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夢

轉眼間,百裏無塵閉關已有半月。

這段時日,偌大的歸落山只有蘇暖暖一人獨自出入。

每日裏她大多時間不是修煉就是擺弄花草,有時實在無聊,也會去山間随意走走。

四周只有随風搖曳的山林,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

當空蕩的山林只有她自己腳步的回音時,蘇暖暖忽然想到了百裏無塵。

只有半月,她便覺得太過孤單了。

而百裏無塵過着這樣的日子二十多年,不知他是如何度過的。

高高在上的歸落山聖君終年獨自一人,在他光鮮高貴的外表下又有幾分不為外人知道的孤寂……

想起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她忽然有些心疼他。

蘇暖暖回了自己小屋,她趴在桌上,看着盆中的通心草。

這些日子,通心草長勢喜人,越發茂盛起來,點點光芒在草葉間萦繞,霎是好看。

無人可以說話,蘇暖暖只能對着這株草吐露心聲。

她點了點通心草的嫩葉,輕聲開口,“這半月來,我一個人在山裏實在是無趣,可好在還能到處走走,可百裏無塵現在把自己關起來,卻是哪裏也去不得,他豈不是更覺得無趣”,她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她輕撫通心草,“小草啊小草,你不是能實現人心願麽,快快長大吧,請讓百裏無塵快些好起來。”

失了那麽多血,不知他現在恢複到什麽程度了。

一陣風迎風吹過,通心草枝葉搖搖晃晃,屋子裏靜谧無聲,無人應答她的話。

蘇暖暖微微嘆口氣。

天色已黑,她看了眼外間明月,慢慢走向了睡榻。

夜深了,該睡了。

這一天,又這樣過去了。

時間可真慢啊,百裏無塵究竟什麽時候才會出關?

蘇暖暖躺在床榻上,怎麽也睡不着,翻來覆去了好久,只看着帷幔打發時間。

不知躺了多久,睡意才終于一點點湧上來,她慢慢合上了眼睛。

屋內,月光透過窗棂撒在通心草上。

一抹黑影如飄渺煙絮,從通心草裏蜿蜒向上鑽了出來,而後,黑影看向了睡榻的方向。

蘇暖暖,你在意那個男人啊……

黑影看着蘇暖暖即使夢中也蹙起的眉目,漸漸意識到這個問題。

它飄到蘇暖暖榻旁,“你想見他?”

蘇暖暖睡顏安靜,呼吸輕淺。

黑影靜立了片刻,而後像是做了什麽決定,倏地回到了草葉之上。

黑影回到通心草的剎那,點點光芒在通心草四周擴散,逐漸飄至蘇暖暖身上。

而後,光點緩緩将她環繞,向她頭部聚攏起來,最後消失于她頭上黑發縫隙之間。

蘇暖暖眼睫輕顫,像是被什麽驚醒一般,猛地睜開了眼睛!

四周不在是她的小院,此刻她身處一片白茫之地,四周的濃霧似散不開一樣。

她站在霧中,什麽也看不清。

這是什麽地方?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蘇暖暖正詫異間,忽然似有一拉力拉着她往前走,她不得不在迷霧中穿行,也不知走到了什麽地方,就見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濃霧在此時似被疾風吹散,一瞬間消失無蹤。

她盯着前方那個人影,這才發現那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百裏無塵。

他身子筆直,端坐在石座上,閉着雙眼,顯然正在打坐。

四周一片安靜。

蘇暖暖震驚的看着百裏無塵!

她,是做夢了嗎?

夢裏的他竟然會這麽清晰,清晰的就好似這不是夢而是現實。

蘇暖暖猶豫了片刻,慢慢走到百裏無塵面前。

“百裏無塵?”

百裏無塵仍靜默打坐。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打量他。

百裏無塵的臉色明顯比半月前好了很多。

長長的睫毛下,那雙好看的眼眸不再泛着烏黑之色,臉色也不再如紙般蒼白,反而恢複了一絲血氣。

這張臉,即使是在夢中,即使還在打坐,依然如之前一般清冷。

她不由一笑,“怎麽在我的夢裏,你也這麽嚴肅?”

她看着他,忽然像是有些理解為何君梧秋能對他如此癡迷了。

他本就長着一張讓人癡迷的臉龐。

也許是因靈氣彙聚成生,他的樣貌鮮有人能比得上,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看着着實是賞心悅目,況且就連他身上的那股清新之氣也很是讓人舒心。

清新之氣?

