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珂是被一路抱進房裏的,常嬷嬷見狀,領着屋裏伺候的丫鬟退下,讓他倆獨處,壓根沒瞧見易珂求救的目光
她現在不想跟他獨處,因為他在發火,而且很明顯是對她發火
回家的路上,她越想越不對勁,明明上青樓的人是他,該生氣的人應該是她,怎麽反倒他比她還火了?而且還故意讓她難堪,故意這樣抱她,都進屋了還不放!
“可以放我下來了吧?”她口氣不善地道
別以為他發火她就會怕!她好歹也大了他兩歲,沒将他那丁點脾氣放在眼裏
夏熾默不作聲地瞅着她,瞅得她心底有點毛,口氣緩和了點,道:“可以放下我了嗎?”差不多得了,別太過分了
“你哪裏做錯了?”他沉聲問着
“……我哪裏做錯了?”她氣勢有點弱地反問
“還不知道錯在哪?”
瞧他像個耐着性子循循善誘的夫子,她壓下的怒火瞬間爆發,毫不客氣地道:“你呢?你要不要說說你哪兒做錯了?”
她才不管他到底幾歲,橫豎他就是不能去青樓,就算是皇上要他去,他也必須抗旨!
“我?”
“是啊,你扪心自問,你到底做錯什麽”
夏熾垂斂長睫,狀似沉思,半晌才道:“不知道”
不知道三個字就像是熊熊大火,瞬間燃爆她才稍稍撲滅的火苗“你居然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剛剛去哪了?”
裝傻不成?他到底什麽時候變成這種沒有擔當的男人了?犯錯不認錯,還裝傻充愣……誰把他教壞了?
“盤香樓”
“對,你還知道你去了盤香樓!”
“那又如何?”
又如何?易珂瞬間變成爆炭,硬是掙紮着想從他身上跳下來,可惜他就是銅牆鐵壁,掙也掙不月兌,最終只能惱火地推了他一把“放開我!從你身上聞到這種庸脂俗粉味,就夠我惡心的!”
“為何?”
還問?“你到底知不知道盤香樓是青樓?難道你在裏頭沒有一堆女人坐在你身旁?”否則他身上的味道是從哪染上的?無恥!
“為何我不能去青樓?”
“當然是——”她氣沖沖地開口,卻突地頓住
她能說什麽?如今在他眼前的是燕翎,不是易珂,她只是他的義妹,她憑什麽幹涉他?
忖着,她像是鬥輸的公雞,瞬間氣勢頹喪,抿着唇不說話了
她算什麽呢?他收留她,萬事由着她,還說要娶她為妻,充其量不過是因為他心生內疚,盡其彌補罷了,無關情愛,是她一廂情願想岔
思緒如浪打來,她莫名感到難受,一種她形容不來,教她想要獨處的難過充塞在心間,覺得委屈悲傷又難受,可又覺得難過的自己根本是個笑話,她又不是他的誰,沒有約束他的資格,無力嘆口氣,餘光瞥見他似乎還在等她回覆,這才意興闌珊地道:“去呀,想去就去,我确實做錯了,不該管你,可以放我下來了嗎?”
她明白她做錯什麽,她認錯,她道歉,成了吧
等了一會,他還是沒有動靜,絲毫沒有放她下來的打算,她不禁咂着嘴,“你還想怎樣?”她都道歉了!
“我只是為了得知一些消息才去的”沉默半晌,他才淡聲解釋着
“非得在青樓?哈,大夥聊事非得上青樓,往後我要找姊妹淘聊事,幹脆就約倌館好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敢?”他沉聲道
“我有什麽不敢的?”她好笑反問
像她這種敢明目張膽追着男人跑的公主,她還有什麽不敢的?
夏熾眉目一沉,抱着她往榻上一坐,将她按趴在腿上
在易珂還沒搞清楚他要做什麽時,一個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臀上,她先是怔了會,随即羞怒罵道:“你做什麽!”
“處罰”話落瞬間又打了一下
易珂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羞紅的,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竟像個娃兒一樣被按住打臀……
“我到底做錯什麽你要這樣罰我?那你做錯時我也可以罰你嗎!”他竟敢這樣待她……從沒人敢這樣待她的!
“你不該去盤香樓”
“我去盤香樓還不是你害的!你不去的話我會去嗎?”她越說越覺得委屈,眼眶不受控地泛紅
“我說了,我去盤香樓,是因為我要知道陳知府對你遭暗算的那樁案子查探得如何,還有方語的父親身分是否查出了”
易珂惱歸惱,氣歸氣,到底還是有幾分理智,分得清他說的是真是假“就算這樣,也不用非去青樓談事!”薊州城是比不上京城繁華,可大街上酒樓茶肆到處都有,哪兒不能談事?
