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二人在各自的房中待了一夜,帶着各自的愁苦,盯着中間的牆壁愣神一宿。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很難判定誰對誰錯,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原則,她們都是各自人生的勇士。
開市的鐘聲敲響,二人仍沒有開門的傾向。祁牧野縮在牆上,豎起耳朵聽着屋外的動靜。她希望許朝歌能像往常一樣踏着鐘聲,哼着小曲走向面館,她希望許朝歌能忘記昨日的事情,她希望,許朝歌能忘記對她的感情。
盡管那段感情讓她有一瞬間的欣喜。
但那是不該存在的,必須在還是苗頭的時候就給它熄滅。
她不忍心,或者說,在內心深處她留戀那段感情,所以她希望,許朝歌自己能将它熄滅。
或許,往後不能在蓬門面館講學了,得另外尋個出路,還有之前制定的計劃,也要推翻重來了。
哎!祁牧野錘着腦袋,心煩意亂。一切都亂套了。因愛生憂,因愛生怖,果然感情這東西,碰都碰不得。
“祁牧野。”許朝歌突然在門口說道,“你出來。”
祁牧野有一瞬間的慌神,她下意識地下床,對着鏡子整理自己的妝發,在轉身時又頓住腳步。
她為什麽要這麽聽許朝歌的話?她才是姐姐好不好?
“幹什麽?”祁牧野強裝鎮定。
“出來,我們把話說清楚。”
“我們昨天就說得很清楚了。”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你一人說了不算。”許朝歌又敲了下門,“你若是不開,我就直接進來了。”
祁牧野在心中盤算了一番許朝歌破門而入的概率以及進門揍她的概率,咽下口水,上前拉開門環。
“我以為我們昨日……”
許朝歌一把将她抱住。
“你——”房門半開,祁牧野一手還拉着門環,一手懸在空中,糾結着要不要輕撫她的後背。
“祁牧野。”許朝歌一寸一寸地緊緊抱住懷中那人,“你勇敢一些,你再勇敢一些。”
“許朝歌,你不懂。”祁牧野深吸一口氣,推開她的肩膀,可懷中那人的面容還是刺痛了她的眼睛,“你——”哭了一宿嗎?
許朝歌還是昨日的服飾,頭發淩亂,兩眼紅紅的,不時有淚珠從眼角滑落,嘴唇上也有被咬破的痕跡,殘留點點血跡。
祁牧野心痛萬分。那是她拼盡一切也要保護的女孩,怎麽會傷成這樣?
還是因為她而受此傷。
祁牧野心疼地撫摸許朝歌眼下的那圈紅暈,心如刀割:“朝歌,我不值得。”
“祁牧野,我與你一樣,心中裝了太多事情,滿滿當當,只給你留了那麽一點位置,別人再也進不來了。”許朝歌那傷痕累累的嘴唇一開一合,如同飽受風吹雨打的殘蓮,讓人憐惜,只想站在她身後,為她遮風擋雨。
只想……吻她,吻盡她唇上的點點傷痕。
祁牧野在心中嘆息着,松開懷抱,轉身回到房間,仍然是那句:“朝歌,我不值得。”
許朝歌追上去,逼問道:“祁牧野,你對我可有其他感情?除了姐妹情,你可對我有哪怕一瞬的兒女之情?”
“許朝歌,你不懂。”祁牧野搖頭,看着手心的掌紋,“這其間過于複雜,不是你我二人可以左右的。”
“有沒有?”
“朝歌,我來尹江帶着很多使命,我不能浪費時間。”
許朝歌上前一步,盯着那人的背影:“祁牧野,有沒有?”
“朝歌,我答應過江姨,要給你找個可靠的依靠,我不是。”
“有沒有?”
“朝歌,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
許朝歌在她身後站定,铿锵問道:“祁牧野,有沒有?”
