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許朝歌強行壓下嘴角的笑意,抽回雙手,佯怒道:“你對我許下那麽多諾言,哪次是做到了的?”

“這次!”祁牧野一着急,就想掀開被子湊近了說,許朝歌擔心她又着涼傷了身子,趕忙拿過被子将她圍了起來。

“這次我一定說到做到。”祁牧野信心滿滿,“這次我一定會找到留下來的方法,哪怕這次找不到,我也會在下一次重逢時找到法子,永遠留在你的身邊。”

“朝歌。”她牽起許朝歌的雙手,如視珍寶地捧在手心,“我不會讓你一直等。”

許朝歌不知道那晚是怎麽度過的,只記得一晚上都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入睡,滿腦子都是祁牧野的眉眼,滿腦子都是她鄭重的諾言。她是個清醒的人,卻總是忍不住掉入祁牧野編織的甜言蜜語中去。她也是個冷靜的人,卻因為祁牧野的那番話,整晚的心跳加速。

“祁牧野!”她望向對面的牆壁喃喃道,“你要是再騙我,我就真的不再理你了。”

許朝歌一夜未眠,路過祁牧野的房間,本想問問她有沒有起床,站在門前糾結許久,還是出于羞澀轉身離開了。

昨晚祁牧野的那一番話,總讓她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不斷撓着許朝歌的心窩,癢癢的,怎麽也不舒服。她有一股上前問清楚的沖動,但出于女子的矜持控制住了。

更何況,萬一,祁牧野沒有那種意思呢?

不想了。

許朝歌關上大門,腳步輕快地朝面館走去。

今天有點不敢再見她。

“姐姐,今日怎的這麽開心?”自打許朝歌進入蓬門面館,整個人就自帶明媚的氣息,動作輕快,時不時會偷偷哼一段小曲,與前幾日的低氣壓形成鮮明的對比。

幾人相識一年多,許朝歌一直是個情緒穩定的女子,這是她們頭一次在那麽短的時間內,見到許朝歌這般大的情緒反轉。幾人商量一上午,最終決定在客人散去時,由葉珉儀問個究竟。

許朝歌捂住自己笑僵了的嘴角,強裝淡定:“有嗎?”

四人齊齊點頭:“有!”

許朝歌站在原地細細回憶她上午的神情,但有一句話叫喜不自知,任她怎麽想,也無法找出與往日的不同。她輕咳一聲,擺出老板的姿态:“若閑着沒事,去後廚把菜洗了。”

幾人一直把許朝歌當作自家姐姐,對許朝歌的話向來是無條件服從,她一開口,三個夥計便縮着腦袋躲後廚去了。

“許姑娘定是有什麽開心的事。”剛到後廚,曹炎便忍不住說道。他是個大嗓門,就算是悄悄話,也比一般的音量要大,明德兩兄弟趕緊捂住他的嘴,讓他聲音輕一些。

“小點聲。”明德用氣聲叮囑道,“女孩子臉皮薄,千萬別讓她知道我們在此議論。”

明理:“前些日子許姑娘還生祁公子的氣呢,一整個下午都板着臉,怎的今日突然這麽開心?”

曹炎突然吼道:“肯定是哪個郎君讨她歡心了呗。”

“噓!噓噓!”明德趕緊捂住他的嘴巴,“就不能小點聲?若是讓許姑娘聽見了,她情何以堪?你這個大喇叭,改日讓珉儀把你嗓子縫起來。”

曹炎被捂着嘴,一臉委屈,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說還不讓人說了?”

許朝歌吩咐完便又忍不住轉身勾起嘴角,動作輕快地提起毛筆,寫在賬本上的字跡也比以往靈動不少。

“姐姐。”葉珉儀突然在許朝歌耳旁叫道。

許朝歌被吓了一跳,筆尖這麽一撇,那一橫直接跨了兩個格子。

“姐姐今日這般興致,可是因為翁公子?”

許朝歌兩眼一眨,摸不着頭腦:“跟他有何幹系?”

