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妖族領地之外。

金火獸馱着百裏無塵慢騰騰繼續向遠處走去,飛麟獸默默跟在它身後。

殘陽如火,似要吞噬整個天空。

突然,金火獸感覺背上的人似乎動了動,它忙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看向自己背後。

只見原本躺在它背上的百裏無塵按着胸口慢慢坐起了身子,金火獸大喜,嗷嗚一聲叫喊,忙将百裏無塵靜靜放在了草地上。

百裏無塵咳嗽一聲,站起身子,金火獸歡快的圍着它打轉兒。

百裏無塵看向四周,眉目微蹙,金火獸乃靈獸,腳程堪達一日千裏,竟在這麽短的時日完全離開了妖族境地,他擡眸看向妖族的方向,猛地神色一變。

那一方境地中強烈的靈氣混雜沖擊。

妖族出事了!

百裏無塵忙疾步往回而去。

金火獸嗷嗚一聲,在身後呼喊。

百裏無塵道,“不要跟過來,你若進入妖族,暖暖必會察覺我已回去,如今妖族恐正處于非常時期,不可擾她心神。”

主人的話不能不聽從,金火獸急得吼吼叫。

百裏無塵頓住腳步,回頭安撫道,“沒事的,我一定會和暖暖回來找你的。”說完,他再不耽擱,徑直往前走去。

而此刻上靈城內。

當諸位長老連同上靈城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馬出現在蘇暖暖眼前時,蘇暖暖只是微微笑了笑。

她道,“諸位長老竟是還不死心,連同外人來進攻族人,就不怕被我妖族唾棄麽?”

“受族人唾棄?”其中一位長老向前一步,直勾勾看着蘇暖暖,“誰人敢唾棄老夫,只要殺了你這小娃,妖族還是以我等長老為尊,老夫為妖族戎馬半生,憑什麽要聽你這半路殺出的小娃號令,憑什麽?!”

“大膽!”一旁,承朝夕怒道,“你們這些人身為長老,卻将私利看為首要,根本是妖族的恥辱!”

那長老又眯眼看向了承朝夕,“拓家小子,你和你父親一樣不讨人喜歡,待擒了你,看你嘴還硬不硬!”

“擒我,那也要看看你們這些人的本事。”

承朝夕與那長老對峙,幾乎所有的目光皆在他二人身上,只有一人的目光從始至終看着蘇暖暖。

那是一個穿着黑袍戴着黑帽的蒙面人,只一雙眼睛犀利如鷹。

蘇暖暖與他四目相對,有一瞬間莫名有一股熟悉感,只記得似乎見過這雙眼睛,然而這雙眼睛裏的神情卻又是極為陌生。

四周的争吵聲正在繼續,然而這人卻仿佛什麽都沒聽到,只沉默的看着蘇暖暖。

在圍攻歸落山的那一晚,蘇暖暖曾見過他一面,然而那時她卻沒有将注意力放在這人身上,此時細細再一看,那股怪異感更強了。

蘇暖暖努力回想,這人是誰,似乎叫……鏡無?

“莫與這小兒白費唇舌!”

另一位長老顯然不耐煩起來,對着蘇暖暖道,“如今你已被我等重重包圍,若是想留下全屍,那就乖乖交出囚妖塔。”說着哼笑一聲,“囚妖塔用在月山歧一個死人身上簡直浪費,為了妖族的繁榮,只有交到我等長老手中才能發揮其最大價值!”

竟還是為了囚妖塔。

蘇暖暖冷笑,“前任王君将妖族一手壯大,可你們如今如此不敬,看來的确是早已不将整個妖族放在眼裏了,囚妖塔真是寶物,諸位今日所為總歸到底還是為了囚妖塔,可惜,你們永遠也得不到。”

蘇暖暖這一刻竟有些佩服起百裏無塵了,他身懷囚妖塔多年,又有誰人剛明目張膽當着他的面逼問囚妖塔下落,可她,短短數十日,刺殺、逼宮逐一上演。

這日子簡直不要太精彩。

她目光緩緩掃過對面大批手持武器的上靈城人,這些攻進妖族的上靈城人,看身上衣衫顯然來自三個分堂,如今,上靈城共有四位堂主,三位堂主選擇與妖族長老聯手,那另外一堂呢?

蘇暖暖似乎想到了什麽。

最後她将目光定在了那黑袍人鏡無身上,“與妖族裏這樣的小人為伍,上靈城三分堂現今為了囚妖塔也準備不擇手段麽?”

