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峥擡起手,按了按餘鶴的喉結。

餘鶴猝不及防,條件反射地咽了下口水,傅雲峥的指尖有點涼,輕輕碰着餘鶴的脖子,又冰又癢。

這是人類的要害,敏感異常。

傅雲峥的手上好像帶着電,這種酥麻順着他們皮膚接觸的地方傳到他的四肢百骸,餘鶴的骨頭都麻了。

餘鶴聲音一下子就啞了:“傅先生……”

傅雲峥閉上眼睛,餘鶴瞥了一眼嚴嚴實實地隔板,低下頭親了傅雲峥的額頭一下。

餘鶴灼熱的呼吸打在傅雲峥耳側,傅雲峥感嘆道:“真是年輕人啊。”

“是,我年輕,禁不住撩。”餘鶴在傅雲峥耳邊用氣聲說:“您別撩我了,成嗎?”

傅雲峥一臉清心寡欲,阖着眼說:“困了。”

見傅雲峥始終合着眼,餘鶴又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皺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心裏面兩個餘鶴在打架,一個餘鶴堅定地認為傅雲峥是在撩自己,畢竟自己這麽年輕貌美,另一個餘鶴說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人家大佬犯得上嘛。

餘鶴覺得兩個聲音都很有道理。

糾結了一會兒,随着車輛微微颠簸,他很快感到眩暈,餘鶴倚着車窗,也閉上眼養神。

這回餘鶴沒那麽好運。

回到雲蘇傅宅後,車才剛開進莊園,餘鶴就沖下車,跑到花壇邊扶着樹大吐特吐。

傅雲峥搖着輪椅悠悠走到花壇旁邊,遞給餘鶴一瓶水,餘鶴扶着樹,沒回頭,他聽到了傅雲峥輪椅的聲音,反手接過水瓶。

那水瓶一入手,那異形的質感就讓餘鶴一愣,他低頭看一眼,啞聲道:“嗬,雅加泉?您這一瓶水頂我一天飯錢了。”

傅雲峥說:“之前辦全球峰會剩下的。”

餘鶴仰頭含了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忽然覺得不對勁。

傅氏辦全球合作與發展峰會不是去年的事兒嗎?

他把水吐出來,下意識去看标簽,一時也拿不準過沒過保質期,略帶懷疑地看向傅雲峥,試探道:“您都千億身家了,還給我喝過期的水?”

“不是雅加泉嗎?”傅雲峥搖着輪椅轉過身,從容回答:“你一天飯錢呢,別浪費。”

餘鶴把瓶子抛起又接住:“喝不慣雅加泉,下回還是給我千島山泉吧,新鮮。”

傅雲峥笑了笑:“好,有機會帶你去千島湖,給你扔湖裏,讓你喝個夠。”

餘鶴俯下身,從後面摟住傅雲峥肩膀:“那可不成,”他把下巴搭在傅雲峥發心:“我不會游泳。”

“我會。”傅雲峥脫口而出。

繼而又陷入良久的沉默。

傅雲峥垂下了眼睛,臉上那點不常見的溫和笑意也徹底隐去,只剩下一片索然乏味。

餘鶴瞧見傅雲峥的神情,有些不得勁,每個少年心中都有一股俠氣,最看不得英雄折戟,雄鷹斷翼。

傅雲峥本該翺翔在九天之上的。

如何才能不去理解這種心情呢?就算是在戲臺之上,看到這般充滿遺憾的悲劇,餘鶴都忍不住為劇中人物心焦。

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餘鶴轉到傅雲峥側面,半蹲下,覺得眼前的輪椅就像一把巨鎖,鎖住了傅雲峥所有的好心情。

“章伯說,莊園裏有個游泳池,等天暖了躺在水面上,正好能看到觀雲山。”餘鶴凝注着傅雲峥,眸光比雲臺碧波還要溫柔:“不知道我是否有榮幸提前邀請傅先生,明年和我一起去看觀雲山?”

傅雲峥沒回答。

他早已經不是率直的年紀,很清楚少年人一時的熱血有多容易涼。

他和餘鶴相識時間很短,這份因金錢而建立起的關系尚未曝光,外界自然沒有太多流言蜚語,他們的相處還沒有遭受到太多消極影響。

在一切公開前,餘鶴還沒有認識到什麽叫人言可畏、什麽叫衆口铄金。

對于此時的餘鶴來說,比起‘金主’這個身份,傅雲峥更像是個還算合得來的床伴。

對待床伴許下一年之約并不算難。

傅雲峥要真是和餘鶴雙向選擇的床伴就好了。

可事實并非如此,真相是傅雲峥選擇了餘鶴,而餘鶴沒有選擇。餘鶴總有一日會在衆人的非議中意識到這一點,意識到他們的關系多麽肮髒卑濁。

到那時餘鶴還會想要和傅雲峥一起看觀雲山嗎?

傅雲峥并不相信餘鶴對于‘明年’的允諾,他很清醒地說:“如果明年你還在的話。”

餘鶴歪了歪頭,不能理解為什麽明年他就不在了。

難道傅雲峥明年還想換個人包?