葉珉儀自覺猜錯,連忙打個哈哈:“我還以為你與翁公子又找到好看的本子,相談甚歡,所以今日才這般高興。”

“不是~”許朝歌拿起毛筆,繼續記錄面館的開支。今日為何這般開心?她也搞不清緣由,但充滿幹勁總不是壞事。

葉珉儀一臉八卦:“可是有人讨姐姐歡心?”

許朝歌想起祁牧野往日的種種,皺着鼻子憤憤道:“什麽歡心?惹我惱火還差不多。”

許朝歌這番反應與話語讓葉珉儀更覺得有貓膩,她更湊近些,壓低嗓音:“何人惹姐姐惱火?”

許朝歌自覺失言,她推開葉珉儀,不耐煩道:“無人惹我惱火,你若再說閑話,你也去洗菜。”

葉珉儀年紀小,與許朝歌親近,才不怕她的恐吓。她伸出手指,劃過許朝歌的臉頰,驚訝道:“姐姐今日抹了香粉?”

許朝歌不禁臉頰一紅。一大早她便打開祁牧野送的香粉盒子,對着鏡子打扮了許久,反反複複,總覺得不滿意。

她并沒有否認,反問道:“好聞嗎?”

“好聞,又香又好看!我說你今日怎麽格外好看,原來是抹了香粉。”

“何人送的?”

許朝歌:“為何不能是我自己買的?”

“我和姐姐相處這麽久,從未見過你買過這些玩意。你一心都撲在這面館裏,才不會對這類物品感興趣。”

許朝歌怔在原地,指尖不斷摩挲袖口中那個溫熱的鐵盒。

原來她在他人眼中是這樣的形象。

“姐姐,何人送的?”葉珉儀又一次問道。

許朝歌回過神來:“哦,家中的一位兄長送的。”

許朝歌的家世,蓬門面館衆人都清楚。自小父母雙亡,靠自己到處打拼才有了這蓬門面館,她每日都陪伴在許朝歌左右,卻從未聽許朝歌說起這位兄長。

“怎麽從未聽姐姐提起過?”

“她······”許朝歌回想起兩年前的心境,不覺落寞道,“兩年前回自己家去了,自此音訊全無,前不久才重逢。”

“姐姐今日這般開心,可是因為這個兄長?”

許朝歌推搡着葉珉儀的肩膀,佯怒道:“大人的事,小孩兒不要管!”

許朝歌不願說,葉珉儀也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她轉了個話頭,不經意道:“前些日子,我們面館的祁公子也突然多了個表妹。”

許朝歌輕擡眼皮,滿不在意:“我怎麽從未聽過她還有個表妹?”

“他表妹與他置氣,他便不好與我們提起。”

許朝歌帶了一絲笑意:“她是這樣跟你們說的?”

對啊!”葉珉儀點點頭,“氣消了才給祁公子換了一身衣服,前些日子就淨凍着了。”

“不過他表妹人還挺好,要是我表哥做了錯事,得讓他凍個十天半個月,長長記性。”

許朝歌回想起祁牧野那穿着新衣服的得意勁,目光缱绻,連看賬本都深情起來。

“她是怎麽說她那個表妹的?”

葉珉儀仰着腦袋不斷回憶:“別的倒沒說,我們問他的表妹長得可好看?他說······”

許朝歌的心揪到了嗓子眼。

“他說,好看,特別好看。我們問他有多好看,他就說,像姐姐一樣好看。”

懸着的心重重地落到原地,震得手指發顫,心髒酸酸麻麻的,緩了好幾個呼吸都無法恢複。許朝歌只覺得後背熱熱的,好像,之前糾結的答案在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

“她還說什麽了?”

“他說,今日穿的是表妹送的新衣服,就不幫我們打雜了,待改日将衣服換了,他再幫我們。”

“曹大壯就打趣他,說換什麽?要是他,睡覺也要抱着表妹送的衣服一起睡!诶!姐姐,你的臉為何這樣紅?”

今日,蓬門面館早早地打了烊,許朝歌腳步匆匆,只花了平日一半的時間趕回家。推開家門,她站在祁牧野門口等待片刻,裏面沒有動靜,連掉根針的聲音都能聽見。許朝歌想起什麽,輕手輕腳地回了房,坐在鏡子前收拾一番,拿出香粉盒子在臉上撲了一層香粉,四下打量,覺得沒有任何瑕疵,這才惦着腳尖踱到祁牧野門口。

“祁牧野。”許朝歌準備了許久,可一開口,聲音竟是如此顫抖。

她咽下不存在的口水,在門口做了許久的表情管理,這才繼續開口:“你在裏面嗎?可吃過晚飯了?”

