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國的海島非常貧瘠。
傅雲峥對餘鶴說:“你沒有去過J國的海島, 那裏與內陸僅相隔53海裏,卻幾乎稱得上與世隔絕。”
沒有學校、沒有醫院、沒有商場,當地土著過着靠天吃飯的生活, 95%以上的人不識字,甚至連貨幣都很難流通,大多維持着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海島上特産一種黃色的漿果, 容易腐爛,極難保存。
這種漿果在許多發達國家能賣到100美元一公斤,可在海島上只需要用一顆紐扣就能換一大筐。
傅雲峥想幫助海島富起來,願意建造一條跨海通道, 給島上的土著一個走出海島的機會
餘鶴聽得心驚,他知道在世界上一定還有很多很多貧窮的地方,只是他見過的天地太小,連對華國農村的理解都只停留在‘農家樂’上。
餘鶴問:“不能坐船嗎?”
傅雲峥搖搖頭:“那片海域很亂,大多都是長途貨輪,土著們沒有錢, 所以沒人願意去協調多方勢力,為他們單獨開一條短途航線。”
沒人願意去單獨開一條航線, 所以傅雲峥虧錢去建一座勾連海島與內陸的陸路通道。
海島旅游久盛不衰,當解決了交通這個難題, 勢必能大幅促進海島的經濟發展, 醫院、學校、商場、酒店、景區終有一日會在海島上拔地而起, 也許十年二十年之後, 那座曾經貧瘠的海島會成為下一個馬爾代夫。
有多少注定一生囿于海島的人因為這條通道走出去,又有多少人因為這條通道走進海島。
餘鶴無法估算傅雲峥此舉, 會改變多少人的命運。
讀高中時,很多同學寫議論文都回引用名人名言, 其中,北宋儒學家張載的橫渠四句簡直是萬能名言,無論什麽主題都能用這四句升華點睛。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餘鶴練毛筆字也曾寫過四句話。
‘為萬世開太平’這六個字蕩氣回腸,落筆時筆走龍蛇,停筆時心潮湧動。
望着紙面上的六個字,多少人恨不能自己能生在亂世,好能立下一番驚動天地的不世之功。
可惜生在太平盛世,滿腔抱負無從施展——
有多少人這樣想過?
可時至今日,餘鶴方知并非如此,生在盛世強國是幸運,生在富裕之家是幸運,甚至生來身體健全都是幸運,而在他看不到的許多地方,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各種各樣的不幸。
傅雲峥始終在用行動一點點修補着這些不幸。
J國的跨海通道,只是傅雲峥衆多善舉中的一件,他被評選為全球青年慈善家那一年,就已經在國內外建造了上百所學校。
餘鶴再一次震撼于傅雲峥的善心與社會責任感。
最令餘鶴動搖的是,傅雲峥的善行沒有國界,也不局限于人類。
荒漠化土地保護,植樹造林、防風固沙,救助野生動物,建立瀕危動物保育基金會,關注海洋污染治理,定期組織船隊清理海洋垃圾。
當年慈善晚宴,餘鶴聽到這些與慈善有關的經歷時內心同樣激蕩,但那時餘鶴還是個中二的高中生,比起慈善事業帶來的深遠影響,他更憧憬于傅雲峥游歷八方後遠高于人的視野。
不見天地,不識人心。
建學校的善款被騙走挪用、建造的慈善醫院成為資本牟利的工具、拼死救下的穿山甲被随便都進籠子裏活生生渴死。
傅雲峥走過、見過,經歷過虞詐、背叛、絕望,出走半生歸來,仍願意為J國政府建造一座跨海通道。
挫折不會打敗傅雲峥,他變得更加強大包容。
餘鶴眼中滿是震撼:“我居然一直以為‘心懷天下’四個字只是虛言,原來故事中襟度四海的大英雄就在我枕邊。”
傅雲峥輕笑着搖搖頭:“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天大地大,蒼生萬物,終有人力所不能之處,在全人類發展的進程中,五十年、一百年都是非常微小的時間單位,個人得失,微不足道。”
個人得失,微不足道。
餘鶴的世界觀在這一天完全重塑。
他極其慶幸于能夠遇見傅雲峥。
在傅雲峥身邊,他見到了完全不同的天地。
原來為國為民四個詞從來不是空談,每個人都在改變世界。
傅雲峥用一世情懷,讓餘鶴見到了什麽才是起而行之的踐行者。
餘鶴在震撼中成長。
傅雲峥側頭看向餘鶴,語氣很平常,并沒有自傲于他足以睥睨衆生的成就,只是淡淡道:“不用覺得我很偉大,對我這樣的生意人來說,其實不過是多做了些虧本的買賣罷了。”
餘鶴鄭重道:“傅雲峥,能夠和你在一起是我的榮幸。”
傅雲峥坐在床邊,看樣子準備挪到輪椅上。
傅雲峥對餘鶴說::“都是企業賬目上的盈虧而已,不過虧得再多,也都能從你身上賺回來。”
餘鶴不解地挑起眉,問:“從我身上賺回來?”
這是什麽意思?
