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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暖暖打開屋門時,天色已經大亮了。
她昨夜為解那盤棋局,花費了不少心思,等回房時,夜已過了大半,她實在困極,倒頭就睡,沒想到這一睡就睡到了午時。
前殿隐隐約約傳來喧鬧聲,她心裏詫異,往前殿走去。
剛走過去,便看到一排排人馬正搬動着好幾個大箱子在往大殿裏放置。
其中一人站在最前面,看起來是個管事的。
蘇暖暖只聽他道,“都給我仔細些,這些都是城主之物,若是損害一絲一毫,你們可擔待不起!”
“來來來,這筆墨紙硯不放這裏,對,放這邊桌子上,這桌子方正,剛适合處理公務。”
“呀,這是城主最喜愛的字畫,你們輕些放!”
“誰讓你們将城主的衣物放在這間屋子裏了,快拿回去,城主特意交代了,聖君隔壁的那間屋子便是她此後的卧房,你們可都記清楚了!”
那管事模樣的人忙得團團轉。
蘇暖暖看着殿裏絡繹不絕的人,想了想,還是走到了那管事身前,“請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管事看蘇暖暖一眼,随即認出這是聖君的客人。
傳言聖君仁德,特意将一凡人留于歸落山上,似乎是助那人醫治什麽病症。
這歸落山上等閑人不敢輕易進內,想來便是眼前的人了。
聖君的客人誰都不敢得罪。
那管事的随即恭敬行了個禮,這才笑着道,“姑娘還不知道罷,我們是奉城主之令,将城主這些用物都搬來歸落山中,此後,城主便于歸落山中處理城中政務。”
蘇暖暖一驚,君梧秋這是要常住歸落山的陣勢啊。
前幾日她還不是要尋死麽。
這是,又與百裏無塵和好了?
蘇暖暖一向不怎麽關注百裏無塵的私事,畢竟她住在人家這裏,感情的事本就私密,她也不好問過,可如今既然君梧秋要來,只怕她以後的日子不太會好過。
畢竟這位城主大人好似不太喜歡她。
蘇暖暖發了愁,正思考以後要如何應對君梧秋,餘光卻見有個人影正朝着這邊走來。
卻是百裏無塵。
他站在了殿門的方向,蹙着眉看着大殿裏忙亂的一群人。
管事的忙上去行禮,“見過聖君。”
百裏無塵道,“城主呢?”
“城主正在山下指揮人馬,要帶的物什實在是多,城主此刻正是繁忙,想來一會兒便可上山了。”
百裏無塵靜默片刻,道,“東西退回,你們下山。”
管事吃了一驚,怔楞看他。
蘇暖暖也吃了一驚,看樣子君梧秋要來事先并未通知百裏無塵。
“還不走?”
百裏無塵眉梢微挑,他平日極為內斂,鮮少看見面上有過多情緒,眼下明顯眸子裏帶了惱怒,更是讓人膽寒。
聖君的話沒人不敢聽。
管事的忙道了聲“是”,驚慌轉身,又匆忙吩咐人将所帶的東西都搬了出去。
很快,整個大殿又如之前一般清淨。
這種情況,想來君梧秋很快會上山來,而百裏無塵也坐在大殿正中,一言不發。
顯然,他也正在等君梧秋。
蘇暖暖很有眼色,待君梧秋上山,她這個外人最好回避。
果然,她才剛出殿門,便看着君梧秋急急忙忙向大殿的方向奔了過來。
君梧秋神色急切,待看見蘇暖暖時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又匆匆朝着殿中的人影沖了過去。
“無塵,我只是想每日都能看見你,見不到就想你——”
蘇暖暖被瞪了一眼,但君梧秋的反應也在她預料之中,所以她也沒覺得多大生氣,反正這個城主似乎一直都不喜歡她。
她徑直往外走,隐約君梧秋親昵的話傳進了耳裏,後面再說什麽,她已經聽不真切了。
她呼了一口氣,幸好自己走得快,看樣子,他們果然是和好如初了。
這一對,還真是分分合合。
蘇暖暖不禁想笑,饒是清冷淡漠如百裏無塵,在感情方向竟然也沒逃過這一戀愛定律。
君梧秋要想日後在歸落山處理政務,等于是将整個上靈城朝堂搬到了歸落山中,這麽大的事,不論他們感情再如何如膠似漆,但君梧秋事先不與百裏無塵商量,這倒是真的不妥。
蘇暖暖唏噓一番後,才發現自己出了大殿後,眼下無處可做。
百裏無塵警告過她不可過于勤修煉氣,之前胸口的疼痛讓她心有餘悸,再不敢時時修煉了。
她向四周看了看,最終還是決定去後院待着。
而此刻前殿,百裏無塵頗為無奈的看着君梧秋。
“歸落山蘊含天地靈氣,萬不可成主殿議廳,城中各堂主人員過百,若他們以後日日進出歸落山,必則影響歸落山靈體,甚至靈獸亦會有所波及,靈氣不純,屆時歸落山也再無法行庇護上靈城中百姓之職。”
君梧秋忙道,“不會的,無塵,各堂主不會待太久,待他們議事完畢,我定讓他們速速退下。”
“人心難測,你如何确保他們不會因好奇四下探查,而且此處尚有禁地,若是意外踏入,又如何是好?”
