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久做事向來利落,沒幾天便已經打包好鄒楠的棺木,送葬車隊也組建了一小支,就準備回國了。

趁着還在夏國的幾天,鄒久帶了孟玥出宮玩。

久居深宮,孟玥可是憋壞了。雖說夏王沒有給她定下什麽規矩,讓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但這些日子,孟玥還是安安分分做了一個乖巧質子,幾乎從不踏出自己的宮殿。

姜衡也跟着出去了,說實話,他自己也沒能好好逛一逛這夏國的集市。

他看着孟玥高興地叫嚷着,從這一個攤子跑到另一個攤子,嘴上“嘁”了一聲,臉上卻是揚着笑意。

姜衡不緊不慢在鄒久他們身後跟着,随意看過身邊的小攤子,忽然停住了腳步。

有一個算命攤。

在喧嚣的集市之中,這算命攤似乎非常詭谲冷清。

攤主一身黑衣,鬥笠的帽沿壓得極低,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不知為何,姜衡卻忽然迷了心竅,腳不受控制地朝前走去。

這是一種奇異的力量,自心而發。

他隐隐約約感覺到,這股力量,不是來自過去,或者說是前世之類的虛幻玩意兒,而是來自未來。

他的未來……

姜衡在攤前坐下了。

攤主微微擡了擡鬥笠,姜衡愣住了。

眼前這人雖然鬥笠壓得很低,臉上也因此罩了層陰影,但那雙眼睛……

姜衡伸出了手,那人本是低頭随意看了幾眼,看了一會兒之後,忽然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上上下下把姜衡整個兒打量了一番。

姜衡被那雙眼睛看得不自在。

“你……壽命真長啊……”

那人清清冷冷抛下這麽一句話,又原樣坐了回去。姜衡有些摸不着頭腦,又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動靜,才悶悶摸出幾枚銅板甩在桌上,起身往孟玥的方向跑去了。

那個人,還真是奇怪。

那雙眼睛……是金黃的,似乎能發光,瞳仁是豎着的,姜衡一時也想不起來什麽動物的瞳孔和那人是一樣的。

所幸姜衡向來心大,追趕上孟玥,便又是說笑打鬧。

剛剛他只片刻不在,孟玥手上已經塞滿了各色小玩意兒。

“你倒真是不客氣,讓冀大公子為你破費!”姜衡一邊酸溜溜地說道,一邊順走孟玥手上的一塊糕餅。

鄒久哈哈笑了兩聲:“無妨。”

姜衡卻忽然尋思到了什麽,忽然大聲問道:“你是不是喜歡孟玥!”

他這模樣看起來氣勢洶洶,在鄒久面前卻像是一只小雛鳥,還沒有學會飛翔,便喳喳叫着張開翅膀。

楚秀當即明白了姜衡的心思,或者說他早就看出來了。他轉眼看了一眼鄒久,這位威猛大公子怕是不能明白這些少年人心中的情愫。

少年人的情思呀……青澀、熱烈、單純、美好。似是絲絲細線,沒個玲珑心還就體會不出來。

這麽想着,楚秀的神情不免更加柔和了:“小公子可莫要多想,玥公主,只是像公子的妹妹……”

“你見過小葵?”鄒久問道,低頭盯住楚秀的臉。

楚秀輕微一抖:“沒有,沒有見過。”

沉默片刻,楚秀繼續說道:“我看這幾日公子待玥公主親厚,想必對待自己的妹妹也是如此。”

見鄒久沒有再追問,楚秀這才松了一口氣,四個人愉快地繼續前行。

忽然,姜衡餘光瞥見一抹黑影,他疑惑地看向道旁的屋頂,空空如也,以為是自己看花了,沒有多想。

那抹黑影落在一棵高樹之上,遙遙看着姜衡一行人走遠。

他摘下鬥笠,長發飄揚,有幾縷青絲繞在他額上龍角之上,金眸微眯,看着姜衡的身影若有所思。

“飓,那不過一個凡人,又如何值得你如此關注?”

一個同樣長着龍角的女子落在了他的身旁,有些疑惑地朝遠方看了看。

“不過随手拈來的一個凡人,把玩把玩而已。”龍角男子神情冷淡,又似是自言自語吟誦:

“王門孤子,壯齡夭折。”

“姜氏妙女,壽與天齊。”

龍角男子勾了勾唇角,“如此一改,倒也不錯,我倒想看看,你還能笑到什麽時候……”

待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陽光裏,他才偏頭對女子說道,“阿因,我們走。”

彼時陽光盛好。

三年後。

“什麽!是那個鄒久!”姜衡拍桌而起,十五歲的他已經初具風姿,身量拔高,卻是跟孟玥差不多高。

“他……他肯把這麽貴重的東西給你!”

孟玥的模樣比年少時柔和了不少,但英眉仍是不改,她反複端詳着手上一柄長戟,感慨道:“三年前有幸得大公子指點,他沒忘了我,用三年的時間,尋得珍貴材料,命名匠鑄就一把戰戟,這分量,卻是不輕呀……”

“你說的是這個戟的分量重,還是他對你的情意重?”姜衡問道,此刻他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咋咋呼呼,性子斂了斂,此時說話也沒有透露太多醋意,倒像是閨中密友的打趣。

“阿衡,冀大公子只是當我作妹妹,你可別多想。”孟玥随口回複,端詳夠了長戟,忽然下座,往庭院裏跑去。

姜衡知她是要去試試這把新的長戟,也跟了出去。

還是那樣的春日,還是那樣的陽光。

姜衡看着揮舞着長戟的孟玥,幾乎能把她所有的招式都印在腦中。

她是那樣的明媚,青青豔豔如園中葵。

孟玥舞畢,拿戟回房,恭恭敬敬放在了兵器列的首位,姜衡看着她,忽然吐出兩個字:

“晴光。”

“什麽?”孟玥問。

“此戟的名字,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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