鏡無似乎輕笑了一聲,“上靈城現已大亂,失去聖君支持,城主君梧秋也只不過是個傀儡擺設,各堂主現為城主之位鬥得你死我活,誰得囚妖塔誰成勝者,只有淩州那個傻子不會選擇囚妖塔。”

蘇暖暖道,“那你呢,你在這裏面又扮演的是何角色?”

鏡無竟很有耐心道,“我只不過區區一個軍師,這個世界裏,皆為利益往來,他人為囚妖塔,而我麽……”

他不再說話,只看着蘇暖暖笑了起來。

這一笑,蘇暖暖竟有汗毛倒立的感覺。

鏡無揮了揮手,霎時之間,身後上靈城軍衛蜂擁而上,向蘇暖暖攻了過來,承朝夕面色一寒,随即帶人反攻上去。

大戰一觸即發!

不過頃刻之間,空中白芒飛閃,厮殺聲陣陣。

蘇暖暖掌中一道靈光緩緩彙聚,正要飛身迎上去時,身後忽然出現一道聲音。

“暖暖。”

蘇暖暖吃了一驚,“草草?”

她臉色一變,“你沒有靈體,若被擊中有灰飛煙滅之險,快回去!”

草草搖了搖頭,“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

草草透明的身形走到蘇暖暖身旁,湊到她耳旁道,“其實我知道——你也是穿越過來的。”

蘇暖暖身子一震,卻見草草對着她微微一笑,下一刻,草草手指倏地一滑,在蘇暖暖額頭刻上一道咒符。

霎時,蘇暖暖只覺被抽幹了力氣一般,緩緩倒了下來。

時間仿佛被放慢,她震驚的看着草草,而草草只溫柔的看着她,伸手接住了她。

草草道,“暖暖,對不起。”

蘇暖暖道,“……為什麽?”

草草道,“這個世界不适合你,你既然不開心,為何不離開呢?”

蘇暖暖緊緊看着草草,“你到底是誰?”

草草幽幽一嘆,“我說過我是穿越來到這個世界,我以前告訴你的那些不全然是假話,只不過——”

她目帶歉意,“無憂的女兒也就是你,暖暖,你不是無故失蹤,而是被我放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你說什麽?”

“我給你講個故事罷。”

草草目光看向遠方,塵封二十年的往事再一次在記憶裏顯出畫面——

“如同你從小長大的那個世界,我曾也在那裏生活的很幸福,我與愛人一起從事人類精神力的研究,致力于發掘人類精神力的極限可能,可是有一天,我們在研究的試驗場發現了一面鏡子,那面鏡子神秘莫測,鏡面裏白霧茫茫,像是有另外一個空間,作為研究者對未知的事務一向有無盡的興趣,所以在與愛人商量後,我決定最先進入到鏡子裏一探究竟,進入鏡子後我遇到了百裏無憂和月山歧的那場争鬥,我救下了兩個嬰兒,也就是你和百裏無塵。”

“鏡子後的世界出乎我的意料,我急于将這個發現告訴我的戀人,沒過幾日便又通過鏡子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可是我的愛人卻認為既然鏡子後世界裏,人可身懷靈力,若将這個世界的人帶到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對精神力的研究将發展出一個新的高度,他告訴我那兩個新生的嬰兒便是最好的試驗品——”

草草看向蘇暖暖,蘇暖暖震驚的看着她,她幾乎不可置信,“你們怎麽能,怎麽能——”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的人生竟是因為一場實驗而發生大變!

“你說得對,我曾也對這樣的做法很猶豫,可是我的愛人說服了我,他一直是我的信仰,他是精神力研究獨一無二的領先者,我拒絕不了他,百裏無塵是靈力彙聚而生,他生來有自己的使命,所以,暖暖,我只能帶你來到我們的世界,而我,繼續留着這個世界觀察這裏的生靈。”

“可是無憂本就聰慧,你無故失蹤,她最終懷疑到了我身上,我說不清自己的來歷,也不承認自己帶走了你,無憂遍尋不到你,只能設置陣法将我困在歸落山一處山林裏,我曾是無憂最信任也是唯一的朋友,她将囚妖塔和歸落山的秘密都告訴了我,而我在無憂困住我的前一晚,将那面鏡子放到了囚妖塔中,後來無憂在将百裏無塵撫養至五歲時香消玉損,随着她的離去,禁地留下的術法減弱,我又可以出去了,那時,重得自由後,我唯一的念頭就是回到自己的世界,所以我又進入了囚妖塔內,然而囚妖塔危險重重,不是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全身而退,便是在那一次,我被塔內殘念重傷,更是肉身盡毀,瘋瘋癫癫忘記了一切,只剩一道靈體,終日與殘念為伴。”

