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宮,夜宴。
管弦作樂,歡舞一堂。
姜衡掃視一圈,夏國、知國、冀國的人都來了,他想着,可惜孟玥不能來,不然琚國人也有了。
對面坐着知國的公子千皓和他的夫人鄒楠,千皓冷着臉,和鄒楠之間硬是拉開了距離,鄒車雖是鄒楠親哥哥,坐在鄒楠旁邊,卻也不便離得太近,只偶然與她交談幾句。
夏王和姜禦都向千皓敬了酒,千皓皆禮貌回應了,只是那張臉上似乎永遠沒有表情。姜衡撇撇嘴,暗想千皓這個表情,跟死了夫人一樣。
輪到姜行敬酒了,姜衡撐着腦袋,看自己二哥吐出幾句與性格不符的文雅言辭,心底冷嘲熱諷了一番,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水,忽然感到不快。
“我也要喝酒!”姜衡沖自己身旁的二哥喊道。
“你?喝酒?”姜行輕笑了一聲,端起酒樽又飲了一口,得意道,“等你十六歲的時候再說吧!”
姜衡不再理他,自己這二哥嘴裏永遠吐不出好聽的話,但是偏偏就是二哥坐在自己身邊,他也找不到別人說話。
“二哥,這知國不是一向跟冀國交好嗎?怎的忽然跑來我們夏國了?我看着他們,真是不爽。”
姜行往對面看了看,千皓臉色難看,鄒楠也微微蹙眉。
“冀國和知國早有婚約,冀國本來要嫁嫡公主鄒葵,那小公主據說是冀國的第一美人,聰明伶俐,能歌善舞,但是卻忽然從城樓上跳了下去,冀國沒辦法,只好嫁了這個相貌平平,年紀比千逢月還大三歲的庶公主。本來要娶佳人,忽然被阻擋,這千逢月,心裏能痛快嗎?當然看冀國不爽了。”
姜衡點了點頭,姜行身邊的姜禦正好聽見這一番理論,也壓低了聲音發言。
“千逢月雖排行第三,卻是嫡出長子,這知國也早該是他的,而知國國力弱,不好與冀國起争執,縱然知王叮囑千逢月不可發脾氣,但是他正是年少氣盛之時,怎肯讓自己的國家被冀國壓制,只能以此方式讓冀國難受。”
隔着一個姜行,加上樂聲太響,姜衡也聽不見自己大哥說了什麽,就專心看着前面夏國女子跳舞,越看越無聊。
“怎麽每次都是這個舞呀!”姜衡不滿地叫了一聲。
“阿衡,父王倒是覺得,她們的舞更加純熟了。”夏王和藹笑笑,“樂伎排舞并非易事,阿衡還是賞舞吧!”
“哦。”姜衡點點頭,再度安靜下去。
“既然小公子覺得乏味,賤內也是善舞的,不如讓她舞一曲?”千皓忽然開口,一向冷漠的臉上難得有了幾分別樣的微妙表情。
“什麽?”鄒車愣了,“妹夫,這不妥吧……”
鄒楠好歹一國公主,公子夫人,怎可像個舞姬一樣供衆人取樂?
“有何不妥?”千皓正是吃準了鄒車不會把話說絕,反問道,他冷笑一聲,面色如常,舉起酒杯飲了一口。
“知公子,不必勞煩夫人了。”姜禦勸道。
千皓淡淡瞥了鄒楠一眼。
“無事。”鄒楠起身,輕提裙擺走到中央,欠身行禮,“那麽妾身獻醜了。”
“夫人不必多禮,随意便可。”姜禦見無法勸阻,微微吐出一口氣,好讓語氣輕柔,婉言緩和氣氛。
“多禮?在外人面前會裝罷了。”千皓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鄒楠身量高挑,着藍色的牡丹紋裙子,更是撐起了一股雍容。千皓話音剛落,她臉色微赧,裝作沒有聽到,抖了抖衣袖,作勢起舞,周圍器樂也開始奏樂。
衣裙綻開,舞姿曼妙,歌聲婉轉。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唉。”姜行搖了搖頭。
“二哥為何嘆息?”
