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又’字就沒由來。”傅雲峥撥開餘鶴的手, 餘鶴掌心的一圈紅印子格外醒目,傅雲峥也不問是怎麽弄的,只拿出碘伏球, 對餘鶴說:“伸手。”

餘鶴看着自己手掌中的紅圈,接過傅雲峥手裏的鑷子:“我自己來。”

傅雲峥把藥箱放在沙發上,拿起書翻回方才讀到的位置繼續讀下去。

收藥箱時, 餘鶴隐約覺得那裏不對勁,轉身的瞬間茅塞頓開,他問傅雲峥:“你怎麽知道我手受傷了?你看我直播了?”

傅雲峥擡眼,平靜地和餘鶴對視, 成竹在胸般面不改色地否認:“你想讓我看的話我下次可以看,哪個平臺?”

餘鶴皺起眉,仔細觀察傅雲峥的神情。

傅雲峥要是能餘鶴看出破綻,他也不用做傅氏集團的總裁了。

傅雲铮鎮定自若,和三十分鐘前他叫潘安妮去刷禮物,潘安妮以為他被盜號而撥通他視頻确認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今天直播遇見一個兩千萬粉絲的大姐, 她家粉絲上票特別猛,”餘鶴移開視線, 又倒回沙發上:“剛開始票打不過,後來有一個神豪給我刷了二百多萬的禮物, 我剛開始還以為是你呢, 結果點進去一看是個小姐姐。”

“現在有錢人挺多的, ”傅雲峥漫不經心, 翻過一頁書,看似随意地問:“打賞二百多萬很多嗎?”

餘鶴仰頭道:“當然多, 我房管七哥說這可能是豆芽平臺第一次單局PK破百萬,還要給我申請神豪支持榜呢。”

“這麽多?”傅雲峥念叨了一句:“不太清楚, 沒打賞過。”

餘鶴閉上眼睛,有點犯困:“沒打賞過就對了,一局二百多萬,平臺分走一半,你有那錢直接給我多好,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有道理。”傅雲峥應聲道:“你這直播還要玩多久?”

“嗯……”餘鶴想了一會兒,在睡着前回答:“我還挺喜歡直播的,可能會一直玩吧。”

等餘鶴呼吸漸沉,終于睡着了,傅雲峥才輕輕放下書,打開電腦。

用釘釘給特助發了一條消息。

【傅雲峥:聯系京市微躍科技有限公司,我要收購他旗下的豆芽直播。】

收到這條消息後,特助迷茫地打開剛剛下載的豆芽直播,不明白這個新平臺有什麽特別的,居然值得老總這麽關注?

所以剛才傅總要求傅氏員工下載豆芽直播…..是在提前做市場盡調和彙總用戶體驗?

不愧是傅總,果然深謀遠慮。

如果特助知道,傅雲峥只是不想餘鶴被扣掉的分成進入別的公司賬戶,他會很失望吧。

傅雲峥擡眸望向睡着的餘鶴。

他家小仙鶴賺點錢真不容易。

傅雲峥的眼神縱容又溫柔,這目光掃過餘鶴手心紅印時又化為冷厲。

傅雲峥在電腦上又敲下一行字。

【傅雲峥:用餘鶴的名字注冊個公司,多套兩層,用他的公司收購,別讓人發現。】

這樣餘鶴辛苦賺的錢就不會被黑心平臺分走了。

上次餘鶴和荌彤的PK以餘鶴勝利告終,這結果按理說是能給餘鶴引流的,但荌彤那邊的直播公司和豆芽直播簽過框架協議,荌彤又是健身分區的一姐,這場勝利被豆芽平臺刻意壓了熱度。

這事後來不了了之,連原本該屬于餘鶴的神豪推薦位也因為平臺整改而改沒了。

餘鶴倒是無所謂,房管七哥氣得夠嗆。

【七哥:我查了,荌彤好像是我們公司哪個經理的小三。媽的,她自己就是被包的,還在直播間造謠你被富婆包養!】

【餘鶴:呃……随便她說吧。】

荌彤雖然是無憑無據地瞎說,但信的人還挺多,餘鶴也沒解釋,畢竟荌彤也算說對了一半。

餘鶴根本不在乎別人的評價,但他是實名上網,要不是怕傅雲峥跟着被網友挖出來,他完全不在乎承認自己被包。

【七哥:不過她也狂不了多久了,平臺整改不是針對你,是因為我們要換老總了。】

【餘鶴:無所謂,上面變動跟咱們這些小魚小蝦沒關系,我就是一個冷頻的小主播,又不擦邊,整改不到我頭上。】

餘鶴也不是什麽專門的健身博主,關注餘鶴的粉絲也不是為學健身,都是看他長得帥還有腹肌,七哥建議餘鶴多拍帥氣小視頻,比如C0S游戲人物之類。

【七哥:咱們平臺80%以上的用戶喜好電競,你看那些其他頻道的主播哪個不蹭游戲的熱度,顏值分頻有個女主播之前怎麽擦邊都不火,直播間都封了好幾次,後來C0S那個妲己啊貂蟬的,下子就多了幾十萬粉絲,幾十萬啊,這是多少流量,流量就是錢!】