“直到有一天,我看見百裏無塵也進入囚妖塔內,他發現了那面鏡子,我親眼看見他進到了鏡子裏,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他從鏡子裏出來,他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從鏡子裏出來後不久就昏迷了,我想不起他是誰,只覺得應該保護他,所以在他昏迷的時候,盡我所能護着他不被殘念所傷,最後他終于醒了,我便偷偷跟着他一起出了囚妖塔,我不知道怎麽了,一路竟走到了那片暗林,仿佛心裏有一道聲音告訴我,這裏才是我該待的地方。”

“再後來,我遇見了你,我跟着你出了暗林,成了現在的草草。”

蘇暖暖道,“所以當你為了找回記憶再次回到囚妖塔時,你又發現了那面鏡子,然而你回到了原來的世界,想起了一切?”

草草道,“暖暖,你和無憂一樣聰明。”

蘇暖暖驚詫的看着草草,“那你為什麽不一直待在原來的世界,你現在回來又是為了什麽,繼續你的研究?”

“不,暖暖,我是為了你。”草草道,“你從小就是他的研究對象,你離開了,他很擔心你,我答應他,要将你帶回去。”

蘇暖暖腦子裏驀地閃現了什麽,她遲疑道,“……華教授?”

草草點了點頭,“他是我最愛的人,也是世上最聰明的人。”

蘇暖暖只覺得荒誕,“所以我從小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們制造的,被人孤立,沒有朋友,不管做什麽永遠都是一個人……這些都是為了你們的研究?”

“他認為只有當一個人只能靠自己時,産生的精神力才會是最為驚人的,我們很期待在你身上看到最強精神力的轉化。”

“荒謬……”蘇暖暖奮力推開草草,然而她使出全部力氣來,手指竟都未動一下。

草草道,“暖暖,若是你心甘情願回到我們的世界該有多好,我不想傷害你。”

她話音剛落,蘇暖暖便看到一道黑色衣袍逆着光線穿過重重戰火向她走來。

蘇暖暖終于想起為什麽看到那雙眼睛會覺得熟悉。

她直直看着鏡無,道,“華教授。”

華言生站在蘇暖暖面前,緩緩扯下臉上的面巾,雖然年近五十,但是他看上去依然是一個長相上佳的青年人,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蘇暖暖,“你的朋友拓夕很強,你看,上靈城那麽多人攻進來,竟然久攻不下,暖暖,你說他的精神力是什麽?”

蘇暖暖側過眸去。

一片戰火裏,承朝夕手持利劍浴血戰鬥,他一直看着她,似乎迫切的想要到她的身邊來。

“精神力便是信仰,是最強大的力量,強烈的精神力産生的腦電波可以轉化成這個世界俗稱的靈力,我對一切精神力都持有高度興趣,只有在一個人身上我測試不出他的精神力,那個人就是誤闖到我們世界的百裏無塵,在我們那個世界,産生的磁場使得他使不出自身靈力,當我用最高強大的電壓意圖刺激他的精神力再現,可是毫無作用,雖然最後他又回到了他原有的這個世界,可是有趣的是,他失憶了。”

蘇暖暖終于明白了前因後果,所以當初那個被關在研究所地下室的人真的是百裏無塵,所以她因為想救下他,被那場大爆炸一起帶回了原本的世界。

一切都回到了該有的原點,只是有人卻仍執意打破現狀,甚至不惜再次抓她回去。

華言生看了眼草草,草草手心變化,一道鏡子憑空而生。

草草心有餘悸道,“為了重新拿回這面鏡子,我被百裏無塵發現,困在了囚妖塔中,多虧了暖暖你救了我。”

蘇暖暖垂下眼眸,“我是不會再回到那個世界的。”被人操控的前二十年,如今想來,竟似夢一般。

華言生道,“你是我最得意的試驗品,試驗還沒結束,我怎麽放心把你留在這裏,暖暖,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親自把你接回去,現在是時候回去了。”

草草扶起蘇暖暖,“暖暖,我們回家吧。”

鏡中白霧茫茫,當蘇暖暖一只腳被強行陷進鏡子裏時,鏡子波光陣陣,似發出興奮的光。

蘇暖暖掙紮道,“不,放開我!放開我!”

鏡子逐漸将她半個身軀淹沒,草草與華言生一左一右困住了她,蘇暖暖赤紅了眼,便在這時,百裏無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暖暖!”