姜行聳聳肩:“夫人把公子視作神明,又能得到什麽呢?還不是那人的不屑與輕視。”
“那也是她做錯在先,既然害死了妹妹,就應該受到懲罰。”
正當衆人欣賞舞姿之時,忽然樂師中有一人抽出琴下匕首,直直刺向千皓!
剎那衆人驚呼。
“皓!”鄒楠驚叫一聲,飛快撲了過去,那速度快得像一道光,衆人只見一抹藍影閃過,回過神來,鄒楠已經中傷倒在千皓桌前,鮮血自胸口處汩汩流出。
“抓住他!叫侍醫!”姜禦馬上下令,霎時,外面的夏國、知國守衛,把舞殿圍了個嚴嚴實實,那名刺客很快被捉住,當場殒命,姜行見狀,趁亂沖出宮殿。
鄒車忙前去攬起自己妹妹,高聲斥道:“你們夏國到底安了什麽心!我們好心來夏國,想要求得三國和睦,你們卻使出這種陰毒的手段!可憐我妹妹才十九歲!”
“冀公子怕是誤會了,我們也未曾料到居然會有刺客,”夏王仍是和藹态度,“倒是冀公子你,不先問問你妹妹傷勢,卻着急,先把事情推到夏國。”
“皓……”鄒楠緩緩挪動,想要起身看一看千皓,但是千皓不為所動,面色更加冰寒。
“難怪都說夏國無禮野蠻,我自己的妹妹受傷,難不成是我這個哥哥害的不成?”
“那可真難說。”姜衡忽然站起,叉着腰高聲叫道,“誰知道你像個人的皮囊下面是顆怎樣的心!”
鄒車冷笑道,“小公子,您對我不滿,在下雖委屈,卻也能容忍,但,難道就要因為你們夏國人相互包庇,我這個孤苦的冀國人就要在此受屈辱?我雖然溫和,并非可欺!”
“你給老子閉嘴!”
姜衡突然抽箭上弦,直直指向鄒車。
“阿衡!不可沖動!”姜禦斥道。
“老子告訴你,老子想殺你,才用不着什麽刺客,老子一箭下去,你們都得完蛋!”
鄒車一愣,正要說話。
“夠了。”千皓忽然發聲,自座位上站了起來,緩緩踱了幾步。
“妹夫,我妹妹她雖然不能讓你滿意,但她也……”
“冀二公子,你也閉嘴。”千皓冷冷道,無視鄒楠,邁步走向那具刺客屍體,“我看這名刺客……有些面熟啊……”
鄒車有些不解地看着千皓。
“這刺客是冀國人!”千皓的音量放大,震得滿堂人不敢說話,只靜靜等待下文。
“鄒楠,”千皓扭過頭,面色及其嫌惡,“你……好惡毒的心啊……”
“皓……”鄒楠瞪大眼睛,似乎想說些什麽,可她一張口,便有鮮血湧出,堵在嗓處,難以發聲。
“你以為你設下這個局,我就會感激你嗎?”
千皓往鄒楠倒地的方向走了兩步,遠遠看着她:“你派人來刺殺我,然後你替我擋住,企圖得到我的垂憐?真是可笑,很可惜,我千逢月還沒有那麽好戲耍。”
“什麽?”姜衡歪了歪腦袋。
鄒楠氣息奄奄,眼中滿盈淚水,微微吐出幾個氣音:“不……皓……我沒有……”
鄒車抱着自己妹妹,一言不發。
“侍醫來了!”
“不許救她!”千皓斥了一聲,又轉眼瞪着鄒楠,語氣雖然平了下去,但字字紮心,“你可知,出此計策,會損害我們三國的關系,當初你害死小葵,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亂子,你又有何顏面說,這是因為愛我?”
千皓吸了一口氣,眼睛也有些泛紅,情緒似乎壓抑了很久,終于吐出幾句狠話:“你太惡心了!小葵為什麽會有你這樣的姐姐!你這種人!我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你的!”
“侍醫來了!”
“我說了不許救她!”
“這裏不是知國,由不得你做主!”一個女聲忽然從門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