“這……”君梧秋低下了頭,随即又急道,“每日那些人進山我會派專人盯守,保證他們不會亂來。”
“如此費人費力,只是因你我要相守?梧秋,歸落山距離上靈城議事大殿便是禦劍飛行也要半日時辰,你要他們每日奔于此途,就不怕人非議?”百裏無塵靜靜的看着君梧秋。
君梧秋咬緊嘴唇,這些她又哪裏再有心思顧及?
她哭了出來,道,“無塵,你是聖君,只能居于歸落山中,你不能時時下山,我便只能自己想辦法了,我們才和好,我真怕再生出事端,只有每日看見你,我才能安心。”
他不知道,這些日子她是如何誠惶誠恐。
只有日日看着他,待在他身邊,才能讓她忘記失去他時的那種恐懼,事先沒與他商量,一是她已等不及,二是本就怕他不會同意,她心裏存了僥幸,若是她都已經帶着所有東西搬了進來,他興許也會再妥協一回。
可是沒想到,終究還是不可行。
君梧秋完全無法忍受再與百裏無塵分開,她知道此舉過于急切甚至是不妥,可是心裏的那股不安幾乎讓她快失去理智。
她緊緊抓住百裏無塵的手道,“你不會再離開我是麽,你是真的要忘掉那些不開心的,真的要與我重歸于好是麽?”
百裏無塵黑眸看着君梧秋,擦掉她的眼淚,“梧秋,不要胡思亂想。”
君梧秋紅着眼看他,神色無辜,因為淚痕又顯得楚楚可憐,“無塵,我真的害怕。”
百裏無塵沉默了一瞬,道,“安心處理城中政務,那才是你該做的,而我,會一直在歸落山等你。”
君梧秋深深看他一眼,随後垂下眼眸,輕輕點頭,“好,我稍後就回去。”
如果他喜歡看她勤于政務,那她便做一個他希望看到的城主模樣。
和好之初,還是不可輕易觸怒于他,至于搬進歸落山,不急,來日方長。
*
蘇暖暖慢慢走在後院小徑上。
百裏無塵不喜繁雜,不僅此地殿宇簡素,就連後院也很是清簡,一眼看去,沒有任何過多的東西,涼亭、石路,一片竹林,這便是後院所有的景色。
腦子裏有什麽一閃而過,她走到了涼亭裏。
上面棋局果然又煥然一新。
這是百裏無塵又給她留下了新的難題?
這個人,倒是對下棋很是熱衷啊。
不過想想,蘇暖暖忽然又有些同情他了,他這樣的人性子冷淡,整日待在這處歸落山中,看着陳年不變的景色,下棋想來是他唯一可做的事了。
她趴在桌上,仔細看着棋局。
他的腦子是怎麽想出這種難解的棋的,留下的棋盤竟是一次比一次艱難。
這次白子應該怎麽走呢?
蘇暖暖抵着下颌研究着棋盤,只覺得這盤棋雖然難可也有趣,她這一看便是好久,中途還不忘抽空去小膳房做了簡單的一頓飯菜,等吃飽了她又興致勃勃去研究那盤棋了。
直到暮色來臨,她終于心滿意足站直了身子,伸了伸腰,開始往回走。
她研究了整整半日,此刻難題解開,她正處于解開難題的興奮中,已經開始有些期待下回百裏無塵又會給她留下什麽樣的棋局了?
待經過那片小竹林時,蘇暖暖停下了腳步。
竹林裏正盤膝打坐的人不就是百裏無塵麽,他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竹林與涼亭相隔不遠,一眼便能看到涼亭的位置,那麽他來時必然也瞧見她了。
百裏無塵似是知道蘇暖暖正站在前面,他慢慢睜開了眼,黑眸深沉清冷,卻又如月色不染纖塵,帶着讓人沉淪的高貴幽冷。
“解開棋局了?”他問道。
他果然看到了。
蘇暖暖有一瞬間怔然,然而很快她回過神來,心道這位聖君雖然冷冰冰的,可長成這一副妖孽模樣,怪不得讓君梧秋舍不得放手,她點點頭,“解開了。”
百裏無塵擡眸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快些。”
他這是在表揚她?
蘇暖暖笑了笑,實話實說,“聖君的棋哪裏是能輕易解開的,我也費了不少時間。”
百裏無塵道,“此棋非我所布,乃是師父曾教我下棋時布置于我的作業,此次不過是見你棋藝不錯便拿出來考考你罷了。”
這是蘇暖暖第二次聽他提到他師父,她對那個人了解不多,不過能教出百裏無塵這樣的徒弟,想來也是極為厲害的。
她頓時來了興趣,“那聖君當時花了多長時間解開?”
“與你一樣,半日。”
蘇暖暖吸了口氣,他那時應當是年歲極小罷,這麽說來,在他很小的時候棋藝就很不錯了,那這麽多年下來,他的棋術只怕是更出類拔萃了。
“聖君睿智,無人可匹敵。”她道。
百裏無塵卻顯然沒有被恭維到。
他擡眸看向了四周飄揚的竹葉,沉默了片刻,忽的道,“別生梧秋的氣,她并非險惡歹毒之人。”
蘇暖暖一怔,随即反應過來他是在替君梧秋解釋。
看來君梧秋瞪她那眼,他也注意到了。
這個人,還真是護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