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樯,餘鶴離家出走的消息雖然沒傳到奉城,他生病發燒進急診的事情倒是傳的很快。
自打餘鶴進了傅宅,不是傅雲峥病就是餘鶴病,也算是一件稀奇事。
雲蘇的消息輾轉着,終究還是傳到了奉城。
奉城,周家酒會。
周文骁環視四周,見餘清硯不在,這才示意帶回餘鶴消息的人趕緊說。
“家庭醫生天天往傅宅跑,”那人道:“這回是一直高燒,據說都燒成肺炎了。”
在座的幾人互相交換個眼神,不肖細說他們也能猜到餘鶴為何總是生病。
周文骁單手端着酒杯,輕輕晃動,語氣輕飄飄的,就像在說一個小貓小狗:“都兩個月了,還沒玩夠?”
“就餘鶴那張臉,給你玩你兩個月能玩夠?”身邊的人嗤笑道:“說是救護車都去了,把人拉到醫院裏呆了都沒到一天,又給接回來了,這不折騰人嗎?”
“他是自作自受,非要攀那朵高枝兒,”周文骁冷笑一聲:“餘鶴的臉再好,我也不喜歡他那樣的。”
衆人都笑起來,紛紛應和:“是,周公子喜歡清硯少爺那樣的。”
提起餘清硯,周文骁臉上露出幾分溫柔:“清硯回餘家那天,餘鶴還欺負他。”提起這個周文骁就來氣:“清硯好心好意讓餘鶴留下,餘鶴還讓清硯趕緊走,什麽東西,他真把餘家當自己家了。”
另一人說:“林老師看上餘鶴很久了,本來想做個順水人情,誰想雲蘇那位竟也好這口,手段也……”
周文骁踢了那人一腳,那人噤聲回頭,只見餘清硯正站在自己身後。
餘清硯臉色有些難看,他抿着唇,清亮的眸子鎖在周文骁臉上,輕聲質問:“你們在說什麽?”
周文骁知道男朋友心地善良單純,不想把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擺到餘清硯面前,他站起身:“清硯,我帶你去見我祖母。”
餘清硯身着米色西裝,宛如松風水月,幹淨秀麗。
他微微側身,避開周文骁挽他的手,又問:“餘鶴怎麽了?”
其餘幾人見這對情侶氣氛微妙,都人精似的端着酒杯晃到別處去,留下周文骁一個人解釋。出馊主意的時候一個賽一個積極,漏了陷跑得比誰都快。
狐朋狗友。
周文骁在心中罵了一圈損友,在餘清硯的審視下把一切都和盤托出。
餘清硯聽完,眼圈一紅,轉身就走。
周文骁哎了一聲,上前抓住餘清硯手腕:“清硯,你為了那個廢物和我置氣?”
餘清硯壓抑着情緒,甩開周文骁的手:“周文骁,這是我和餘鶴之間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
周文骁輕嘆一口氣:“奇了怪的,你跟他非親非故,居然向着他不向着我。”
餘清硯難以置信地擰眉:“非親非故你也不能把他送給被人當……當……”
餘清硯說不出後面兩個字,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
他對和餘鶴的感情很複雜,開始确實不想讓餘鶴分走親生父母的注意,然而從餘鶴離開餘家那天開始,餘清硯就再沒把餘鶴當成過對手。餘鶴的性格出乎他想象的直率,餘清硯只不過是用了一點點手段,餘鶴就一敗塗地,連生活了十九年的家都不能再回。
對付餘鶴,耍心眼都顯得他欺負人。
雖然餘鶴脾氣不好,且非常、非常擅長氣餘清硯,但驟然得知餘鶴被人包養,還與自己男朋友有關……
這種感覺就像刷小怪還搖人叫隊友,贏也贏得不光彩。
如果讓人知道這事與周文骁有關,那會不會有人揣想此事與他餘清硯授意的?
絕對不可以。
餘清硯冷聲道:“我要比餘鶴強,原也用不上這種龌龊手段,你擅自越俎代庖,是在侮辱我。”
“我侮辱你?”周文骁也來了脾氣,把得來的消息原封不動說出來:“他自己攀附上了雲蘇那邊路子,進錦瑟臺的第一天,人家就把他贖出去了,和我有什麽關系?”
餘清硯深吸一口氣:“我要去雲蘇找他。”
周文骁擡起手指着大門,揚聲道:“那你快去!昨天就進了急診,再晚幾天就只能給他收屍了!”