“有,有!我有!”祁牧野在瞬間爆發,憋在心中的情緒如同雪崩一般在頃刻間噴湧而出,“對,我也對你動了情,明知不可為,我還是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你了。明知你我之間不會有結果,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對你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你聽到了嗎?你滿意了嗎?但又有什麽用?”
祁牧野佝偻着身子,閉上雙眼,接受命運無情的鞭撻。
許朝歌的臉頰滾下欣喜而又心疼的淚水,她上前一步,抱住崩潰的那人,貼在那人的脊背上,欣慰道:“你我兩情相悅,當然有用。”
“上輩子的千萬次回眸才換來你我今生的相遇,更何況今生你我的心意相通。怎麽會沒有用?”
“朝歌。”祁牧野看向窗外的景致,無力道,“我是個随時離開的不确定因素,你的人生容不得一絲不确定性。”
“許朝歌,你的人生,我賭不起。”
許朝歌緊緊抱住懷中那個瘦削的愛人,聆聽她胸腔內心髒的跳動。“既是我的人生,那應該由我來決定,為什麽要讓你來承擔?”
“那是我的使命,上天讓我來到你的身邊,我得完成上天交給我的使命。”
“祁牧野,你跟我說過,自由是不想幹就能不去做。如果你的使命讓你離開我,如果你的使命讓你不再自由,你為何還要受宿命的擺布?”
“你不懂,如果我擺脫我的宿命,不顧一切地和你在一起,那你便要接受命運的折磨了。我不能冒這個險。”
“為什麽不行?”許朝歌走到那人身前,直視她的眼睛,“你曾經問過我,如果有一樣東西命中注定屬于我,但早晚有一天會傷害到我,我是否仍然選擇擁有?”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傷害是什麽,也不知道我的選擇會導致我走向什麽樣的結局,但我仍然選擇擁有。我只聽從自己的內心,我才不管什麽命運。哪怕是現在,你再問我一遍,我依舊是那個答案。”
“那麽祁牧野,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我之間注定走向悲劇,你是願意與我擁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還是寧願止步不前,抱憾終生?”
祁牧野眼中帶着難以化解的悲傷,喃喃道:“許朝歌,你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你自然無所畏懼。”
“不管真相如何,我永遠無所畏懼,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教我的,祁牧野,難道你忘了嗎?”
她握起那人冰冷的手指,揉搓着,柔聲道:“祁牧野,你在怕什麽?就因為你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嗎?”
祁牧野眼中的悲傷瞬間被震驚占領,她下意識就想抽回手指,血液倒流,聚集在腦袋裏,漲得她有些頭暈。
她踉跄一步,難以置信:“你是如何······”
“祁牧野。”許朝歌扶着她的手肘,笑道,“我是你教導出來的,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我們朝夕相處,你有那麽多破綻,我又怎會看不出來?稍加推理,也就能猜到個大概。”
“既如此,為什麽還要對我動情?我是一個随時消失的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
“祁牧野,我說了,你不懂我。在你看來,我可能需要一個能夠長廂厮守的依靠,但于我而言,我不需要,也不想要。我要的,只有你。之前那麽多年我都等下來了,再多等幾次又有何妨?只要最後是你,等多久都值得。哪怕明日我就死去,只要今日能與你相依,我無怨無悔。”
“值得嗎?”祁牧野心疼道。
“那你呢?為了我遠道而來,為了一個未知的結局,值得嗎?”
祁牧野毫不猶豫:“值得,為了你就值得。”
許朝歌依偎在她懷中:“那我也值得,只要是為了你。”
許朝歌的手指撫摸着那人胸前的衣物,那是她一針一線,帶着滿腔愛意縫制的,如今穿在愛人身上,心被填得滿滿的。
這大概就是成就感吧?
“祁牧野,如今——我們······”許朝歌羞澀得難以往下說。
祁牧野深吸一口氣:“朝歌,你是我最珍重的女孩,在事情沒出現轉機前,我沒有理由成為你的誰。”
許朝歌擡起頭:“與你現下籌備的事情相關嗎?”
