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見過聖君!”

一幹侍從慌忙行禮。

百裏無塵徑直繞過他們,輕拂衣袖,蘇暖暖身上的束縛瞬間松開。

蘇暖暖眼眶微熱。

這個人真的出現了……

在這個世界,她孤獨無依,可是他卻出現在她身邊,一路助她……

蘇暖暖看了一眼百裏無塵,暗中收斂住喉中的哽意,垂下了眸子。

百裏無塵微微沉了目光,看向了身邊大片跪倒的侍衛,“你們為何抓她?”

侍衛不敢隐瞞,忙道,“回聖君,屬下是奉,奉城主之令。”

“城主之令?”

百裏無塵道,“她是犯了何錯,梧秋要抓人?”

侍衛們相看一眼,終是開口,“據說,是因為,因為蘇姑娘可做救下城主之藥引。”

蘇暖暖驀地一驚。

藥引?

這是什麽意思?

百裏無塵卻是倏地變了臉色,冷冷開口,“沒有本君的命令,誰也不能動她。”

“送蘇姑娘回去。”

留下這一句話,他的身影忽然消失。

聖君的話沒有人敢違抗。

侍衛們一轉之前态度,霎時變得極為恭敬,“蘇姑娘,剛才冒犯了,我等這就送蘇姑娘回去。”

蘇暖暖只盯着百裏無塵身影不見的地方。

就在百裏無塵身影消失的一瞬,蘇暖暖卻清楚的看到了他掌心那道深深的血痕。

百裏無塵,他……受傷了?

而此時,君梧秋的寝殿內。

一陣白光浮現,随後百裏無塵的身影出現在了君梧秋的榻前。

侍女剛喂完君梧秋喝水,見百裏無塵出現,忙行禮,躬身退到一旁。

君梧秋見到百裏無塵,很是開心的模樣,“無塵,我剛想着你,你就出現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

她臉色依然慘白,可卻再無頹然之色,唇角帶着微笑雙目有神。

百裏無塵沉默看她片刻,最後道,“你現在怎麽樣了?”

“身子還是有些疼,不過相較之前已經好很多了,大夫的丹藥止痛療效倒是不錯,待我毒素完全解除之後,想來便會很快好起來。”

“所以,你已經有解毒的方法了?”

“嗯”,君梧秋聞言,笑着點頭,“天無絕人之路,我是不會就這麽死的,只要我服下藥引,這飛麟獸的毒便再也奈何不了我。”

百裏無塵深深看着她,他微微握住自己的掌心,低聲道,“那麽,蘇暖暖就是你所謂的‘藥引’麽?”

君梧秋一驚,“你都知道了?”

她頓了頓,又輕輕一笑,“我知道蘇暖暖是你帶上山來的,無塵,你不用覺得為難,此事你不用管插手,我已經派人去請她了,我來解決這件事就好。”

“你要怎麽解決?”

百裏無塵緊緊盯着她,“梧秋,你請人的方式便是将人綁起來麽?”

君梧秋面色微變,“她要是自願配合,我自然不會如此。”

“你要蘇暖暖做藥引,可問過她的意思,如此強行綁人,難道你覺得此舉妥當?”

君梧秋蹙眉,“無塵,我找到解決的辦法你應該高興不是麽?”

“若有适當的方法,我自是為你高興,可你不顧他人意願,此行欠妥,我問你,你要如何讓她做你的藥引?”

君梧秋微微側過頭去,避開了百裏無塵的眸子,默了默,道,“取其心,煉成靈丹。”

百裏無塵眸光一顫,“蘇暖暖凡人之體,你若取她心髒,她可還有命在?”

君梧秋忙道,“我也是沒有辦法了,無塵,我只有三天時間了,若是找不出辦法,我會死的,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有錯麽,你也說了,蘇暖暖是個凡人,她來我上靈城,能救我一命,那是她的榮幸,待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于她,我會親自為她轉世投胎,保她下一世一生富貴榮華。”

百裏無塵似不認識君梧秋一般,不可置信看着她,“你奪他人性命,竟還覺得是恩賜,梧秋,你怎可有這般念頭?”

君梧秋道,“我只是不想死”。

她的目光漸漸赤紅,“我不想離開你,蘇暖暖是眼下我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

百裏無塵沉了臉色,“我說過自有辦法救你,你信我便可,至于蘇暖暖,我已經讓人送她回去了,你莫要在她身上動任何心思。”

“無塵!”君梧秋勃然大怒,“你怎麽可以放了她?!”