餘鶴自已也玩網游,但還真沒想過C0S游戲人物,聽房管這樣說也沒拒絕,說試試。

七哥特別熱心,他就在直播公司上班,問餘鶴要地址,說以後有大網紅拍攝完不要的衣服道具給他郵過去。

餘鶴把地址發過去後,七哥久久沒回消息。

等餘鶴再看手機時,發現消息框上面一串省略號,還有一句:

【七哥:你家住景區裏?】

餘鶴望了眼窗外的觀雲山,又看了眼正在開視頻會議的傅雲峥,心虛地回複:

【餘鶴:我在這邊打工。】

七哥很快回了一串哈哈哈,并表示吓死了還以為餘鶴也是誰家的富二代出來玩票呢。

【七哥:你在景區幹什麽工作啊?】

【餘鶴:從事一些體力勞動。】

【七哥:哇!難怪身材這麽好,勞動人民最光榮,你不知道之前有個富二代把咱們平臺超管心都傷透啦。】

七哥義憤填膺,居然發了段40秒的語音過來:“他是個女裝大佬,每天在直播喊大哥刷禮物,公司超管以為他是家境貧寒,打了兩千字的報告給公司論述他有發展潛力,申請重點培養他。公司花了好多錢,超管還給他送衣服、送護膚品,把最好的推薦位給他。後來網紅盛典的時候,人家開着紅色瑪莎拉蒂來的,手腕上一塊兒鑽石表就上千萬,直播掙那點錢還不夠他表上一塊兒鑽石呢。”

餘鶴聽完,一行字編輯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發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

七哥把那位女裝大佬的直播頁面分享給餘鶴,這位主播的 ID 叫做【墨墨今晚吃什麽】,有三千多萬粉絲。

天啊,男扮女裝也太吸粉了吧。

餘鶴微微後靠,通過書櫃玻璃門打量自已的倒影,端詳過後,由衷覺得自已女裝可能不太行。

他點開【墨墨今晚吃什麽】主頁的短視頻,置頂那條跳舞視頻他瞪着眼睛看十遍,愣是沒看出來這是個男的。

就是個大美女啊,超級冷豔那種。

餘鶴仰躺在沙發上,一條一條劃過去,使勁兒盯着那人脖子找喉結,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讓他找到一條露出端倪的變裝視頻。

視頻中的美人身着白色浴袍,叼着酒杯一仰頭,畫面瞬間變幻,變成古裝美人仰首飲酒,鏡頭拉進,白暫纖細的脖頸上,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青玉酒樽中的透明酒液順着唇角脖頸緩緩滑落。

又純又欲。

餘鶴三觀巨震,心說真是男的啊。

“卧槽。”他情不自禁感嘆了一句。

正在開視頻會的傅雲峥擡頭看向餘鶴,按下了話簡靜音鍵,語氣談不上責備,只是陳述道:“我在開會,先不要講髒話。”

餘鶴立即道歉:“對不起,我在看這個。”

他把手機屏幕展示給傅雲峥看。

好巧不巧,剛才露喉結的變裝視頻播放完畢,在餘鶴轉過手機的瞬間自動播放下一個視頻。

這是條在水中拍攝的古裝視頻,傅雲峥看見餘鶴手機屏幕上是個身着素白漢服窈窕背影,身後是蒼山瀑布。

美人衣衫鬓發微濕,河水漫至腰間,随着音樂節奏驀然回首,淡漠的側臉豔冶而冷清,宛如山野中攝人心魄的女妖。

傅雲峥:“……”

傅雲峥移開眼:“挺好,看吧。”

餘鶴扒着沙發靠背,迫不及待地和傅雲峥分享觀後感:“吓不吓人?”

傅雲峥:“???”

傅雲峥沉默了一息,繼而如實回答:“挺好看的。”

餘鶴:“???”

什麽???

他萬萬沒想到傅雲峥的第一評價是挺好看!

難道傅雲峥也喜歡女裝大佬?

餘鶴又往後靠了靠,對着玻璃門再次審度自己。

不行不行,他穿裙子肯定沒有那個墨墨今晚吃什麽好看,而且他是攻啊,哪兒有攻穿裙子的。

現在流行這個嗎?