裏面沒有任何動靜。

許朝歌換了個姿勢,輕咳一聲,叩門道:“可是還在睡覺?你若不回答,我便自己進來了。”

裏面還是沒有動靜。

許朝歌深吸一口氣,低頭為自己打氣,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

祁牧野果然還在睡覺,側躺在床上,像個嬰兒般蜷縮成一團,雙唇緊閉,眉頭微皺,就連睡覺都在思考着什麽。

許朝歌站在那無奈一笑,怎麽這麽大的人了,睡覺竟是這般模樣?她走上前去,溫柔喚道:“祁牧野,起床吃點東西。”

祁牧野只是眉頭一皺,沒有其他反應。

許朝歌當她犯了起床氣,走上前去好聲勸道:“祁牧野~吃完飯再睡好不好?”她在床頭蹲下,手指輕戳祁牧野的臉頰。如此瘦削的一個人,臉頰的軟肉戳着倒挺舒服的。

“祁牧野?”見她沒有任何反應,許朝歌開始着急,推搡着她的肩膀,誰知那人竟順着力度平躺到床上。

“祁牧野!”許朝歌焦急起身,輕拍她的臉頰,肌膚所及之處,一片滾燙。許朝歌慌了神,伸出手指探她脖子的脈搏,還好,脈搏還算有力。她彎下腰,在祁牧野耳邊不斷呼喚:“祁牧野,可聽得見我說話?”

祁牧野只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冰窖裏,渾身冷得不行,腦袋卻如岩漿在裏面流動,漲得快要炸裂。她聽見許朝歌的呼喚,張張嘴想回應她,可努力半天,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朝歌。”努力半天,祁牧野總算是睜開一條縫,用氣聲喚道。

“我在這。”許朝歌趕忙蹲下,緊握着她的手掌,“你可有哪裏不舒服?”

“我······我好冷。”祁牧野虛弱地憋出那麽一句話來。

“你該是感染風寒,發燒了。你在這等着,我去給你找大夫。”

“朝歌。”祁牧野抓住許朝歌的手腕,“別去。”眼下已是宵禁,若被武侯抓到,許朝歌怕是自身難保。

“你人這樣燙,拖不得,我小心行事,不會被人發現的。”

“朝歌。”祁牧野使了全身力氣握住許朝歌,“喝水——”

不知道祁牧野燒了多久,只是這樣燒着,內裏水分确實會被燒幹。許朝歌輕拍祁牧野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我去拿水來,你等我一下。”

許朝歌此刻也顧不上什麽體面,風風火火地接了一壺水,提到房中,倒在碗上:“水來了。”

她扶起祁牧野的腦袋,一點一點地将水喂進去。不少順着祁牧野的嘴角流到領子裏,許朝歌也無暇顧及,草草用袖子擦掉嘴角的水漬,扶着她睡回去,叮囑道:“我去去就回,不會讓武侯發現了。”

祁牧野雖腦子一片混沌,但她還是分出一絲心神攔住許朝歌:“別去,我明日就能好。”

只是祁牧野這般高熱,如何能等到明日?若再這樣燒下去,等到明日,就算沒有性命之憂,人也會燒傻的。

當初阿娘起高熱的時候,她與祁牧野曾拿酒擦拭全身,确實有一定效果。只是······許朝歌看向半張着嘴不斷喘氣的祁牧野,有些羞于開口。

“祁牧野。”許朝歌也被燒得口幹舌燥起來,“你這樣高熱也不是辦法,你可介意我給你擦身?”

說完此話,她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當初阿娘也是這樣解了高熱,待熬過今晚,我給你找大夫。”

祁牧野被燒得喉嚨冒煙,她咬咬牙,在迷糊中搖頭。

許朝歌立馬出門抱來一壇酒,脖子上挂着祁牧野的幹巾,站在床邊猶疑不決。

“祁牧野。”許朝歌的聲音細若蚊蠅,“你可有力氣解開你的衣衫?”

