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許朝歌緊閉雙眼,不敢過多呼吸。

見許朝歌沒有反應,祁牧野換了口氣,以商量的口吻:“朝歌,我們和好吧?”

她手指貼着牆壁,摟住許朝歌的腰身。許朝歌呼出的氣息打在祁牧野的脖子上,帶來一股暖意。

“不要再生我氣了,好不好?”

祁牧野的手指不斷摩挲她的虎口,磨得心窩癢癢的。許朝歌睜開眼,祁牧野的側臉近在咫尺,呼出的氣又會反彈到臉頰上,惹得鼻子濕濕的。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內心想立刻答應她,可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若是答應她了,以後呢?以後她又突然消失了,自己怎麽辦?這兩天的自我折磨又算什麽?

“朝歌。”祁牧野輕聲喚她,“你不理我,我心裏難受得很。來尹江一趟很不容易,我們不要消耗彼此的精力了,好嗎?”

祁牧野衣衫單薄,說話間,身子仍忍不住顫抖。許朝歌松開緊握的拳頭,手下的布料被揉得布滿褶皺。她遲疑許久,才緩緩攀上祁牧野的脊背,擁抱這個她等待了許久的歸人。

“看你表現。”良久,許朝歌才悶悶道。

次日清晨,祁牧野推開門,門口放着一個包裹,打開一看,竟是一件牙白氅衣和一件夾襖,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放的。祁牧野喜滋滋地回房換上,特地在窗邊站了一會兒,一點都不冷,暖和得很!

既有了衣服,祁牧野更沒有在家待着的理由,在腰間挂了錢袋子,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跨出門去。

她就像個買了新衣服的臭屁小孩,特地繞了遠路,就為了顯擺許朝歌給她買的新衣服。

“祁公子,我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呢!”因為繞路,祁牧野晚了些,面館已經陸陸續續來了食客。

“你這一身,可是新衣裳?”

祁牧野咧着嘴,十分高傲:“對啊,今日頭一次穿。”

衆人紛紛圍上去:“這材質,這針線,花了不少錢吧?”

祁牧野在位置上坐下:“不清楚,我表妹給我買的。”

大家第一次從祁牧野口中聽到她的家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圍着她七嘴八舌。

“怎麽從未聽你說起過這個表妹?”

祁牧野有些心虛,環顧四周,沒有許朝歌的身影,這才弱弱開口:“我做了錯事,惹她生氣了,不好提起她。”

“她生你的氣,竟還給你買衣服?”

“昨晚向她道了歉,估計氣消了點。”

“你這表妹,長得可好看?”

祁牧野不假思索,十分肯定地點頭:“好看!”

“有多好看?”

“嗯······像許姑娘一樣好看。”

衆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紛紛在腦海中幻想表妹的模樣。

葉珉儀:“你今日穿着新衣服來,可不能幹我們這些活,安靜待着吧。”

祁牧野點點頭:“今日特殊,我就不幫你們了,改日我換身衣裳,再幫你們擦桌子。”

曹炎吼着個大嗓門:“換什麽,表妹給你的心意哪能換下來?就是睡覺,也要捂着它睡!”

衆人哈哈一笑。

“依我看。”葉珉儀繞着祁牧野打量,“祁公子換上這一身,若面色再紅潤一些,倒真像是個翩翩公子!”

祁牧野:“我之前不像翩翩公子嗎?”

汪明德嘲笑道:“之前像個窮酸書生!”

汪明理附和:“不是像,就是個窮酸書生!”

祁牧野皺起一張臉。

大家圍在一起你說我笑,一時忘了形,連許朝歌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許朝歌正巧在書肆碰見翁子渡,二人一路聊着回到面館,正巧看見面館的幾個夥計笑得人仰馬翻,她正想上前看看怎麽回事,就看見被圍在中間的祁牧野。

她瞬間黑了臉,瞪了眼那個不知好歹的家夥,轉身換了另一副面孔,對翁子渡說道:“你先找個位置坐一下,我一會兒給你端過來。”

翁子渡拱手謝道:“那就麻煩許姑娘了。”

許朝歌轉身帶着脾氣掀開門簾,靠在牆上抱着手平息心中的怒火。

祁牧野一見到翁子渡,便站起身,跟在他後面與他坐在一起。

小孩子嘛,碰見個人就要上去顯擺一下。

翁子渡款款落座,笑道:“這般冷的天,祁公子也要來蓬門面館?”