餘鶴想象自己穿着漢服襦裙,撩起來比傅雲峥還大,然後……卧槽卧槽卧槽他腦子肯定是壞了,居然覺得很帶感。

餘鶴翻過身,曲起腿擋住自己。

傅雲峥餘光瞥到餘鶴忽然換了個動作,以為餘鶴是看女博主的視頻起了反應,隽秀劍眉微不可查的一皺。

果然,餘鶴還是更喜歡女孩子的,如果不是他非把餘鶴帶到這條彎路上來……

傅雲峥斂下心神,将注意力放回視頻例會上。

當一位高管發言啰嗦的重複發言時,傅雲峥還是不禁分神想:還是多賺些錢吧,有錢才能養着餘鶴,給餘鶴蓋籃球館、買摩托車。

從生理學角度将,擁有這些豪奢之物同樣能促進多巴胺的分泌。

金錢、權力、社會地位……這些原本就是雄性求偶時不可避免的加分項。

如果沒有錢,餘鶴怎麽會對他産生好感呢?

因為短視頻産生的誤會,傅雲峥更加不敢相信餘鶴口中的喜歡。

他将餘鶴的喜歡歸結為物質和身體滿足而産生的愉悅感,畢竟種種跡象都表明,餘鶴的第一性向大概率是異性。

三年,就三年吧。

三年後手術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不能在耽誤餘鶴了。

很小的時候傅雲峥就知道,人生的路很長,大多數旅程都是只有自己走的,能有短暫擁有一段與人并肩而行的時光就已然不易。

拿起來容易放下難,傅雲峥知道自己放不下,所以他不去拿。

餘鶴也不知道是否是視頻會議進行的不順利,會議結束後,傅雲峥興致不高,神色雖與以往沒有明顯不同,然而餘鶴還是瞧出了幾分郁色。

午飯時,傅雲峥吃的也不多。

餘鶴問:“怎麽吃這麽少?”

傅雲峥放下筷子的手一頓,招手示意章杉拿來一份合同。

合同展開着,和鋼筆一起放到了餘鶴面前。

傅雲峥說:“小鶴,你簽一下。”

章杉在簽字的地方指了一下,餘鶴依舊看也沒看就直接簽了自己的名字,章杉見怪不怪。

傅雲峥嘆了一口氣。

餘鶴擦擦手:“怎麽了?”

傅雲峥眼神是全然的無法理解:“小鶴,你都不看你自己簽的是什麽。”

餘鶴仰靠在椅子上,理所當然地說:“你讓我簽的啊。”

這種全然的信任令傅雲峥心底波光微動,暖意從胸口漫延至雙眼。

“上午你開會時就有點不高興,”餘鶴把簽完的合同遞給傅雲峥:“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傅雲峥檢查過豆芽平臺收購合同上的簽字,不想說是因為餘鶴在直播平臺看美女的短視頻,而且餘鶴很快就是這個美女的頂頭上司,便随口扯了個幌子:“有個項目進行的不太順利。”

隆門置業公司原本承接下奉城南邊051地塊和080地塊的開發,工程是承包開發區辦公樓、以及對面占地600餘畝的人民公園建設。

該項目公開招标,發包方中标後将工程拆成若幹部分,分包給其他更專業的建築公司,隆門置業承包下工程主體建設,是整個項目動工的第一環,已經進行包括申報規劃設計條件、圖紙設計方案的專家組審查、委托地質勘探等基礎性工作,工地已經開始動工了。

兩塊地的工程量非常巨大,是奉城未來兩年的重點項目,光是建築圖紙設計,就用了将近三個月的時間才敲定。

誰料隆門置業按照圖紙建設到一半,發包方忽然要求改圖紙,理由是原圖紙設計過于奢華,不利于奉城開發區招商引資的開放形象。

隆門置業雖然作為乙方,但施工也均是按照合同來的,推翻設計圖紙,前期工作一大半都要重來,包括各項手續也要重新辦理,和甲方連續幾個月磋商未果,一怒之下将發包方起訴至法院,以發包方嚴重違約,私自改變合同主體款項為由要求解除合同,獲得違約金賠償。

該案因标的額巨大,官司從中院打到高院,從一審打到了二審,二審結果至今仍未落地,但工地總不能一直停工,再說工人的工資也還沒結呢,馬上就要過年了,工地上三百多名工人都等着結工程款返鄉過年。

“工人代表說,一個星期內如果拿不到錢就去京城找領導。”

傅雲峥本來只是不想讓餘鶴知道他低落與那條短視頻有關,就将上午視頻會中最麻煩的難題講出來搪塞,講着講着,倒真為這扯不清的亂事生出幾分煩躁,順勢從輪椅側面的口袋中摸出盒煙,點燃後深吸一口。

傅雲峥:“結果隆門置業的負責人說,他們還想去京城呢,設計圖紙終稿是和發包方敲定寫在合同裏的,合法有效,發包方和上面溝通出現問題,後果憑什麽由他們承包單位負責。”

餘鶴:“……”

他這輩子可能都做不了生意了,這都什麽事啊。

餘鶴問:“這和傅氏有什麽關系嗎?”

