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
承朝夕直直看着她,“蘇暖暖,我們沒有退路了。”
蘇暖暖心驚膽跳,或許是他的眼神,或許是他話中的篤定,猛然間她心口劇跳。
不,她不是妖族!
真的不是!
這個承朝夕憑什麽這麽篤定?!
“即使你不承認,也改變不了你是妖族的事實,你與百裏無塵注定是死敵,從他那裏得到囚妖塔才是你該做的。”
“不!”蘇暖暖捂住耳朵,驀地大喊道,“你別說了!”
再也不想繼續聽他胡言亂語下去,蘇暖暖猛然向出口跑去。
承朝夕面色一變,“別動,有機關!”他疾走幾步,欲追過去,然而剛抽完脊骨的身體根本無一絲力氣再行走下去,倏地,他倒在了地上。
蘇暖暖徑直往出口奔去,眼淚從她眼眶中流了下來,承朝夕一定在說謊,她騙她的!
她才不要上當!
不知踩到了什麽,一側牆壁上忽然射出數道利箭,一支箭頭猛然射進她的臂膀之中。
蘇暖暖似乎感覺不到疼,依然不管不顧往前奔!
她要離開這裏,只要離開這裏,承朝夕就再也影響不了她,她絕不可能被他蠱惑!
又是一陣流光向她襲來!
密密麻麻的流光急速旋轉,似鋒利銀錐,徑直往她周身刺來,蘇暖暖胸口滲出一道道血跡,血水從她口中奔湧出來,她仍往前奔去。
承朝夕驚駭的看着她。
她不要命了!
“不要再往前了,你會死的!”
這裏的機關乃妖族術法精華所在,非機關設置人絕不可能成功躲避,承朝夕咬牙一點點向前爬去,終于在前方地面上摸索到機關位置,使勁全身力氣,将暗室機關解除。
一剎那間,刺向蘇暖暖眉心的流光消散無形,承朝夕松了口氣,倒在了地上喘息。
他緩緩閉上眼眸,還好,來得及。
蘇暖暖捂住胸口,雙腿已被流光刺得體無完膚,血水流了一地,她再也挪動不了一步,“咚!”一聲,向地面栽倒過來。
暗室之內,寂靜無聲。
蘇暖暖倒在地上,任由血水流出,腦中卻一遍遍不受控制回蕩着承朝夕那句“你與百裏無塵注定是死敵”……
承朝夕這個騙子,他不能騙她,憑什麽要說這樣的謊言,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眼淚從她眼眶中汨汨流出。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手将她攔腰抱了起來。
“為何要如此抗拒,身為妖族又有何不妥?”
蘇暖暖不言不語。
承朝夕繼續道,“你那麽在乎百裏無塵麽,為了他,寧可抛棄自己原本的身份?”
“回到妖族,你會是最尊貴的公主,在上靈城你只是一個平凡可欺的凡女。”
“我不是妖。”
驀地,蘇暖暖輕聲開口,承朝夕垂眸看去,卻見她雙目空茫,他便也不再言語。
然而,承朝夕心中卻是一聲嗤笑。
蘇暖暖,你已經相信了不是麽。
你,逃避不了多久。
承朝夕将蘇暖暖小心放下,他手指在地上敲了敲,便見那只大老鼠戰戰兢兢的出現在入口處,背上還馱着一包物什。
承朝夕掃它一眼,大老鼠身子打着顫,抖抖索索的來到他面前。
承朝夕拿起那包東西,在裏面挑挑揀揀,而後将一包藥粉撒在了蘇暖暖傷口上。
蘇暖暖怔怔看着上空,誰也不知她在想什麽。
片刻後,只見蘇暖暖周身傷口上竟開始長出血肉,自動愈合了起來。
“此乃妖族秘藥,妖族人使用,療效奇佳,你看,你的傷口已經好了。”
蘇暖暖猛然坐起,“我不是妖族,不是!”
承朝夕一聲輕笑,“自欺欺人。”
而後,他跌跌撞撞走到了暗室另一側,端坐下來,開始閉目養神。
蘇暖暖恨恨看着他,當承朝夕閉上眸時,他的臉上妖冶之色不減分毫,這才是妖族人的本來面貌,豔麗,妩媚,她沒有這樣蠱惑人心的面貌,她不會是妖族,她忽然生出一股沖動,心口驟然劇跳。
這個人居心叵測,曾想對無塵不利,現在還想蠱惑自己,若是殺了這個人……
蘇暖暖一步步上前,徑直站到了承朝夕的面前,他現在受了傷,是下手的好機會。
然而,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去動手,可雙手卻捏得死緊。
承朝夕忽然唇角勾起,“怎麽不動手?”他大笑起來,卻是仍閉着眸,長長的睫毛簌簌抖動,漂亮到了極致,嘲弄道,“你的殺氣太弱,心太軟,不過你若真動了必殺之心,也走不到我的跟前來……”
他睜開眼來,然而卻倏地怔住。
只見蘇暖暖淚流滿臉,眼眶通紅如血。
蘇暖暖淡淡的看他一眼,轉過了身去,沉默無言。
直到不再看見那張臉,她的身子才忍不住的輕顫起來,她剛剛的确是動了殺心的,可是當她站在承朝夕的面前時,他周身那股淡淡的妖氣直撲鼻息,她竟然再也下不去手了。
蘇暖暖在暗室另一側蹲坐下來,頭深深埋在雙膝裏。
承朝夕久久看着她,這一次,他臉上嘲弄之色不再,竟隐約有一絲憐憫。
雖然多了一個人,然而承朝夕的存在感卻仿佛沒有,他一直是安靜的,在遠離蘇暖暖的地方沉默打坐。
時間漸漸過去。
大老鼠不知道從哪裏又帶來了一碗吃食,輕輕的放到了蘇暖暖面前。
蘇暖暖置若罔聞,動也不動。
大老鼠圓溜溜的眸子便看向承朝夕,委屈的抖了抖尾巴,承朝夕擺擺手,大老鼠聽命便只好離開了。
又到了進食的時間,大老鼠再次帶來食物,蘇暖暖依然未動分毫。
然而沒有承朝夕的命令,盡管蘇暖暖不吃,大老鼠依然勤勤懇懇準時會來。
一連三日,蘇暖暖滴水未進。
她前二十年靠着食物存活,後來雖然有了靈力,可對于食物的依賴卻沒有減少,三日不進食,面色已是蒼白如紙。
而承朝夕卻逐漸恢複過來。
抽離脊骨的疼痛完全散去,他周身的妖氣也徹底隐去,此刻他又變成了那個溫潤如玉的承朝夕,身上再無一絲妖嬈之氣。
