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次日祁牧野還沒到面館,便遠遠瞧見蓬門面館門口圍了一大群人,伸長了脖子往裏面看,往裏面擠。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衆人望向祁牧野,黑壓壓的一片往她那跑。
祁牧野哪見過這場面,往後退了兩步就想往一旁躲。
“祁牧野。”許朝歌不知從哪走過來,擋在她的身前,“站我身後。”她張開雙手,像護犢一般将祁牧野包在身後,提防着躁動的人群,一寸一寸地往門口移。
“今日怎的這麽多人?”祁牧野疑惑道,這場面,簡直堪比當代粉絲接機。
“你昨日講的他們從未聽過,覺得新鮮,都想過來看看。”
祁牧野心情澎湃,她本擔心尹江的學子對這類事物不感興趣,甚至想了好幾種方案來激發他們的興趣,誰料到,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他們為此癡迷。但轉念一想,祁牧野擔憂道:“如此情況,對你的面館可有影響?”蓬門面館本就薄利,若大家為了聽她講學圍在門口,食客們進不來,那就顧此失彼了。
“無妨。”許朝歌捏捏她的手指,讓她安心,“我會讓曹炎維持秩序,實在不行,便歇業一天。你講的,我也喜歡聽。”
見祁牧野進了面館,大家努了勁地往裏面擠。擔心出現踩踏事故讓蓬門面館受牽連,祁牧野頓了腳步,轉身,雙手攏在嘴邊:“承蒙各位擡愛,祁某不勝榮幸。只是此處場地小,大家切勿擁擠傷到自身。祁某每日都會在這蓬門面館,祁某的所見所聞所知所曉也定傾囊相授,我們來日方長。”
衆人一陣喝彩,反而更拼了命地往裏面擠。
好言好語不管用,祁牧野只好換個方法。她彎着腰猛地咳了一陣,撐着膝蓋虛弱道:“大家都知道我大病一場,受不得刺激,若再被刺激病了,勞累我家表妹不說,各位也聽不到我的課了,得不償失不是?”
銘朝學子向來尊師重道,祁牧野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大家也不好駁了她的面子,站在原地低聲讨論。
“這樣,大家排成五排在外候着,也不要離欄杆太近,要是弄壞了,我可得賠許姑娘了。大家都知道,我不過是個窮酸書生,身無分文,可沒錢賠給許姑娘!”
一人起哄道:“賠不了就以身相許呗!”
衆人哄笑。
祁牧野揉揉鼻子,低頭看着腳尖,她也不知道不好意思什麽,可耳朵就是莫名其妙地紅了。她回望了眼許朝歌,後者也低頭斂着笑意。察覺到祁牧野的目光,許朝歌迅速對視一眼,又迅速別開。
“許姑娘這般非凡的女子,豈是······我等可以觊觎的?”祁牧野低聲笑道。
她收回心智,側身對曹炎道:“曹炎,你身強體壯,嗓門又大,今日就麻煩你幫忙維持一下秩序,若控制不了,及時跟我說。”
難得自己的大嗓門被人賞識,曹炎異常興奮,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祁公子盡管放心!”
祁牧野被人擁着進了面館。
其間,許朝歌偷偷捏着祁牧野的手指,低聲問道:“你可還咳?若是咳得很,我……”
祁牧野偏頭,偷笑着:“我裝的。”
許朝歌一滞,吐槽道:“老狐貍。”
祁牧野反而是接受了這個稱呼,她的手指在許朝歌的掌心輕輕一撓:“那你就是小狐貍。”
面館裏早有幾人點了花生候着了,瞧見祁牧野,紛紛起身行禮。
祁牧野也拱手彎腰,帶着歉意:“各位久等了。”
“祁兄無償傳授我們新鮮事,我們感激都來不及,等那麽一會兒不礙事的。”他們挪了位置,将主位留給祁牧野。
祁牧野也不謙讓,拿出随身帶的筆墨開始研磨。
“明德,把這桌子架在上面。”
她讓明德在桌子上架了張放倒的桌子,将紙張貼在上面,好讓外面的人也能看見。她曲着腿,提筆在紙上畫了張大致的大銘王朝疆域圖。
“哇!”衆人不由得發出感嘆。
“昨日我們講到,為什麽南北降水差異那麽大?”祁牧野看了眼大家,衆人看着她點頭,“這就是我所說的季風影響。就拿尹江為例,尹江雖不靠海,但往東走個幾百裏也能見到。到了夏天,從海上吹來的風帶來水汽,遇冷凝結就形成了雨,而北方多內陸,并不靠海,吹來的風沒有多少水汽,自然就不會降雨。”
“祁公子,昨日你不是說南面的風會往北面吹嗎?那我們尹江的風吹到北面,不也能帶來降水嗎?”
祁牧野笑道:“正如你吃飽飯,送個信件,跑個三裏五裏你還有力氣,若跑五十幾百裏,你可還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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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得把人跑廢喽?”