“我不能看着你胡鬧。”

“胡鬧?”君梧秋直直的盯着百裏無塵,“你覺得我在胡鬧?我想要活命是在胡鬧麽,你了解這種清楚的知道生命正在倒數是什麽心情麽?!無塵,我之前還以為我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你會為我開心,如今卻是我想錯了,你寧願護着一個毫不相幹的凡人也不願護着我?!”

百裏無塵道,“我只是不想眼睜睜看着你做錯事。”

“我根本就沒錯!”

君梧秋眼眸赤紅,淚水慢慢溢出眼眶,“如果今日你我的處境對換,我會毫不猶豫将蘇暖暖帶到煉丹房裏,只要能救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可是……”

她搖了搖頭,“可是,我現在才明白,你卻不是這麽想,我一直以為你我是相愛的,無塵,是不是我想錯了,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梧秋!”百裏無塵肅了面孔,“不要說氣話。”

“我說得難道不是事實麽,你明知道我找到了解毒方法,可是你卻不幫我,你甚至放走了蘇暖暖,在你眼裏,她的命比我還要重要麽?!莫非真跟她相處了一段時日,你對她上心了?”

君梧秋死死看着百裏無塵,緩緩道,“那麽,蘇暖暖就更該死了。”

“我與蘇暖暖之間毫無逾矩,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此事與蘇暖暖這個人無關,即使不是她,換做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看着你用如此歹毒之法。”

“那麽,你是選擇了蘇暖暖,寧願看着我去死了?”君梧秋緊緊握住了拳頭。

百裏無塵一臉鐵青,她現在似乎已經聽不進去他說的任何話了。

君梧秋直勾勾的看着他,眼淚大滴大滴從臉頰滑落下來,她緩緩道,“無塵,我恨你。”

百裏無塵卻是揉了揉眉角,道,“你先歇着罷,剩下的事交給我去辦便可,不要胡思亂想。”

他向門外走去,頓了頓,又轉過眸來看她,鄭重道,“蘇暖暖,不能做藥引。”

說罷,他快步走了出去。

君梧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垂下了眸子,随後,她冷冷嗤笑一聲。

她說出那句“恨你”,他,竟然毫不在意。

果然啊,他的心不曾在自己身上。

可憐,可恨,她今日才看清楚。

而此時不遠處的偏殿裏,承朝夕靜靜的站在窗棂前。

夜色正濃。

一抹幽綠光芒似流星一般劃過,消失在黑漆漆的夜空中。

承朝夕清淡的眸子盯着那夜空半響,随後他伸出掌心,只見那原本消失的幽綠光芒剎那間出現在了他的窗棂前,徑直落入他的修長的掌心之中。

他看着光芒在他手心閃爍,變幻出一道道字句。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合上掌心,臉色微變。

似忽然想到了什麽,承朝夕眸光一緊,疾步往城主內殿而去。

內殿之中,君梧秋正坐在榻上,目光沉沉。

赫然見到承朝夕,她微微一怔,“朝夕,你怎麽來了?”

承朝夕躬身道,“屬下不放心城主,因而過來看看。”

君梧秋道,“你總如此細心”,說着她慢慢閉了閉眼眸,腦中卻閃現另外一張清冷的臉來,“那個人終究和你不一樣。”

承朝夕沒有說話,只是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君梧秋,他看了一眼君梧秋,道,“城主剛才哭過,是為了聖君麽?”

君梧秋飲了一口茶水,茶水潤喉,她幹啞的嗓子似乎好受一些了,承朝夕又拿來帕子為她輕拭唇角水漬。

這個男人總是無微不至,不用她說什麽,他總能察覺到她最需要的。

君梧秋看着承朝夕俊秀的臉,目光微動,“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說着,她冷笑一聲,“直到剛才我才知道,在他眼裏,我竟什麽也不是,朝夕,我真是可笑,我千方百計讨他歡心,努力成為他喜歡的樣子,我以為他對我就如我對他一樣,可是根本就不是!他竟然能為了讓別的女人活命可以眼睜睜看着我丢掉性命!”

心中的窒悶仿佛一瞬間開了口子,君梧秋心中難平,更是又惱又氣又心酸,仿佛要将所有的煩惱一瞬間全傾吐出來才舒心似的。

她恨聲道,“我對他來說究竟算是什麽呢,我那麽喜歡那麽喜歡他,他卻可以不顧我的死活,那個蘇暖暖究竟那麽重要麽?!他怎麽可以這麽傷我的心!”