蘇暖暖忽然一怔,倏地繃緊了身子。

夢中,會聞到他身旁的氣息麽?!

這個夢,太過于真實了。

她有一瞬間恍然。

卻在這時,面對的百裏無塵似感應到什麽似的,眉頭微動,随後睜開了眼睛,眸光如寒潭。

“誰人在此?”他驀地出聲,目光犀利看着虛無的前方。

蘇暖暖一時震驚!

然而不待她有所反應,便覺身子又像是被什麽力氣拖着一樣徑直往後拉去!

原本散去的霧氣猛然間又急速聚攏起來,再次遮擋住她的視線……

百裏無塵!

蘇暖暖倏地睜開了眼睛,猛地坐起身來!

目光之內是她熟悉的偏殿小屋。

她仍然在自己房內。

此時天色已快亮,只有桌上的通心草随着清風搖曳。

一切看上去與之前并未有所不同。

蘇暖暖呼出一口氣。

剛才竟真的做夢了。

只是,好怪異的夢啊。

心口仍嘭嘭直跳,蘇暖暖再沒睡意,她坐在榻上片刻,一瞬間腦子裏想起什麽,索性穿衣下榻。

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她徑直往後山走去,直至來到一處山峰下。

蘇暖暖站在峰下,擡頭向上看。

往上有一處山洞,翠綠的藤蔓将入口擋的嚴嚴實實,這裏正是百裏無塵閉關的地方。

山林裏不時有雀鳥飛翔,然而所有經過此處的鳥兒卻都不約而同在即将達到山洞時避開了此處,壓過了身子往下飛去,像是不敢打擾一般。

蘇暖暖想起前幾日過來這邊時,山崖下還沒有這麽多繁盛的花草,可現在短短幾日,花草遍地,香氣萦繞,長在這邊的植物看起來比其他地方的都要粗壯,就連花香也濃郁了幾分。

她站在一大片顏色缤紛的花叢中,久久看着山洞的方向。

這裏的花草是因為百裏無塵的存在才如此繁盛罷,他是因靈氣彙聚而生,而這些花草感受到他的靈氣才能如此郁郁蔥蔥。

這是不是也說明他正在恢複?

蘇暖暖想起夢中百裏無塵的模樣,那個夢清晰的就像是真的一般。

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盯着山洞入口好一會兒。

莫非是自己魔怔了才會做夢?

她不禁揉了揉自己額頭,是自己最近老想起百裏無塵,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夢境?

夢中的怪異感實在無法解釋,她站了一會兒,只能轉身回去。

然而待回到大殿之中,蘇暖暖腳步一頓。

大殿之內,赫然站着兩個人。

是君梧秋與承朝夕。

君梧秋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秀麗的面容一瞬間變得冰冷,目光就像是染上了臘月的寒霜一般。

蘇暖暖不由心裏一緊。

想起百裏無塵,蘇暖暖暗自嘆息一聲,面上卻是挂上了笑意,“不知城主駕臨,是有何事?”

“無塵呢?”

君梧秋冷冷問道。

“聖君,已經閉關了。”

“閉關?!”君梧秋面色震驚,“無塵為何要閉關?”

百裏無塵失血這件事他似乎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蘇暖暖便只道,“聖君決定的事,蘇暖暖不敢過問。”

君梧秋輕哼了一聲,蘇暖暖只不過是個凡女,她的确不夠資格知道無塵的事。

她眯眼盯着蘇暖暖,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在歸落山待久了,此刻,她靜靜的站在那裏,周身淡淡靈力散發,白皙的臉上笑意溫靜,一眼看上去,倒真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君梧秋忽然生出一絲惱意。

莫非是因為無塵助其修煉的原因,這個蘇暖暖不僅一身氣質似乎變了,就連容貌似乎也更為出塵了。

明眸皓齒,肌膚勝雪,這等顏色就連整個上靈城也挑不出幾個能比得過的。

君梧秋緊緊握住手心,将這樣的女人放在無塵身邊終究是個隐患。

當初,她實在不該一時心軟同意無塵将她帶到上靈城來!