祁牧野點點頭。
“如果你結束了你手中的事情,塵埃落定,你願與我相守在一起嗎?”
“願意。”
“那就好。”許朝歌勾着唇,“反正我都等你這麽久了,也不差那麽一會兒。”
“到時候你若是反悔,我就是用繩子也要将你拴在我身邊。”
祁牧野低着頭,手指撫摸她唇上的傷痕,一臉疼惜:“疼嗎?”
許朝歌咬着下唇,搖頭:“心疼夠了,就顧不上別處了。”
“何必呢”她捧着女孩的臉頰,緩緩湊近。那是她最疼愛的女孩,可她卻讓她心痛了一整晚。
許朝歌眼皮微阖,默默感受那人氣息的不斷接近。她們曾多次這般親密,但從未像今日這般心心相融。
在迷糊中,她觸碰到了那人的鼻尖,它不斷磨蹭着自己的鼻尖,呼出的熱氣打在自己的唇上。那人的拇指不斷撫摸自己的臉頰,摩擦中帶來的電流刺激她身上每一個毛孔。那人緊抿着嘴,喉嚨裏傳來熟悉的隐忍克制的吞咽聲。
許朝歌輕笑着,糯糯道:“祁牧野,你又咽口水了。”
祁牧野的思緒回籠,她睜開眼,細細觀察眼前那個乖巧的面孔,下意識咽下不存在的口水,拉開距離,狡辯:“那麽久沒有進食,我肯定要餓了。”
許朝歌紅着臉睨了那人一眼:“你眼前站着我,為何會覺得餓?”
“祁牧野,你是何時動的心?”
祁牧野輕咳一聲,避而不談:“你呢?你是何時動的心?”
許朝歌抿着嘴,勾着手指,在她面前來回踱步。
“十七歲時。”
祁牧野一臉震驚:“十七歲?!”
許朝歌嬌俏地點頭。
祁牧野思緒萬千,她低頭看着她那一身裝扮。許朝歌十七歲時,正是她開始女扮男裝之時。
“可是因為我這一身裝扮?”
許朝歌搖頭,勾住那人的手指:“我心悅你,是心悅你這個人,與你穿什麽樣的衣服沒有關系。”
“面對這樣的你,我怎能不動心?”
“那你呢?”
“我?我——”祁牧野自己也搞不拎清,她望向窗外,含糊道,“忘了。”
許朝歌軟軟地瞪了她一眼,張開雙手,貼在她的胸脯上,默默聆聽那人的心跳。
真好,此刻,她們的心跳是貼合在一起的。
她沉溺在這個溫暖時刻,輕聲問道:“今天還去上班嗎?”如果可以,她寧願整日都貼在這人身上。
“上,當然要上!”祁牧野輕拍着許朝歌的肩膀,“有錢幹嘛不賺?”
許朝歌斜了她一眼:“是誰跟我說錢是賺不完的?”
“錢自然是賺不完的,但能多賺一點是一點。現在多了我這樣一個閑散人員,以後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她轉身就要拿換洗的衣物,催促道:“你也趕快回房換衣服。”
該死的祁牧野。許朝歌不情不願地轉身走向房門。
“等一下。”許朝歌突然轉身,拉着祁牧野的手指,在她的唇角輕輕落下一吻,“暫且紀念一下。”
她沒敢觀察祁牧野的反應,偷親完就捂着臉快速回房,抵着房門喘氣,眼見的心跳越來越急促。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她撫摸着嘴唇,不斷回味着。耐不住渾身噴湧的血液,倒在床上不斷翻滾着,發洩自己無處可使的力氣。
祁牧野站在原地,一手拿着衣物,還未從剛才的沖擊中緩過神來。她慢慢撫上自己的唇角,剛才那種柔軟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那。她将手指挪到唇間,閉上眼細細感受。
那丫頭落荒而逃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祁牧野輕笑一聲,搖搖頭,坐在床邊感嘆。
竟被一個小丫頭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