祁牧野早已昏了過去。

“我······”許朝歌伸出雙手,卻又立馬縮了回去,“我幫你解開才能擦身。我絕不偷看,擦完我就幫你蓋上。”

見祁牧野沒有絲毫回應,許朝歌在心裏做了一番掙紮,這才伸出雙手,掀開被子。

祁牧野一整天都沒有醒來過,身上還是昨夜穿的中衣,經過一天一夜的摩擦,衣服上有幾條褶皺。明明兒時也經常同床共枕,相擁而眠,可此時,好像許朝歌才是那個起了高熱的人,呼吸急促,腦袋如漿糊一般,眼睛不知道看哪兒,半眯着眼解開祁牧野的扣子,将她的衣衫脫下。此時,她身上只剩一條裹胸帶和她自制的短褲,肌膚完全暴露在空氣中,激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許朝歌不敢耽誤,白酒倒在幹巾上,半阖着眼擦拭着祁牧野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酒精揮發帶走一部分熱量,使得祁牧野愈加寒冷。她蜷縮着身子,不住地顫抖:“好冷!”

許朝歌趕忙将被子給她蓋上,從自己房間拿過自己的被子同樣蓋在她身上。

但對于起着高熱的人來說,再多的衣物也無法抵禦來自身體深處的寒冷。祁牧野在被窩裏不斷瑟縮,拉着許朝歌的手腕可憐兮兮。

“朝歌,姐姐好、好冷。”

許朝歌不是沒有發過高燒,她懂高燒時那種難以抵禦的寒冷,兒時會有阿娘與她一同躺在床上,以自己身上的熱量為她抵抗寒氣。只是······許朝歌緊咬下唇,看着床上縮成一團的祁牧野,她有些膽怯,或者說,害怕自己懷揣的秘密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裏被祁牧野看穿。

“朝歌。”祁牧野還在不斷呼喚。

“我在。”許朝歌咬咬牙,心一橫,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察覺到熱源,祁牧野立馬湊了上去,抱住許朝歌不斷往她的肩窩那靠。

高燒中的祁牧野呼出的氣要比以往高好幾個度,噴在許朝歌的脖子上,惹得她整個人都攀上了一片紅霞。

“朝歌,冷。”因為衣服的阻擋,祁牧野只能從許朝歌的脖子間汲取熱量,身體內部極度的寒冷使得她不斷往許朝歌那邊擠,險些将許朝歌擠下床去。

“我在這。”許朝歌屏着呼吸,極力克制心中的緊張,手掌在祁牧野的後背不斷安撫着,她的手掌溫熱,在這樣溫柔的撫摸下,祁牧野倒也安分不少。

許朝歌的衣領在祁牧野的不斷磨蹭下,領口微敞,半是寒冷,半是熱氣,把許朝歌折磨得不輕。

“祁牧野。”許朝歌撫摸着祁牧野淩亂的發髻,輕聲細語,“不要這麽近。”

“我冷。”祁牧野反而靠得更近,雙手從她的袖子間穿過去,企圖從許朝歌身上汲取更多的熱源。

祁牧野燥熱的雙手不斷摩擦許朝歌後背的肌膚,刺激得許朝歌不斷倒抽氣,她閉上眼,抱着祁牧野沉思許久,下定決心:“祁牧野,忘記今天晚上。”

她抽出一只手,褪去身上的衣物,待只剩一件诃子,她停下動作,擡眸望向面頰熏紅的祁牧野,伸出光裸的手臂,将這個混沌不清的病人攬入懷中。

許朝歌周身滾燙,她不敢去看祁牧野是何反應,緊咬着下唇,偏頭用枕頭緊緊捂住雙眼。

一時之間,分不清究竟是誰起了高熱。

沒了衣物的阻隔,祁牧野能更直接地從許朝歌那汲取熱量,她緊緊抱着許朝歌,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體,光裸的肌膚相碰,讓她忍不住發出一陣陣含糊不清的喟嘆。

“祁牧野。”

“嗯?”祁牧野又蹭近一分,無意識回應。

許朝歌任她一寸一寸地緊抱着,在她耳邊不斷叮囑:“忘記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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