似乎只有經歷過生死,曾經沒有發現的,一下子卻都鋪開在她面前。

他對她的恪守有禮,他對她的冷靜淡漠,原來不是性子使然,是他沒有那麽愛她罷了。

承朝夕溫聲道,“城主怎麽說這種喪氣話,城主是世上最尊貴的女人,世上又有誰人能比得過城主。”

承朝夕低垂眉眼,君梧秋看不見他的臉,她心中更是惋惜,眼前這個男人倒是傾慕她,即使她肆意訴說着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情意,他也靜聲傾聽,她忽然想到他為她受得傷,這個可是能為了她拼出性命不顧一切的男人啊,如此,倒是對他有些殘忍了。

她直直盯着他,“你真的這麽認為?”

承朝夕道,“在屬下心中,任何人比不過城主一絲毫毛。”

君梧秋目光微顫。

是啊,她是一城之主,又豈是那個普通的凡女能比的,可是為什麽百裏無塵卻看不到這一點呢。

她想到此,只覺得委屈惱怒到快要嘔出一口血來!

承朝夕擡起了眸子看向她,似是不經意開口,“聽城主剛才的意思,莫非是聖君不願那位蘇姑娘成為城主解毒之藥引?”

君梧秋嗤笑一聲,“是啊,他要保住那個凡女的性命,将那個女人又放了回去。”

“那城主如今打算如何?”

“我不想死,我不會死。”君梧秋定定道。

所以,她是不打算放過蘇暖暖?

承朝夕成為君梧秋的護衛有三年,三年來,他一直是溫潤清雅的模樣,若是不着那身護衛裝,不知情的人咋看之下只怕會以為這是一位貴家公子,一身氣度鮮有人能比,而這也是君梧秋能容忍他對她心懷思慕卻不制止的原因之一。

此時,承朝夕的聲音清緩和煦,仿佛只是随意一提,“屬下看那蘇姑娘倒不是尋常女子,妖獸兇猛異常,可蘇姑娘不怯危險,幾次三番相助于城主,若真要讓她丢掉性命倒是可惜。”

他的聲音如他的人一樣溫和,饒是君梧秋再不喜蘇暖暖,也生不出幾分惱怒,她只是詫異,“朝夕,你是在為蘇暖暖求情麽?”

承朝夕微微一笑,“屬下與蘇姑娘僅一面之緣,倒說不上求情,只是聖君不是無情之人,想來是有了法子來解城主所中之毒。”

“法子?”君梧秋苦笑,“要解開飛麟獸這種上古妖獸的毒還能有什麽法子,就連抓蘇暖暖做藥引也僅是嘗試而已,大夫可沒保證一定能救我”,死亡的恐懼始終萦繞在她心頭,她緩緩閉上眼睛,聲音微顫,“也許,我遲早逃不過一個死字。”

手腕之上忽然一陣溫熱,君梧秋睜開眼看去,卻見承朝夕手指閃現的白光正觸在她腕間,一股黑濁之氣自她手腕間湧出,白光緊緊纏繞住黑濁之氣,似要将掙紮的黑氣生生引出!

他這是!

君梧秋渾身一震,承朝夕竟然想将她所中之毒引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不要命了?!

君梧秋實在沒料到承朝夕能做到如此,她不可置信看着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而飛麟獸的瘴毒又怎能輕易被引出來,片刻後承朝夕忽然吐出一口血來,栽倒下去,而那黑濁之氣又盡數回到了君梧秋的身上。

君梧秋眸中露出失望。

她扶住承朝夕,盯着他道,“朝夕,你怎麽樣?”

承朝夕卻是對她微微笑了笑。

君梧秋眸中微熱,感慨他一腔深情,這個傻子,瘴毒何其恐怖,別人避之不及,他卻主動迎了過來,他為了自己竟連命也不在乎了!

君梧秋心中一動,對百裏無塵越來越濃烈的憤慨也一并襲上了心間,別的男人可以為她拼盡全力,而百裏無塵呢,他還顧念着那個凡女!

承朝夕眼中的情意似再也控制不住,他盯着君梧秋的眼睛,“城主,屬下不會看着城主出事的,若真要一命換一命,屬下寧願拿自己的命交換城主的性命。”

“朝夕,你這個傻子!”君梧秋雙眸微紅。

若是以前還能冷然決絕,如今卻是無法再做到了。

君梧秋眸中一凝,看着承朝夕眸中的深情,再想到百裏無塵的置之不顧,兩相對比,她更是覺得承朝夕一腔真情可貴至極,她曾怨恨于他,懲罰于他,這些日子想必他過得定是艱難,可他卻絲毫沒有提及其中委屈,反而仍然可以不顧一切從飛麟獸掌下救她,還可以不顧自身毫不猶豫欲将毒引至他自己身上。

她得不到百裏無塵的全心全意,眼前人卻将一顆心全都給了她。

一瞬間,胸中湧出一絲沖動,似是做了什麽決定,又仿佛只是為了報複,只是為了置氣,而後,君梧秋緩緩握住了面前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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