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回到書房, 取出傅雲峥三年間拍攝過的所有核磁共振影像,從車禍後第一份影像報告開始,逐一分析病情的好轉與變化。

燈箱上插着昨天剛剛拍攝的片子。

餘鶴打開直播。

剛獲得思邈杯冠軍獎杯時, 很多人質疑他的專業能力,也有人來圍觀學了兩個月就能三冠的天才,直播間又亂了很長一段時間。

餘鶴索性打開直播, 正面回應網上那些言論。

“首先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天才。”餘鶴在直播中說:“另外,就算有那麽點天賦,我也是認真學了背了的,你們不要看我每天直播除了玩就是炫富就以為天天24小時都幹這些, 我學習的時候你們沒看見。”

【彈幕:天才,能不能讓我看看你咋學習的。】

餘鶴說行。

然後就開始用學習看書湊直播時長。

他現在已經習慣在學習和分析時開直播,還會在直播時回答一些彈幕中有關中醫藥知識的問題。

有次一個問題餘鶴答不上來,正巧沈涵在家裏給傅雲峥施針,餘鶴就順便問了沈涵教授。

從那天開始,餘鶴的直播間簡直就成了專家號分診臺, 很多人都知道在餘鶴直播間留言有一定概率獲得【沈涵教授看診直通車】。

這件事越穿越邪乎。

這份邪乎在李斯賢工作室關注了餘鶴賬號的那一刻達到頂峰。

現在很多中醫學生都會看餘鶴的直播。

直播中,餘鶴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聽網課或是查詢脊髓神經恢複的相關案例, 很少和彈幕探讨互動。

只有在餘鶴想不明白的時候,會把彈幕當成場外求助的首要途徑, 彈幕能解答的跟着彈幕就學了, 彈幕不會的就打電話問沈涵、問李斯賢。

餘鶴把鏡頭對準燈箱:“兩塊脊椎之間的恢複狀态良好, 可病人為什麽還是沒有顯示好轉呢?”

彈幕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相關的回複, 但彈幕考慮到的點餘鶴也都考慮到了。

他坐在書桌前,一邊和沈涵通話一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用一下午的時間制定了一套新的鍛煉方法。

然後下了直播。

最後一條彈幕是。

【彈幕:這帥哥直播越來越敷衍了,我還從頭看到尾。】

很多餘鶴的顏值粉表示贊同。

【評論:他認真的樣子真的好帥啊。】

【評論:我是土狗我愛看這個。】

【評論:現在連互動都沒了, 可真的好好看啊,這才是女娲精心捏制的建模臉吧。】

【評論:憑什麽他能又帥又有錢,還他媽的聰明又認真!】

【評論:真恃才放曠,面對質疑,轉頭退學重考證明自己,媽的A爆了。】

進入十一月,一場秋雨過後,冷空氣從北到南席卷到雲蘇,枯黃的梧桐葉一夕之間零落大半。

随着天氣轉寒,傅雲峥對雙腿恢複的期望也大幅下降,恹恹地靠坐在輪椅上,囑咐章杉把別墅裏的地暖燒起來。

地暖去年冬天就裝了起來,地暖施工的那段時間,餘鶴和傅雲峥就住在奉大旁邊的小洋房裏,那房子雖小,住慣了倒也自在,後來地暖裝好也懶得搬家,直到臨近過年才回到傅宅。

而今才十一月,奉城那邊還沒有供暖,現在就燒地暖會不會早了點?

餘鶴側頭看了眼傅雲峥,問:“你冷?”