“是啊!人尚且如此,季風也是。我朝幅員遼闊,季風帶的水汽也不是無窮無盡的,雨也是有停的一天。就比如我們熟知的飓風。”祁牧野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尹江不是沿海地區,沒有見識過飓風的真實威力。在海邊,每每飓風來臨,房屋被摧毀,大樹被連根拔起,家畜被卷到天上,都是常有的事情。”
“待那風吹到尹江,削弱了些,就給我們帶來連日的降雨,再往北移,就連降水都少了,加上我們上節課講的秦嶺淮水那一條分界線,阻擋了南方的季風,是以北方就比南方幹得多了。”
“祁公子,風又怎麽能變成雨呢?”
祁牧野在角落畫了個降水示意圖:“其實我們現在呼吸的每一口氣都帶着水汽,不信各位往手掌呼一口氣,是不是覺得手掌濕濕的?”
衆人紛紛捂着手呼了口氣,驚嘆着。
“空氣中到處都是小水珠,只是它們太小,我們肉眼看不見罷了。就像我們剛剛呼出的氣,我們每日都在呼吸,也沒誰在鼻子裏噴出水是不是?只有當我們呼出的熱氣碰到我們冰冷的手掌,才感覺到濕意,這便是遇冷凝結。”
她拿着筆在紙上不斷畫着箭頭:“海上裹挾着水汽的風吹到陸地,遇到冷空氣,水汽凝結成水珠,一滴,不足以降落,待兩滴三滴越聚越多,聚到雲層無法負擔時,天空就開始下雨。”
衆人點點頭,茅塞頓開。生活幾十年,只知道天陰了要下雨,但從未有人告訴他們,為何會下雨,雨又是如何形成的。
扯着嗓子說了那麽久,祁牧野握拳咳了幾聲,商量道:“各位,今日講了降雨是如何形成的,不如明天我們來講講當遇到暴雨時,該如何應對?各位若是感興趣,老地方,老時間我們不見不散。”
“時候不早了,各位要是覺得肚子餓了,來蓬門面館吃上一碗面再走。”
大家站了一上午,又聽了一上午的課,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疲憊得很,巴不得早點坐上吃點東西舒坦舒坦,祁牧野話音剛落,大夥兒掏着錢袋子就要進門。
讀書人注重面子,插隊推搡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做,加上祁牧野就在一旁看着,更加拘謹,老老實實地排着隊等待叫號。
“祁公子。”許朝歌端來一碗茶水,“辛苦一上午,喝點茶休息一下。”
祁牧野看着碗中黑魆魆的茶水,遲疑道:“這是······”
“剛才讓人在陸大夫那抓的潤喉茶。”
祁牧野挑眉:“苦的?”
許朝歌哭笑不得:“甜的,我放了糖。”
葉珉儀不知從哪冒出來:“祁公子,姐姐特地讓我去買的冰糖,保證不苦!”
祁牧野接過,頓首謝道:“多謝許姑娘。”
她端着碗一飲而盡,還未來得及将碗還給許朝歌,便被旁人拉着問問題了。
“許姑娘,我一會兒還你。”祁牧野頻頻回頭。
許朝歌笑道:“知道了。”
面館食客衆多,駐足一會兒,她也去忙活了。
翁子渡去得晚,瞧見蓬門面館門口的一條長龍,還以為許朝歌推出什麽新口味的面食,上前一打聽,才知道祁牧野在這裏講學,下了課大家幹脆在這吃碗面了事。
“祁公子是個不簡單的人吶!”待輪到自己,翁子渡不禁對許朝歌感嘆,“既做了自己想做之事,又照顧了許姑娘的生意。”
許朝歌靠在櫃臺上,看着遠處正舉着圖紙不斷講解的祁牧野,眼中盡是傾慕之意。
那是祁牧野,自然不是一般人。
瞧見翁子渡,祁牧野熱情地向他招手,翁子渡向許朝歌知會一聲,大步向她走去。
“姐姐。”葉珉儀湊過來,在許朝歌耳邊輕聲問道,“翁公子和祁公子,你更喜歡誰?”
許朝歌看過去,那人正舉着書卷與翁子渡讨論着什麽,談到興起之處,仰着頭笑了好幾聲。視線交彙,她眼中的點點光芒盡數落入許朝歌的雙眼。許朝歌不自覺地停了呼吸,看她被衆人包圍着,看她滔滔不絕,看她照亮整個世界。
“我……”許朝歌轉了話頭,嬌嗔着拍葉珉儀的肩膀,“不許在背後議人是非!”
“這如何算議人是非?祁公子和翁公子,都是我們心中的翩翩公子,只是二人性格不同,不同人心中,喜歡的也都會不一樣吧。”
“你呢?你喜歡哪個?”
葉珉儀毫不避諱:“我更喜歡翁公子,溫文爾雅,說起話來如沐春風。”
“姐姐你呢?你喜歡哪個?”
“我……”許朝歌輕哼一聲,“我誰都不喜歡,我最喜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