傅雲峥答:“原本是沒有,但你知道設計圖紙為什麽忽然就不和要求了嗎?”

餘鶴搖了搖頭。

傅雲峥:“一朝天子一朝臣,奉城開發區原先的領導調走了,新領導不喜奢靡,聽說奉城在建開發區辦公樓之後第一個問題就是:‘舊辦公樓不能用了嗎?’,你要是下面的人,你怎麽回答。”

餘鶴:“……”

這能怎麽回答,那舊樓又沒塌,肯定是能用啊,但肯定不能這麽說啊。

傅雲峥:“現在必須得要找一個有實力的企業接手。”

這個工程很有賺頭,如果沒有之前那些糟心事,誰都想接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然而有隆門置業的前車之鑒,這個餡餅就變成了燙手的山芋,看着眼饞,拿起來又燙。

這樣大一個項目,臨時找公司全部承接過來難上加難。

小公司沒這個實力碰,大公司都會做風險評估,股東會一次次開下來也要時間,更何況這項目一接,基本相當于直接得罪了原本的發包方和隆門置業兩大企業。

于是有人建議把其他企業的資金引進來,做新的發包方,還是由隆門置業負責施工,改圖紙重建造成的經濟損失隆門置業承擔一點、新發包方承擔一點,就能把這件事完美的解決過去。

這是幾乎一個稱得上皆大歡喜的解決方法,而在外人看來,新發包方的損失不過就是少掙一點錢。

上面親自約談了幾家有實力的企業,其中就有傅氏集團。

餘鶴聽完,不由皺起眉:“這好像不光是錢的問題,如果是正經重新走招标程序也就罷了,現在這種頂替更像是截胡,不利于商業形象,而且程序上有瑕疵,要是沒人過問倒好,要是有紅眼病那是一告一個準。”

傅雲峥看了一眼餘鶴:“對,就是這樣,所以很煩。走正規程序來不及,光公示期就十五個工作日,工地上的工人等着結工程款,十五天以後都過小年了。”

傅氏集團把這件事拿到會上讨論,一是因為傅氏和隆門置業有過合作,算是有些私交;二是出于人道主義考慮,工人的工程款需要結;三是開發區辦公樓和人民公園都是地标建築,如果建得漂亮那就是擺在城市中間的活廣告。

餘鶴挑起眉:“有弊有利,這倒難選了。”

傅雲峥最喜歡看餘鶴倨傲氣盈,得意洋洋的樣子:“餘少爺成竹在胸,是有什麽好主意?”

傅雲峥一捧,餘鶴當即飛了,探身出謀劃策:“直接和原先的發包方談呢?從他們手裏把工程接過來,不用走招标程序、不會得罪發包方、工人的工程款也來得及結。”

傅雲峥眼底的蕩漾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贊賞道:“小鶴,你真的很适合做生意。”

“既然有了解決的辦法,為什麽還煩?”餘鶴撐着頭思索片刻:“嗯,原先的發包方是?”

傅雲峥回答:“是精川建工集團。”

餘鶴一聽是精川集團,當即懂了傅雲峥的顧慮。

精川集團的總經理叫陳思健,是商場上有名的‘鯊魚’,不管和誰合作都是一番土匪作風,只要是從他手頭過的項目就都要咬上一口,隆門置業敢接陳思健負責的項目,難怪倒了這麽大的黴大家還見怪不怪。

陳思健是富一代,二十年前靠着挖煤暴富,後來又搭上時代的順風車做起地産生意,一路扶搖直上創建精川建工集團。

他身上匪氣極重,特別主觀,遇見合眼緣的什麽都好談,對看不上人那是寧可自己不賺這份錢,也不讓對方好過。

最出名的就是談生意必須喝酒,總是仗着酒量好把對方灌醉了套話。

要和陳思健談生意,難怪傅雲峥會心煩了,據說陳思健初中畢業就出來打拼,最不喜歡就是高學歷的精英。

餘鶴問:“什麽時候和陳思健談?”

“明天晚上。”

“我和你一起去吧。”餘鶴說:“我能喝懵他。”

傅雲峥輕笑:“他不敢灌我酒。”

餘鶴往餐桌上一趴:“可是我想去。”

傅雲峥拿餘鶴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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