傅雲峥搖頭,看不出情緒,語氣也很平淡的陳述 :“溫暖的環境有利于脊髓神經恢複。”

餘鶴撸貓的手微微一頓。

手底下的貓仰起脖子,很不滿意地喵嗚一聲。

餘鶴動動手指,輕輕撓着撓貓咪的下巴:“暖氣也很難騙過身體的內循環吧。”

傅雲峥盯着貓咪弧度不自然的前爪:“随便吧。”

從傅雲峥口中聽到随便二字可不容易,畢竟傅雲峥性格強勢,對每一件是都有着步步為營,有着符合自己節奏的規劃,這樣放任自流的态度很不尋常。

餘鶴無情趕走腿上的小野貓,拍了拍明腿上的貓毛:“好吧,那就燒上暖氣,見暖總比見寒強。”

地暖燒熱有一個過程,剛燒起來的前兩天覺不出溫度有多大提升。

第三天夜裏,溫度完全燒了上來,早上起來,外面氣溫寒風瑟瑟,山霧彌漫,屋裏卻足有26攝氏度。

厚被子早就踢到了腳下,餘鶴穿衛衣都嫌熱,從衣櫃裏拽了件短袖T恤充當睡衣,也不穿褲子,就光着兩條長腿,躺在床上晾肚皮。

從燥熱中醒過來,就難免想喝點冰的解渴。

餘鶴想喝冰可樂,又懶得下樓去拿。

他很輕浮地踢了踢傅雲峥,大搖大擺地招呼:“我要喝可樂,冰的。”

天底下敢這麽使喚傅雲峥的,餘鶴是頭一個。

餘鶴沒心沒肺,一點也不為自己的懶惰羞愧,明明有手有腳卻使喚行動不便的人替他拿東西,擱在外面讓別人看到脊梁骨都得給他戳斷。

可傅雲峥也真是縱他,聞言就坐起身,真準備去給餘鶴拿可樂。

只是傅雲峥才從床上坐起來,還沒碰到輪椅,鼻血先就流了下來。

傅雲峥感覺到口鼻間一陣濕涼,下意識用手掌按住,鮮紅的血瞬間淌了滿手。

傅雲峥仰起頭,叫了聲:“小鶴。”

餘鶴慢吞吞地扭過頭,瞧見傅雲峥手上臉上全是血登時吓了一跳,鯉魚打挺似的從床上彈起來。他動作極快,右手抽出紙巾擦血,左手按在傅雲峥迎香、曲池、太沖幾個穴位上。

餘鶴:“別擡頭,血倒流回氣管會嗆到。”

傅雲峥便低下頭。

一低頭血淌得更兇,嘩啦啦跟水龍頭似的,沒幾秒就打透了紙巾,餘鶴轉身跑去浴室取來毛巾,用冷水浸濕後掩在傅雲峥口鼻間。

滴滴答答的血漸漸止住,毛巾都染紅了。

餘鶴皺起眉,拿開濕毛巾:“怎麽一入冬就流鼻血,去年也是這樣,上火嗎?”

傅雲峥用濕毛巾擦着手上的血,沒說話。

餘鶴抓過傅雲峥的手給他診脈,沒聽出什麽問題來。

排除了內因,就只能從外因上入手,餘鶴低頭琢磨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是不是燒了暖氣以後屋裏溫度高又幹燥,鼻腔內黏膜濕度降低,血管幹裂了?”

傅雲峥放下毛巾:“可能吧。”

餘鶴又拿了條幹淨毛巾,輕輕擦拭傅雲峥臉上的血:“你這鼻血流的也忒邪乎,怎麽哔嘩的流啊。”

餘鶴力氣很大,傅雲峥坐在床邊,被餘鶴擦的直往後靠,餘鶴單手扣住傅雲峥後腦勺,輕斥了一句:“別躲。”

“輕點,”傅雲峥頭動不了,又扭開臉避開餘鶴的手:“搓澡都沒這麽大勁兒。”

餘鶴只好放輕動作:“趕緊讓人把地暖停了,這一早上起來血淋淋的,瘆得慌。”

傅雲峥推開餘鶴的手:“別擦了,我去洗臉。”

“先別洗了,一沾水又要流血。”餘鶴終于反應過來:“合着你去年冬天流鼻血也因為這個,難怪呢,前年沒裝地暖的時候你就沒事,就這還燒什麽地暖,這不是給自已找罪受呢嗎?”