祁牧野不答反問:“這般冷的天,翁公子不也是雷打不動地來吃面?”

翁子渡給兩人倒了茶水,低頭含笑:“我是今日與許姑娘碰巧碰到,幹脆一同來吃碗面。”

“那我是······”來看許朝歌的。祁牧野一時語塞,展開雙手轉移話題,“看我的新衣服!”

翁子渡絲毫不吝啬他的贊美,由衷贊嘆道:“很好看,貼合你的氣質。”

祁牧野聽着舒服,眯着眼睛喝着茶水。

許朝歌從祁牧野身側走過來,她俯身端到翁子渡眼前,柔聲道:“剛出鍋的,小心燙。”

翁子渡頓首:“謝許姑娘!”

“你慢慢吃。”她在祁牧野身側一頓,板着臉,冷着聲音,“你出來。”

事發突然,祁牧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她回過神,許朝歌已經走向門口。

翁子渡也被這句話吓到,他看向祁牧野,用氣聲問道:“怎麽了?”

祁牧野又看了眼門口的許朝歌,聳聳肩,以最無辜的語氣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她像個被班主任叫出去談話的搗蛋學生,提溜着眼睛,觀察周圍的環境,一步一步拖延自己的動作。

見祁牧野向她走來,許朝歌一個轉身,帶着她往一旁的巷子走去。

祁牧野低着頭,默默跟在後面。

許朝歌在巷子盡頭停下,轉身等她走上來。

祁牧野一直低頭思索許朝歌生氣的原因,一個沒注意,走過了頭,與許朝歌撞個正着。

“可有傷着?”祁牧野關切道。

許朝歌站在原地,目光越過祁牧野,望向巷子口道人流,她抿着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有時候,沒有表情就是最可怕的表情。

“你為何還要來這?”十九歲的許朝歌不像十七歲那般喜形于色,她沉着嗓子,聽不出任何情緒。

明明祁牧野比許朝歌年長幾歲,可不知怎的,她被許朝歌的氣場吓到。祁牧野低着頭,偷瞄許朝歌的臉色,小心翼翼。

此刻她肯定不能說些“來見你”的玩笑話,腦中不斷思索着措辭:“你給我買的新衣服,我總得穿着過來讓你看看吧?”

許朝歌才不會相信這些說辭,她盯着祁牧野,一字一句道:“回家去。”

“在家待着,和在面館待着,不都是一樣的嗎?在你這還有人陪我說話。”

許朝歌輕嘆一聲,柔和了語氣:“回家好好歇着。”

她牽起祁牧野冰冷的手指,用自己的手掌溫暖它:“你比我大,怎麽還這樣任性?”

“回家睡覺。”許朝歌如哄小孩一般。

“知道了知道了。”祁牧野無奈道,“我真的就是過來給你看看我的這身衣服。”

她勾着許朝歌的手指轉身:“那我回家等你。”

許朝歌輕聲回應。

“衣服可還合身?”她突然問道。

“合身,你從哪買的衣服?剛剛好,穿上去暖和不少,改天我再去買一身回來。”

許朝歌心中竊喜,眼神明媚了許多,勾着嘴角語氣輕快:“有空了我再給你······買一套。”

“那我回去了。”祁牧野站在巷子口,晃動許朝歌的手臂,雖說覺得奇怪,但她還是說出口,“你早點回來。”

“知道了。”

來銘朝三次,她的生活都被自己制定的任務支配,都沒好好逛逛尹江的集市。

在現代,祁牧野就是個喜歡獨處的人。相比與朋友一起逛街,她更傾向于獨自一人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不用将就,不用成全,一切聽從自己的內心,想去哪就去哪,累了就坐在椅子上,看着人來人往,閉上眼細細感受這個世界。

現在祁牧野便也是這樣。穿着許朝歌送的衣服,抵禦了不少寒冷,讓她能悠閑自在地游蕩在尹江的街道上。腰間挂着這些日子攢下的錢,看看雜耍,買一些小玩意,累了就坐在路邊,靠着矮牆看着那些為生活奔波的大銘百姓,就好像是看一場3D版的大銘生活紀錄片。