餘清硯不願在大庭廣衆之下吵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文骁,轉身離開。
如果餘鶴要知道這倆人因他吵架,別說餘鶴病已經好了,就算他在ICU也能病中垂死驚坐起,向天再借五百年。
雲蘇,傅宅。
晚上八點,花園裏傳來一陣轟鳴。
餘鶴才停下摩托車,周姨就迎了過來:“你這孩子跑哪兒去了,整整兩天不見人。”
餘鶴揚起唇角露出個笑,乍一看在笑,仔細看漂亮的眉毛都是耷拉下來的,失魂落魄的好不可憐。
餘鶴自嘲道:“那也沒人找啊。”
周姨一愣,明白餘鶴這是和傅先生鬧別扭了,她嘆了一口氣,說些什麽都逾矩,只好把話題岔開:“冰箱裏給你冰了可樂。”
餘鶴點點頭,轉身走進主宅。
他先從餐廳拿了罐冰可樂,猛灌一口,心中不忿,攥着可樂罐,把金屬易拉罐都捏得都變形了。
他離開兩天,傅雲峥一個電話都沒給他打!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餘鶴又灌了一口可樂,上樓回房間洗了個澡,熱水淋在餘鶴身上,餘鶴想起他第一次幫傅雲峥洗澡,那時候他笨手笨腳的,不知道把花灑讓給傅雲峥,自己身上淋着水就以為傅雲峥不冷。
他現在依舊很笨,在外面總是想給傅雲峥打電話,就以為傅雲峥也想給他打電話。
笑死,根本沒人找他。
餘鶴深吸一口氣,圍着浴巾站在傅雲峥的房門前。
今晚又是他上班的日子,他不想再和傅雲峥冷戰了,雖然這個冷戰也是他單方面的戰,傅雲峥可能根本沒覺得生活中少了什麽。
不然為什麽不給他打電話!!!
那就和以前和一樣吧,他也只走腎,不走心!
哼,他本來也沒走心。
傻子才走心呢。
餘鶴下定決心,敲響房門。
傅雲峥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來:“今天算了,你回去歇着吧。”
餘鶴腦子裏的弦‘嘭’一聲斷崩斷,他一把推開傅雲峥的房門,反手把門摔上,怒氣沖沖地走到傅雲峥面前。
卧室內,傅雲峥已經換好睡衣半躺在床上,翻看一本外文書,好像根本沒覺得餘鶴今晚會回來,已經按部就班進行睡前閱讀,打算睡覺了。
員工沒來上班老板不該打個電話問問嗎?
見餘鶴走進來,傅雲峥把書放在枕邊,平靜地望向餘鶴:“有什麽事情嗎?”
“有。”餘鶴手一松,浴巾掉在地上,他流氓似的把升起的旗幟展示給傅雲峥看:“我想要你。”
傅雲峥:“……”
“明天吧。”傅雲峥微微偏頭,避開着過于直白的一幕:“我沒做準備。”
餘鶴混蛋一樣大刺刺的走過來,單膝跪在床上,把傅雲峥攏在自己的影子下面,挑起眉:“我能等,它等不了。”
傅雲峥:“……”
他擡起頭,依舊很冷靜地看着餘鶴,一語中的:“小鶴,就是你等不了吧。”
餘鶴:“……”
傅雲峥反客為主,擡臂掐住餘鶴的下巴:“你這兩天是去什麽街頭混混學院參加集訓了嗎,怎麽流裏流氣的。”
餘鶴沒去混混學院培訓,他去打街邊籃球了,不過傅雲峥說的也沒錯,打街邊籃球場确實是地痞流氓聚集的主要場所。
他還和那些人打了一架。
被傅雲峥道破後,餘鶴周身的痞氣登時一收。
餘鶴另一條腿也跨到床上,坐在傅雲峥身上,環抱住傅雲峥的脖子,把自己塞進了傅雲峥懷裏。
傅雲峥懷中忽然多了好大一只鶴,他抱着懷裏的餘鶴,沉默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戳穿:
“硬的不行又來軟的了是嗎?”
“傅雲峥!”
餘鶴惱羞成怒,傅雲峥跟個老狐貍似的,他文鬥武鬥都鬥不過,只能靠美色了。
餘鶴仰起頭,俊俏的臉直愣愣撞進傅雲峥眼瞳中。
這張臉還是那樣好看,眉毛下破了道口子,結出褐紅色的血痂,仔細瞧左邊唇角有塊兒淤青。
出去兩天,帶了一臉傷回來。
還是一言不合就打架的孩子心性。
傅雲峥食指抹過餘鶴臉上的傷,語氣果然軟了下來:“以後打球在家裏打吧,樓下新裝了籃球館。”
籃球館?
餘鶴瞪大雙眼。
傅雲峥在別墅裏給他建了一座籃球館???
兩天時間建了一座籃球館!