承朝夕把把食物放到蘇暖暖面前,“你還是不吃麽,在這樣下去,你會很難受的。”
蘇暖暖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
承朝夕眸色一暗,便要掰開蘇暖暖的嘴。
蘇暖暖用僅有的力氣将身子往後縮了縮,終于開口道,“走開。”
承朝夕笑了笑,“走開?我的耐性有限,你要自讨苦吃便随你。”
他再不管她,一腳踢開了裝着食物的飯菜,大步離去。
承朝夕出了暗室,這裏便又只有蘇暖暖一人了。
之前承朝夕在這裏時,她只要看見他便會想起他那些話,一旦想起,腦子就被什麽砸了一樣疼,現在承朝夕終于離開,蘇暖暖睜開了眸子,看着昏暗的地牢。
她在這裏好幾天了,無塵呢,會不會擔心她,是不是在尋她?
蘇暖暖眼淚流下來。
她好像出不去了。
她開始回想穿越之前的日子,從她記事起,她就在福利院裏,從未有人對她提起過她的父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沒有朋友,不管她怎麽付出,就是沒有交心的玩伴,她好像一直是一個人。
以前,她覺得那個世界毫無溫度,不知道為什麽,她就像是一個被抛棄的邊外人,她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格格不入,她傷心過,努力改變過,然而無濟于事。
一朝穿越而來,這裏是全新的異界,可是她的身份又變了,有人說她本就是妖族。
蘇暖暖捂住腦袋,她究竟是誰?
如果她真的屬于這裏,那前二十年的生活又是什麽?
蘇暖暖只覺頭越來越疼,她緊緊捂住頭,痛的大汗淋漓。
大老鼠不知什麽時候又過來了,它湊到蘇暖暖身邊,用毛茸茸的尾巴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汗水,蘇暖暖從發縫間隙睜眼看它。
大老鼠吱吱叫了兩聲,濕漉漉的眼睛也看着她。
蘇暖暖輕聲道,“謝謝。”
她問它,“你知道我是誰麽?”
大老鼠又吱吱叫起來。
蘇暖暖垂下眸子,自嘲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呢,我從哪裏來……”
蘇暖暖閉上眼,只覺周身氣力在漸漸消散,終于她沉沉睡去。
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只不過是一瞬。
蘇暖暖似乎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想回應,可是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嘴巴,嗓子裏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被灌進嘴裏,有人在迫使她吞咽什麽東西,她只覺周身漸漸滾燙,而後,意識越來越清醒,耳朵似乎也聽得更真切了。
蘇暖暖微微睜開眼睛,只見前方燈影搖曳。
一道刀芒閃過,她看到前方那個人腕間血肉模糊,他一聲悶哼,一片滴着血的肉片從他腕間割下,然而又是一片,再一片……
她驀地震驚,想要喊出聲來,然而嗓子裏依然發不出聲音。
那個人影向她走來,托起她的頭。
“我知道你很難受,吃下去就會好了,你我同族,我的妖肉自帶靈力,可使你盡快恢複。”
那人掰開她的嘴,将什麽東西喂進了她的口中。
蘇暖暖極力掙紮,然而她卻是不知,她以為使出了全身力氣,其實也僅僅只不過是手微微動了動,那東西入口的一瞬間,體內那股灼熱越來越明顯,像是有一種壓制已久的能量要奔湧而出,她的身心百骸似乎一下子舒展開來。
她剎那間恢複了氣力,猛地推開了身邊的人。
視線已經清晰如常,眼前人竟是承朝夕。
承朝夕也不氣惱,只是從容的從一旁等候已久的大老鼠身上取出一個瓷瓶,将藥粉灑在了自己腕間的傷口上,傷口血肉模糊,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漫不經心的給自己包紮起來。
蘇暖暖咬牙看着他。
承朝夕輕輕一笑,“我才是你的同類,是你最該親近的人。”
蘇暖暖只覺呼吸一緊,身子忍不住的顫抖,“住口,你,出去!”
承朝夕笑容漸漸消失,眸色一片冷然,他低聲道,“還是冥頑不寧。”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陡然消失,四周驀地竟生出一片白霧來。
四周一切都在變形,暗牢轟然倒塌,白霧越來越濃,蘇暖暖只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處滿是寒冰的山洞裏。
“承朝夕!”
她慌忙看向四周,這裏是什麽地方?!
白霧中似乎出現一只看不見的手,徑直推着她往前,蘇暖暖不受控制往前走去,只看見前方一處寒冰制的榻上躺着一個人影。
她怔了怔,慢慢走了過去。
卻見榻上那人雙眸緊閉,臉上寒霜遍布,仿佛已被冰凍了多年,然而即使重重冰霜覆面,依然能看到他精致如玉瓷的臉,不染一絲人間的污濁,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俊美不似真人。
蘇暖暖心口怦怦直跳。
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