她覺得她是幸運的,能有幸成為大銘歷史中的一員,能參與許朝歌的生活。

祁牧野估摸着時間,在鐘聲未響之前沖回了家。就像是偷偷溜出去的小孩,在“媽媽”回來之前跑回家,營造一直在家的假象,乖乖地在沙發上等待“媽媽”開門。

祁牧野一回到家,就立馬脫掉氅衣,鑽到被窩裏,彎腰特地将被子揉皺,枕着枕頭,裝出一副安詳的睡姿。

被窩還沒睡暖,門外就傳來許朝歌的腳步聲。祁牧野緊緊捏着床單,屏息凝神,豎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動靜。

許朝歌在門外叩了兩聲,為了營造熟睡的假象,祁牧野硬是忍着沒應。

許朝歌在門外等了好久也沒有聽到祁牧野的聲音,她挂心祁牧野的身子,內心糾結一會兒,終是選擇推門而入。

祁牧野安靜地在床上躺着,被子随着她的呼吸,有規律地上下起伏。靴子被整齊地擺在床邊,床頭還放着幾本書,最上面的那本半開着,似乎睡前還在翻看。

比起兩年前的祁牧野,她瘦了很多,眼窩深邃了不少,嘴唇依舊是沒有一絲血色,許朝歌想起她擁抱她時,那硌人的骨感,心疼得快要滴血。這兩年,祁牧野應該也不會好受,不然也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變得如此疲憊。

她伸出手,指尖描摹着祁牧野的眉眼。這兩年,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這對眉眼,思念越深,卻愈加模糊。今日,她總算真真切切地觸摸到這人了。

“祁牧野。”她忍不住喚出聲。

“嗯?”祁牧野下意識回應。

許朝歌并未料到祁牧野已經清醒,手指像是觸了電一般彈開,匆忙掩于袖子中。

祁牧野也被自己的這聲回應吓到,此刻若再裝睡就有些過頭了,她只能裝作睡眼惺忪的樣子,啞着嗓子問:“怎麽了?”

“我吵醒你了嗎?”

祁牧野搖搖頭,坐起身:“我睡飽了,自己醒的。”

許朝歌低着頭,抿着嘴,欲言又止。

“你吃飯了嗎?”許久,她才找出這樣一個由頭。

“吃了個馍馍。”

“可吃飽了?”

“吃飽了。”

……

相顧無言。

許朝歌神情窘迫,她環顧四周都沒找到繼續留下來的借口,從脖子漫上一大片紅潤,直逼耳垂。她急促地站起身,舌頭有些打結:“那你,那你先休息,餓了跟我說。”

說着,就要往外逃。

“朝歌。”祁牧野拉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帶到床上,“我有東西給你。”

許朝歌将碎發攏到耳後,不去看祁牧野:“什麽東西?”

祁牧野從枕頭底下掏出個做工精美的鐵盒子交給許朝歌:“路過香粉店,就進去看了眼,覺得這香味特別适合你,便買下了,本想着偷偷給你,但既然我們現在見面了,不如早些送你。”

鐵盒上镂着一個站在枝頭昂着高傲的脖子的鳳凰,它展開翅膀,眼睛望着不遠處的太陽,好像随時都會展翅高飛。盒子裏是細膩的香粉,仔細聞,還有一股橙花的香味。

“為何要送我這個?”

“我看城裏女子都喜歡這個,既然大家都有,你也不能少。”

許朝歌關上鐵盒,婉轉笑道:“城中女子可喜歡不少東西,你都要送我?”

她眨動着雙眼,眼波流轉,凝視着祁牧野的眼眸,隐約透出的調皮神情仿佛讓祁牧野見到了十七歲時的許朝歌,在她心底蕩起了漣漪。

“送!待我有錢了,你想要什麽,我都送給你!”

“朝歌。”祁牧野牽起許朝歌的雙手,鄭重道,“平常都是你照顧大家,體貼大家。但我想讓你知道,在我這,你也還是個孩子,你也是個姑娘,你也理應得到照顧,得到別人的體貼。江姨不在了,這個別人可以是我,也應該是我。我也可以給你幸福的生活,我們依舊可以像以前一樣。我答應過江姨,要照顧你一輩子,我說到做到。”

許朝歌垂着眼眸,注視着兩人緊握的雙手,含着羞赧的笑意問道:“此話當真?”

“我何曾騙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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