會覺得你不好。”

“為什麽我做了好事大家還覺得我不好?那不是大家錯了嗎?”

祁牧野被怼得一時無言以對。

“爹爹跟我說,人非聖賢,不可能讓每個人喜歡,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好了。所以前陣子陳訴要玩我的竹風車的時候,我不給他玩。”

“那是爹爹給我做的,他想玩的話,可以讓自己爹爹給自己做一個。”

“陳訴老是搞破壞,我借他的東西,他老是會弄壞。那個竹風車,爹爹做的時候還割破了手,我舍不得将它借給別人。”

“我知道我不借給他,他會不高興,會讨厭我,但我不想因為要讨他的喜歡,就白費爹爹的辛苦。”

祁牧野沒想到,作為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竟被一千多年前的女娃娃說得語塞。她理着許朝歌的衣服,語氣無限溫柔:“沒想到你還懂那麽多。”

許朝歌不服氣地撅嘴回怼:“我只是沒能去學堂,又不是傻。爹爹和阿娘雖然不識字,但他們每天都會教我很多東西。”

“姐姐。”她擡頭看着祁牧野,“你有什麽法子可以賺錢?朝歌和你一起賺錢。”

祁牧野幻想着幾年後做買賣的許朝歌,笑道:“這麽小就想着賺錢啦?”

“要是我能賺錢,爹爹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那麽懂事。”

“那姐姐覺得,朝歌是個好孩子嗎?”

“你剛剛不是才說,你不在乎那些嗎?”

許朝歌環手抱住祁牧野,在她懷裏蹭着腦袋:“姐姐和陳訴不一樣,我喜歡姐姐。”

沒想到自己來黃泉一趟,還能得到許朝歌的青睐。祁牧野看着懷中那個撒嬌的女孩,怎麽也無法将她與史書中的許朝歌聯系起來。

“當然啦,在姐姐心裏,朝歌是全天下最乖的好孩子!”

受到表揚,難免會得意。許朝歌的嘴角止不住上揚,不過片刻,又覺得這般太過張揚,費了好大勁才将嘴角壓下去,轉移話題:“姐姐,你還沒跟朝歌說怎麽賺錢呢!”

“朝歌可見過釣魚?改天姐姐做個魚竿,我就在院子前釣魚,你呢,就在一旁安安靜靜地學我教你的。等釣上魚,我們就一起去鄉裏賣了換錢,我給你買紙筆,你給你爹娘買,可好?”

許朝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祁牧野,認真地點頭:“好!”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