一瞬間,她只感覺自己腰身被人緊緊攬住,而後整個身子驀地向後一帶,落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裏。

蘇暖暖看到百裏無塵那張臉時,眼淚終于落下,她幾乎要再也看不見他了。

百裏無塵一手抱住蘇暖暖,另外一手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擊去,只見一道帶着血紅光芒的陣法倏地向鏡子襲去,草草面色一變,忙帶着華言生避了開來,剎那間——

“砰——”一聲!

鏡子碎裂,化成無數光點消散開來。

華言生目瞪口呆,驀地睜大了雙眸,狠狠看向了百裏無塵,“你毀了我回去的路!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他高喊一聲,看向激戰中的上靈城将領,“殺了百裏無塵,重重有賞!”

利箭鋪天蓋地向百裏無塵襲來!

百裏無塵深深看向了蘇暖暖,而後高喊一聲,“承朝夕,帶她走!”

蘇暖暖身子被他徑直扔向了承朝夕,承朝夕穩穩接住蘇暖暖!

密密麻麻的上靈城兵衛将百裏無塵淹沒,蘇暖暖幾乎看不清他的身影。

承朝夕抱住蘇暖暖飛身躍起,在那間隙,蘇暖暖看到百裏無塵咬向了自己手腕,霎時大地劇烈顫抖,一股強烈的靈力從血肉之中擴散開來——

“轟隆——”一聲

蘇暖暖眼睜睜看着那一方天地在一片白光中爆裂開來,然後塵煙四起,萬物盡消。

蘇暖暖怔住,仿佛忘記了所有的反應。

以血肉為祭,他因靈氣化形,如今以血肉再化靈氣,毀了自己留給了她一條生路……

蘇暖暖猛然道,“無塵!”

體內猛然爆發出一股力量,身上束縛徹底被沖開,蘇暖暖飛身沖到了那片廢墟之中,然而卻找不到百裏無塵的身影,她淚流滿臉,茫然四顧,“無塵,無塵你在哪兒,你快出來……”

承朝夕擔憂的看着她,“暖暖……聖君,他死了……”

“胡說!”蘇暖暖猛地死死瞪着承朝夕,淚大滴大滴落下,“你胡說,無塵不會死的!”

“暖暖……”

承朝夕話未說完,一道身影漫不經心哼着曲兒走近,是萬道禪。

萬道禪笑看着承朝夕,“拓家小子不要胡說,炸一炸就死了,歸落山聖君便不會是聖君了。”

蘇暖暖道,“我感受的到他,他的氣息還在,為什麽我看不到他?”

萬道禪道,“聖君本修為盡失,老夫用了靈藥可滋養其身,使其修為再生,聖君必是感應到自身靈力正在恢複才以血肉為祭,只要有靈力在,聖君便不會死,聖君本靈胎降世,待靈力盡數恢複,便在你再見聖君之時。”

蘇暖暖道,“靈力……”她看向萬道禪,似乎明白了什麽,躬身道,“多謝藥師提點,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承朝夕道,“王上,你要做什麽?”

蘇暖暖道,“回該回的地方。”

“王上要離開妖族?!”

蘇暖暖道,“無塵為了我即使修為盡失,也不遠千裏來到妖族,我卻一再傷他的心,我說了那麽多可惡的話,做了那麽多可惡的事……”,她眼中逐漸血紅一片,“可是不管我幾次趕他走,他依然回來了,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護住我……”

“我曾經以為用自己的方法保護他便是對他好,可是現實卻是傷人又傷己,他一直都懂我,一直都在體諒我,這王位我本就不想要,如今,我已不合适再待在妖族了。”

說完,蘇暖暖緩緩伸出手,一陣微風拂過,似與她隔空相握。

“無塵,我們回家罷。”

蘇暖暖騰空而起。

承朝夕欲追上去,萬道禪攔住他,“讓他們走罷。”

承朝夕不甘道,“歸落山聖君如今化身無形,真正恢複肉身要到何時,藥師,您一生大智,難道要眼睜睜看着王上整日跟空氣對話,跟空氣生活?”

萬道禪瞥了一眼承朝夕,暗道,無知小兒,難怪你搶女人搶不過人家 。

“拓家小兒,若是一個人嘗到了失去的痛苦,是不是再得到時,會比之前更加珍惜?”

承朝道,“自然是這個道理。”

“那就是了,這兩個人再也分不開了。”萬道禪說完,又唱着曲兒離開了。

承朝夕看着蘇暖暖離去的方向,緊緊握住拳,終究他閉上了眼。

而天際,蘇暖暖的身影逐漸消失,微風吹拂在她周身,恍惚中,她似乎看到熟悉的眉眼對她溫柔微笑着。

這一次,再也沒有阻礙能将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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