傅雲峥對自己不争氣的血管沒脾氣,又不耐煩聽餘鶴訓他,冷嗤一聲:“嗬,不是你凍得流鼻涕的時候了。”

對了,傅雲峥裝地暖是因為餘鶴怕冷。

餘鶴心頭微顫,倏忽回憶起傅雲峥前年提出裝地暖時的情形,不由抿了下唇,心裏有種絲絲縷縷的甘甜蕩漾開,感覺全身都輕飄飄的。

他把下巴搭在傅雲峥肩頭,明知故問:“你知道自己在暖氣房會鼻血,還給我裝地暖呀。”

傅雲峥斜觑餘鶴,故意潑涼水:“誰想到你在這兒一住就這麽久。”

餘鶴嘶了一聲:“你現在學壞了,心裏明鏡似的知道我想聽什麽,偏要反着說是吧?”

傅雲峥挑挑眉,大大方方認下來:“對,看你炸毛好玩。”

“壞透了壞透了壞透了!”餘鶴推了把傅雲峥的肩膀,一把将傅雲峥推回床上,伸手按傅雲峥平坦的窄腰:“你看,滿肚子壞水。”

傅雲峥不怕癢,餘鶴樂意折騰就随他折騰。

二人折騰着折騰着,又沒羞沒臊地親在了一起。

也不知誰先親的誰,只知道分開時二人都氣喘籲籲,嘴唇濡濕。

兩兩相望,餘鶴率先移開視線。

自打傅雲峥準備手術開始,二人很久沒有做到最後了,尤其手術後這段時間,晚上睡覺餘鶴翻個身都怕碰到傅雲峥,一直克制着欲望。

餘鶴對自己差勁的自制力很了解,因顧念傅雲峥的身體,知道恢複期間不能亂來,餘鶴只能不去看傅雲峥,側頭盯着枕頭的一角放空發呆。

傅雲峥也移開視線:“我去給你拿可樂。”

如願以償喝到可樂後,餘少爺終于肯起床了。

樓下,章杉正在收紅木架上的瓷器。

屋裏燒着地暖,溫度高濕度低不利于瓷器的保存,章杉需要把這些精美的瓷器收到地下儲藏室去。

柔軟的泡沫帶纏在瓷器上,一個個瓷器就像是被繃帶包裹的木乃伊即将沉入地底,在明年四月天氣濕潤後重見天日。

只有傅雲峥給餘鶴的那樽汝窯爐擺在紅木架頂層,還沒有收,見餘鶴下樓,章杉恭敬地朝餘鶴躬了躬身:“餘少爺,您的汝窯爐要收起來嗎?”

章杉是一個優秀的管家,從第一次見餘鶴開始,他就對餘鶴始終保持着尊敬,而且會在日常中很小的細節上體現在出足夠的專業性。

比如都是擺在一個紅木架上的瓷器,他會記住那只是傅雲峥送給餘鶴的,并且真的将餘鶴當做這件瓷器的主人,會特意詢問餘鶴是否需要将汝窯爐收起來。

他很明顯的區分開哪些屬于傅雲峥的東西,哪些傅雲峥已經送給餘鶴的東西。除了瓷器,章杉對待其他傅雲峥給餘鶴的東西也是這樣,從沒有因為那些東西曾經也屬于傅雲峥或者是用傅雲峥的錢買的就擅作主張。

餘鶴剛來的時候能那麽快把傅宅當成自己家,章杉功不可沒。

在傅宅中,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不會擅自處置餘鶴的東西。

這個小小的細節能夠快速建立安全感和歸屬感。

就比如現在,即便章杉清楚地知曉應該在暖氣房中收起汝窯爐的科學依據,但他仍然會詢問餘鶴的意見。

餘鶴擡手把紅木架最上層的汝窯爐拿下來,把玩着坐回沙發上,拇指在開片的鱗紋上抹過,總是覺得這汝窯上的花紋和上次看又略有不同。

歲歲年年,連沉澱千年的汝窯都在變化,餘鶴卻始終和傅雲峥在一起。

這種穩定的關系讓餘鶴很安心,也很快樂。

萬事萬物流變幻化,朝花夕落,轉瞬滄桑,但餘鶴堅信他和傅雲峥不會變。

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傅雲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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