傅雲峥沒有回答。
他沒有去拽扶手,也沒有挪到輪椅上。
傅雲峥在餘鶴震驚的目光下緩緩起身。
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與輔助工具,完全依靠雙腿的力量站了起來!
餘鶴雙眸微顫,他終于知道傅雲峥口中的另一件禮物是什麽了。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了。
冬日的朝陽透過紗簾,賦予滿室輝光。
傅雲峥長身而立,站在燦爛中,霞姿月韻,玉樹臨風。
傅雲峥朝餘鶴伸出手,聲音清朗舒揚:“我一生積德行善,終得清風明月入我懷。”
餘鶴心跳如擂,念念重複:“清風明月,是我嗎?”
傅雲峥眉眼溫柔,雙眸中盡是笑意:“遇見你,才不負此生功德。”
餘鶴怔忪在原地,恍惚又見到了慈善晚宴之上,燈火闌珊處那個意氣風發的傅雲峥。
他器宇軒昂,光芒萬丈,比臺上的聚光燈還要輝煌。
這一刻,餘鶴無比感恩上蒼。
傅雲峥輕聲喚道:“小鶴,過來。”
餘鶴回過神,猛地撲進傅雲峥懷中。
這一躍,荏苒縱橫三載流光。
他們沒有在彼此最好的年歲相愛,但相愛後的每一天,都是他們最好的時光。
抱在一起時很帥,摔倒的時候同樣狼狽。
只能怪餘鶴撲得太猛了。
傅雲峥大概只接住了餘鶴0.1秒,然後就向後倒去。
在失重的瞬間,餘鶴下意識護住了傅雲峥的頭和腰,而傅雲峥則是穩穩把從床上飛撲出來的餘鶴摟在懷裏。
傅雲峥已經做好了重重跌倒在地的準備,可‘哐當’一聲,最先落地不是他的身體的任何一個地方,而是餘鶴的手臂。
餘鶴的手肘和小臂穩穩撐在地上,俯視身下的傅雲峥:“沒摔着吧?”
傅雲峥搖搖頭,反問:“你呢?”
餘鶴說:“我沒事,別磕着你就行,你才剛能站起來,要是摔壞了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千古罪人?”傅雲峥失笑感嘆:“哎,我的清風是龍卷風,明月是勾魂月。”
餘鶴有點羞澀,他低頭蹭了蹭傅雲峥:“我太興奮了。”
傅雲峥擡手抵在餘鶴肩膀上:“二十二歲啦,還是一驚一乍、毛手毛腳、活蹦亂跳。”
三個詞語精準地勾勒出餘鶴的形象。
餘鶴不以為恥,他親了親傅雲峥的鼻尖:“那怎麽辦呢?”
吻落在鼻子上,傅雲峥下意識閉上了眼:“你是小鶴嘛,活蹦亂跳是正常的,那一天忽然沒了精神穩穩重重,我倒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虧待了你。”
溫存時刻,小野貓的臉從門口探進來半張,好奇地盯着兩個躺在地上親昵的奇怪人類。
“沒白疼這小畜生,”餘鶴把傅雲峥從地上扶起來:“它在樓下聽到動靜,還知道上樓看看。”
小野貓從來沒見到過傅雲峥站着的樣子,當看到傅雲峥也從地上站起來後,餘鶴明顯看到小野貓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
小野貓驚呆了,不知道是以為傅雲峥變異了還是怎麽的,居然弓起了身子,吓得直炸毛。
餘鶴跟傅雲峥說:“你看小野貓。”
傅雲峥回頭的剎那,小野貓從地上彈飛起來,化為一道殘影消失在樓道裏。
餘鶴捧腹大笑,簡直要被小野貓逗死了。
對于小野貓抛棄主人餘鶴獨自飛速逃生的行為,傅雲峥給出評價:“對你有點關心,但不多。”
“小野貓沒見過你站起來的樣子,”餘鶴專注地看着傅雲峥,說:“我見過。”
被餘鶴這樣注視,傅雲峥有點不自在,他裝作低頭整理衣擺,狀若無意地問:“和你記憶中一樣嗎?”
餘鶴說:“比記憶裏還要帥,你什麽時候偷偷複健的,能走嗎?”
一般來說,只要能站起來,行走就是很容易的事情,如果雙腿肌肉不能長時間支撐,或者力度不均勻,通常會用拐杖作為借力點,慢慢習慣行走後,就可以不用拐杖了。
傅雲峥說:“可以走一點點。”
餘鶴後退了兩步,朝傅雲峥伸出手臂:“來。”
傅雲峥朝餘鶴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
當他們的距離無限貼近,餘鶴一把攬住傅雲峥。
餘鶴說:“傅老板,我太開心了,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傅雲峥和餘鶴身高相仿,抱在一起時,傅雲峥的嘴唇剛好落在餘鶴耳邊。
傅雲峥低聲回應:“你也是我最好的禮物。”
他們在滿堂朝晖中緊緊相擁。
愛情的偉大早已被歌頌千萬年。
它能讓凡人心向雲端明月,也讓月光灑滿杳杳泥潭。
它能讓高不可攀的傅雲峥落入凡塵,也能讓跌落在泥沼中的餘鶴一飛沖天。
原來愛不在雲端,也不在泥潭。
愛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