不對不對,傅雲峥怎麽知道他去打籃球了?
傅雲峥讓他以後在家裏打球,言外之意像是讓他別出去那麽久不回家。
餘鶴語無倫次,他出去兩天傅雲峥沒聯系他,好像把心髒丢進了地獄裏的油鍋,每天心急火燎,胸口空空蕩蕩,可此時此刻,一顆心又被傅雲峥撈回來,重新放在軟綿綿雲彩上。
餘鶴的心都酥了。
餘鶴問:“你怎麽知道我去打籃球了?”
傅雲峥掀開羽絨被,把赤裸的餘鶴裹進被裏:“只要有錢、有人脈,想從雲蘇找出一個人很容易。”
餘鶴歪歪頭,自動補全傅雲峥的大佬發言:“而這兩樣,你正好都有?”
傅雲峥眼中露出笑意:“自你從莊園離開,三個保镖就始終跟着你,你兩天都沒發現嗎?”
餘鶴:“……”
“你打架很厲害。”傅雲峥的拇指輕輕摩挲着餘鶴唇角的淤青:“沒用的上他們出手,不然你能發現的早一點。”
“難怪不給我打電話。”餘鶴嘟囔一句。
傅雲峥隔着被摟緊餘鶴:“還有一個原因,你下次離家出走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餘鶴俊臉一熱,耳根都紅了:“我才不是離家出走。”
微涼的鼻尖蹭在傅雲峥臉側。
傅雲峥手掌輕扣餘鶴後頸:“病才剛好就光着身子到處亂跑,都快入冬了,冷不冷。”
餘鶴年輕火力壯,其實是不冷的,但傅雲峥一問,他就順水推舟,又把自己往傅雲峥懷裏塞了塞,做出貪暖的樣子,嘴上卻說:“不冷。”
這波餘鶴在第三層。
不冷裝冷但說不冷,行動和言語相反,又沒撒謊。
他餘鶴真是個天才,短短兩個月已經從夾着嗓子裝可憐,進化為用實際行動暗示傅雲峥自己很可憐。
這是套表面堅韌嘴硬,內裏脆弱柔軟那種高段位連招。
餘清硯就是這樣,內心想把餘鶴從餘家趕走,嘴上卻說要餘鶴留下來,然而又用行動表明沒辦法和餘鶴相處——
然後餘鶴就被趕走了。
作為高段位連招的實際受害者,餘鶴清楚這招非常好用。
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挑,餘鶴洋洋自得,心說這不得把傅雲峥給勾搭迷糊了。
遺憾的是,這波傅雲峥在大氣層。
看起來在傅雲峥心裏,餘鶴并不具備獻媚邀寵的心眼,所以餘鶴說不冷他就真以為餘鶴不冷。
傅雲峥聽餘鶴說不冷,當即輕輕推開餘鶴:“不冷別在我身上壓着,沉。”
餘鶴:“……”
平A克制一切花裏胡哨。
傅雲峥的腰椎有傷,餘鶴很是心疼,他翻身下來,側躺在床上把傅雲峥摟緊懷裏。
餘鶴問傅雲峥:“我以後能和你一起睡嗎?”
上次傅雲峥房間裝扶手,正趕上餘鶴發燒,傅雲峥自然是沒法子日夜照顧病人。他倆晚上要躺一起睡,還不一定誰照顧誰,搬到一間卧室住事因此耽擱了下來。
此時餘鶴舊事重提,傅雲睜也沒拒絕。
年輕人都有種誓不罷休的執拗,達不到目的那股新鮮勁就總吊着。
好不容易才哄好的一只小鶴,惹毛了不知又要飛哪兒折騰去了。
就順着餘鶴吧。
他和餘鶴作息都調不到一塊兒去,也沒什麽共同愛好,餘鶴和他住不了兩天就會覺得拘束沒意思,倒時候自然不了了之。
只是自己的身體……
傅雲峥斂下眉,看着身側的餘鶴。
算了,左右不過是幾天,餘鶴很有分寸,從不對他的腰傷問東問西,這點讓傅雲睜和餘鶴相處很放松。
餘鶴何止不亂問,簡直沒把傅雲峥當成殘疾人,旁人都對傅雲峥的腿諱莫如深,生怕觸了他的逆鱗。餘鶴倒好,平日裏不是倚在傅雲峥肩上,就是躺在傅雲峥腿上。
歡好時,千奇百怪的姿勢更是層出不窮,也不知這孩子年紀輕輕哪兒學來的。
餘鶴從前的伴侶身體一定很好吧,傅雲峥估摸不是練雜技的就是學舞蹈的,否則怎麽能……
實在太違背人體構造。
真是為難了他半癱的腰椎和一把老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