也許是雄性的獨占本能作祟,一想到傅雲峥那因脹痛而微皺的眉會被別人瞧見,餘鶴心裏就別扭,生出些許怨氣。

只恨自己沒有錢,不能把傅雲峥包下來!

傅雲峥這般有錢有勢,自然是想包誰就包誰,自己這樣的男孩子光錦瑟臺就有幾十個,傅雲峥要是願意,別說在養一個兩個,就是再養十個也養得起。

餘鶴忽然生出一種危機感。

在餘家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回響在耳邊:

要做一個有用的人,沒用的人會被替換掉。

不能被換掉,不能讓傅雲峥去包別人。

離開傅雲峥,他餘鶴就再也做不成攻了!讓已經習慣做攻的他去做受也太殘忍了。

也許他應該跟肖恩多請教些優秀理論經驗,再根據教學視頻學習先進的技術,打聽打聽現在流行些什麽,避免因技術僵化老套而慘遭淘汰。

餘鶴跟在傅雲峥身後,緩緩往別墅的方向走去。心想如果他能早這般奮發進步,估計早就上名牌大學了吧。

可關鍵名牌大學也不考這個啊。

如果真有大學考這個,那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野雞大學了。

哈哈哈,野雞大學。

他餘鶴果然與衆不同,努力的方向都和正常人不一樣。

這就是肖恩口中的幹一行愛一行吧。

他可真是太敬業了。

出趟門回來,許是因為着了涼,傅雲峥晚上又發起了高燒。

離上次發燒還沒到一個星期,這次生病連着小半個月都沒好,傅雲峥的身體果然不比常人底子康健,确實更虛弱一些。

就像這次發燒,居然連着低燒三天。

打了退燒針體溫能退下去,可幾個小時後就又燒上來,反反複複。

醫生堅持認為是因為傅雲峥不肯去醫院查病因。

黎靜堅持認為是餘鶴命硬,克傅雲峥。

餘鶴堅持認為是傅雲峥每次都不塗藥。

傅雲峥堅持認為是因為餘鶴非要照顧他。

比如此時,餘鶴靠在傅雲峥床邊,坐在小板凳上,半握着傅雲峥輸液的手,趴在傅雲峥胳膊上睡着了。

傅雲峥胳膊被壓得不過血,留置針裏都回血了。

輸液器滴壺裏的藥液懸而未落,藥液流不進去血管,軟管裏的血很快凝固,堵死了留置針的針口。

傅雲峥:“……”

他輕輕推開餘鶴的腦袋,按響了呼叫鈴。

自從餘鶴自告奮勇‘照顧’傅雲峥,傅雲峥這幾天按呼叫鈴的次數比之前一個月還要多。

呼叫鈴的另一端在樓下,按理說樓上幾乎是聽不到的,可奇怪的是,當呼叫鈴亮起時,餘鶴奇跡般地醒了。

“怎麽了?”餘鶴揉着眼睛直起身:“傅先生?”

傅雲峥:“……留置針回血了。”

餘鶴擡起手指輕撚針管,坐起身挺了挺腰:“嗯,是堵住了。”他站起來,從移動藥櫃抽屜裏取出一次性輸液器:“不用叫醫生來,我會紮針。”

傅雲峥難得遲疑了一下:“不用麻煩。”

餘鶴揉了下眼睛:“紮留置針确實能少被紮幾次,可是你要用手拉吊環,胳膊上紮着針沒法用力,我給你紮手背,輸完液拔掉。”

他拆開消毒袋拔下針座,把針座和原來的管子接在一起,而後撥動流量調節器,熟練地排掉輸液管裏的空氣,還彈了一下針柄,彈去多餘的藥液,把輸液針插進滴壺裏。

看起來還挺專業的。

“你會紮針?”傅雲峥問。

餘鶴将留置針的鋼針頭推出來,貼好止血貼,拇指按着出血點加壓止血:

“嗯,我爸爸……我養父不喜歡去醫院,也不喜歡醫生來我們家,他有點迷信,認為醫院是收人命的地方。我養母貧血,經常要打營養針,都是我幫她紮的。”

餘鶴的手指很有力,按在傅雲峥胳膊上存在感很強,施壓止血也論個巧勁兒,傅雲峥能感受到餘鶴手上力氣,但不疼。

下面的四根手指虛握,拇指指腹隔着止血貼,很熱。

留置針的鋼針比普通輸液針粗粗,造成的針口更大,餘鶴就多按了一會兒。

藥液是冷的,直接流進血管裏很涼,這導致傅雲峥的胳膊沒什麽溫度,所以餘鶴趴在床上環着傅雲峥的胳膊給他取暖。

誰知道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餘鶴醒過來迷迷糊糊的,拆了輸液管才反應過來,傅雲峥這樣的大佬,家庭醫生好幾個,哪裏用他替傅雲峥紮針呢?

正這時,聽見呼叫鈴趕來醫護人員到了,敲門聲響起。

醫生叫了一聲:“傅先生?”

傅雲峥指尖微動,餘鶴還按着傅雲峥的胳膊上的針口,擡眸望着傅雲峥。

“你們先回去吧。”傅雲峥遣走醫生。

而後傅雲峥翻轉手臂,将手背露出來,若無其事地說:“你紮吧。”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