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的秋天靜悄悄過去了,冬天也靜悄悄過去了。

夏宮裏的人,在冬春之交的時候許了心願。

姜禦把心願藏在了心裏,姜行把心願寫在了竹簡上,之後燒掉了,姜衡把心願托在了夢話裏,孟玥把心願悄悄對燈分享了。

夏國一直很平靜,直到春天。

冀大公子的馬蹄聲清脆踏入了這裏。

“沒想到注重禮義的知國,居然食言!把我妹妹抛在異國不管不問!到現在都沒有接到他們知國陵墓!”

姜禦微垂眼睑,思量片刻,“冀大公子還請息怒,許是公主兇禮隆重繁瑣,知國尚在準備。”

鄒久輕哼一聲,“什麽禮節,準備好幾個月!我不管知國如何,他們不帶回知國,我來接她回家!”

鄒久深深喘息幾聲,姜禦知他心中有氣仍強忍不發作,将桌上茶杯捧起奉上勸道:“大公子,喝茶。”

鄒久擺擺手,“不了,這茶,就跟那個水上的木橋一樣,呆板木讷。”

姜禦微愣,沒能想明白鄒久這奇怪的比喻,“那麽是夏國怠慢了,我再叫人換一種……”

“不必,是我這個人喝不慣茶。”鄒久起身,高大身影一下子越出姜禦的視線,“我去準備小楠的事情,告辭。”

姜禦亦起身回禮,“公子慢走。”

這冀大公子,倒也是豪爽性子,姜禦暗忖,本以為冀國人皆鬼心眼多,難打交道,卻不想還有此般性情之人。

鄒久身量高大,常年習武,氣場十足,比此處夏國之人皆威猛不少,惹得夏國女婢奴才皆惶惶不敢擡首。

不遠處的樹上拴着冀大公子的馬,一個少年正在邊上候着,見鄒久自姜禦宮中出來,抖開手上搭着的披風,迎上前去,踮起腳才勉強為鄒久披上。

“公子訪那夏國公子也沒有費時,可是交流順利?”少年眉目溫順,語氣溫軟,一看便是個文弱的、任人拿捏的人。

“夏大公子是個知禮的人,我看小楠墳前還有祭品,”鄒久自行撿起披風的系帶,使勁系了個結,又去解開那缰繩,“可惡的是那知國,真以為能瞞得過一世嗎?”

“公主也是知國明媒正娶的公子夫人,知國此番委實過了,只是……”少年跟在鄒久身側,看着鄒久牽起馬。

“只是什麽?”

少年擡眉看了一眼鄒久,又低頭道,“只是苦了公子了,葵公主離去,公子悲痛而離宮游歷,颠沛許久,如今半途又傳來楠公主的噩耗,不辭辛勞連夜趕來,公子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呀……”

“哈,楚秀,我和你可不一樣,我是武人,你是文人,一年前我初見你時,便覺得你像根不耐風雨的軟毛,你被人誣陷偷了錢袋,怯生生的站在那裏,連怎麽還口都不知道。”

楚秀仍是低眉:“讓公子見笑了。”

春天,夏國宮殿裏的花樹開始吐苞,在陽光滋潤下,一派寧和安詳之感。

“孟玥!我可不需要你讓着我!”姜衡甩起長矛,竟也有了幾分正經模樣。

孟玥秉着長戟,微微一笑。

兵器相擊聲清脆,鄒久耳力敏銳,正聽見了不遠處花園裏的動靜。

楚秀歪着腦袋看了鄒久一眼,“公子,我們去看看。”

陽光下,少年少女正相互切磋,鄒久盯着看了一會兒。

那少年資質奇差,三腳貓功夫,不值得多看,倒是那個少女……

明眸皓齒,眉宇間帶着一股英氣,舞招之時幹淨利落,雖說有意讓着少年,仍有幹脆的飒飒之感。

她的着裝也簡潔,頭上就用了一根紅色緞帶束發,每每轉身,緞帶也随墨發飛舞……

“像……”鄒久喃喃。

楚秀擡頭看了鄒久一眼,又看了看舞長戟的小姑娘,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在楚秀的記憶中,是有這麽一個少女,和眼前這個小姑娘極為相似,一樣鴨黃的衫子,一樣赤色的發帶,一樣純真的笑容。

“你是誰呀,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少女睜着明亮的大眼睛,不知何時蹿到了楚秀身邊。

“啊……我……”楚秀趕忙拿書擋住臉。

“你又不難看,擋什麽呀?”少女向前一步,拽過楚秀的書,“你在讀《詩》?這個不是毛頭小子都會背嘛!你個書生應該早就爛熟于心了吧!”

“我……”楚秀慌忙逃走。

回憶到此結束。

姜衡沒過多久便敗下陣來,累得氣喘籲籲。

“小子,你先讓一讓!”鄒久雄渾的聲音傳了過去。

姜衡一聽便來氣了,嚷嚷道:“你管誰叫小子!”,待看清說話者,忽然噎住了聲音。

這人……太……太高大魁梧了……

鄒久身材的偉岸,讓姜衡自發的感到自己的渺小,姜衡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心裏不免有些羨慕鄒久的高大。

鄒久忽然抽出長刀,铮的一聲巨響,吓得姜衡一彈,忙往孟玥方向走了幾步,擋在她的身前:“你想幹什麽!”

“莫怕,在下只是想與這小姑娘切磋幾招。”

“你胡說!你一個大男人,跟一個女子切磋,分明就是欺負人!”姜衡舉着長矛,作勢揮了幾下。

鄒久自動無視。

孟玥在姜衡身後輕輕推了他一下:“讓開。”

“孟玥!”

孟玥握着長戟,朝鄒久抱了一拳,兩人随即拉開架勢,姜衡悶哼一聲,知趣走到一邊。

雖說鄒久平時雷厲風行,威猛無比,此刻一招一式卻是柔和了許多,在對招之時順帶指點指點孟玥。

孟玥也察覺出來這份不一樣的溫和,她看了一眼鄒久,疑惑寫滿了整雙眼睛。

陽光輕撫,暖風輕拂,鄒久系發的紅色祥雲發帶也在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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