君梧秋想起當初百裏無塵對蘇暖暖的維護,更是怒火中燒。

要讓無塵趕她走是不可能的,若要讓這個蘇暖暖徹底消失,只能由她親自動手。

君梧秋直直盯着蘇暖暖,一雙眼眸微微動了動。

蘇暖暖只覺得身子一寒。

君梧秋看着她的眼神實在瘆人,好像恨不得将她剝皮挖骨一般。

現在百裏無塵還在閉關,無人能護她自己……

蘇暖暖微微後退一步,心口微跳,警惕的看着君梧秋。

“無塵閉關了,很好……”

只聽君梧秋一聲輕語言,下一刻,便見君梧秋忽然擡手,揮出一掌就要向她擊來!

蘇暖暖面色一變,剛要有所反應,有一個人卻比她更快,猛地站在了她的身前,将君梧秋的掌勢輕而易舉擋了回去。

是她身旁的承朝夕。

“朝夕!”

君梧秋似是不可置信,“你在幹什麽?”

承朝夕将蘇暖暖牢牢擋在身後,只溫和道,“梧秋,此地乃是歸落山。”

君梧秋冷聲道,“是又如何,當初不能殺了她,現在無塵不在,再無人可阻攔我,你速速讓開!”

“梧秋,蘇姑娘是聖君親自帶回山上的貴客,若是今日你親自取蘇姑娘的性命,聖君得知後只怕不會高興。”

“我留着這個女人,不高興的就是我!”

“梧秋,難道你真的不想緩和與聖君的關系,聖君畢竟對你有救命之恩,而且當初在城主大殿,聖君禁锢護衛,極力制止他們擒拿蘇姑娘,便是聖君表明了态度,若是聖君真的與你生了嫌隙,于上靈城來說絕非城內百姓之福。”

君梧秋皺眉道,“你怎麽和無塵一樣,拿上靈城百姓說事,我竟不知你何時倒和他一樣了。”

她側眸,死死盯住蘇暖暖,“無塵變了心,都是因為這個凡女,若讓她活生生站在我眼前,我怎會甘心!”她說着,不由分說,再次向蘇暖暖襲去。

而承朝夕長臂一攬,輕松化去了君梧秋的攻擊,他牢牢将君梧秋束縛在了懷中,“梧秋!”

“你放開我!”

承朝夕手臂卻越攬越緊,他垂首在君梧秋耳旁輕聲道,“梧秋,可你如今若是真殺了蘇姑娘,除了能讓心裏痛快又有何好處,蘇姑娘曾救你性命,若真死于你手,只怕流言四起,今日我們上山,城內不少堂主可是親眼看見的,難道你要給他們借機生事的機會麽?”

他頓了頓,又道,“想想我們今日上山到底所謂何事。”

君梧秋咬牙切齒,眸色一沉,然而到底卻也沒有再上前。

見君梧秋冷靜下來,承朝夕松開她,向蘇暖暖拱手施禮,溫和道,“蘇姑娘,剛才對不住了,事有誤會,剛才之事還請蘇姑娘不要介懷。”

他話剛說完,君梧秋怒道,“你何必對她一個凡女如此客氣!”

說着,徑直從承朝夕袖中一抽,抽出似書信模樣的東西。

君梧秋手中光芒一閃,那書信便徑直落在了殿中玉階上。

“待無塵出關,你将此物交給他,告訴他,三月之後,請他務必下山。”

君梧秋冷哼一聲,“這次就放過你!”再也不看蘇暖暖,她大步往外走去。

承朝夕對蘇暖暖歉意一笑,再次道,“蘇姑娘,對不住了。”

蘇暖暖搖搖頭,“剛才,多謝朝夕大人了。”

她沒想到承朝夕竟然會救她,回想起當時她第一次見到承朝夕的時候,他眸色冷淡,似乎并不是一個言多之人。

可現在,這人卻态度大變。

承朝夕道,“蘇姑娘不必言謝,蘇姑娘對梧秋有恩,便是對朝夕有恩,朝夕又怎能看着蘇姑娘出事”,說完,對蘇暖暖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蘇暖暖看着前方越走越遠的身影,微微垂下眸子。

從承朝夕剛開口時,她便也發現了他對于君梧秋稱呼的不同。

他不再如之前一般口中恭敬喊着“城主”,而是親昵叫着君梧秋的名字。

而君梧秋,似乎也默認了。

君梧秋如此急切想要殺了她,而承朝夕竟然也能勸住君梧秋。

這兩個人的關系……

有什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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