雖說她沒去過青樓,但是以往也聽皇嫂們提過京城裏青樓館館多得是,又說青樓女子美豔又有手段,甚至有些小館更能用誘引男人,勾得男人夜不歸宅,教內宅婦人莫不使出渾身解數阻止男人上銷金窩
夏熾哪裏知道她想到哪去,自顧自地解釋着“那是他們邀的,許是認為送了美鬟我不收,所以想讓我進青樓挑挑是否有眼的”
“合眼後要做什麽?”她眯眼問着
“天曉得呢?不過是他們的想法罷了,我只是問了想知道的事就想趕緊回家,誰知道夏煊卻緊急來禀,說你在盤香樓裏不見了”本是神色淡淡,可話到最後,目光又森冷了起來
易珂眨眨眼,自知理虧,蹶了蹶嘴道:“我這不是要去找你嗎?誰知道一進盤香樓,夏煊和夏煌就被一些姑娘拖住了,我急着找你,就沒管他們,哪知道經過通道,一扇門突然打開把我拉進去……”她越說越小聲,見他臉色越來越吓人,趕忙又道:“後來也沒事嘛”
“沒事?”
“沒事啊,你不也看見了,那兩個男的全都被我打趴在地了,我能有什麽事?”有事的是那兩個男人,也不知道找了大夫沒,其中一個恐怕要絕子絕孫了
“還有那個蒙面的黑衣人呢?”
易珂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黑衣人突然離開,是因為他做了什麽,所以……後頭的險況,他也瞧得一清二楚,難怪臉那麽臭
“我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要攻擊我,我有回擊,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力道太小還是怎地,他半點反應都沒有”一般被那條鞭子抽腿的話,通常都會當場跪下的
“是啊,如果我沒有趕到,你如何是好?”他的嗓音透着壓抑的沙啞
“可我怎麽知道青樓裏會有人想對付我?”找個高手對付弱小姑娘,到底是哪門哪派的丢臉手段?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可是只要你乖乖待在家裏,不就什麽事都沒了?”他在家裏布下天羅地網,誰敢上門,必定能一擊即中,偏偏她出了門……為何非得教他這般傷神難過?
易珂很想反駁,張了張嘴,發現只要她反駁,就顯得她無理取鬧
“如果你今日忘了帶馬鞭,抑或是今日拉你進房的不只兩個男人,你又要如何逃出生天?”當夏炀跟他說夏煊緊急來禀的消息,他渾身血液像是逆流一般,一刻都不能等,非得确定她安好不可
看着倒在地上的兩個男人,他無比慶幸先前因為夜襲一事後就給她一條特制馬鞭;看着被他用碎銀擊中腿的黑衣人,他無比慶幸自己趕得及救她;馬市裏欲偷襲的人絕對是沖着她而來,如今她落單,如果沒能來得及找到她,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你送我的馬鞭,我向來不離身,況且我又怎麽可能那麽倒楣地遇上……”話未說完,她已經被他緊緊摟進懷裏,屬于他特有的冷香味沁入鼻息間,總能教她安心……
不對!他為什麽抱得這麽緊?她的胸幾乎毫無縫隙地貼在他的胸膛上,隐約還能感覺到他沉又勻的心跳,鼻息噴灑在她的頸邊……他到底在想什麽,怎能這樣抱着她?
“人永遠不要心存僥幸,因為誰都不知道無常何時降臨”他啞着聲道
認識他太久,久到他嗓音上的細微變化她都能聽出端倪,推敲出他的心境
他在恐慌不安,也許是因為怕沒将她照顧好,對不起燕成,也許是因為她的死像道巨大的傷痕,一直假裝平靜地躺在他的心底
她猶豫了下,輕撫着他的背“對不起,往後我不會亂跑……不過,前提是,你不能再去青樓”
夏熾沒吭聲,她無奈地把臉貼在他肩上,小手沿着背脊往上,輕撫着他的後頸,本是想安撫他,豈料她的指才觸上,他恍似驚弓之鳥,坐直了身,單手撫着後頸,神色慌亂地別開臉
“怎麽了?”她不解地瞅着他泛紅的耳垂
還沒等到夏熾回應,外頭傳來夏炀的聲音,“二爺,夏煊和夏煌說要來拜別二爺”
“拜別?”易珂疑惑問道:“他們要去哪?你要讓他們兩個先回京城嗎?”
“不,是二爺要他倆離開夏字班”夏炀在外頭搭了話,壓根不管二爺到底氣不氣,橫豎現在要是拉攏不了燕姑娘,他就得少兩個兄弟了
“為什麽?他們做錯什麽了?”易珂拉着他的衣袖問着
夏熾還是搞着後頸,臉也沒轉過來地道:“他倆帶你去盤香樓,無視我這個主子的命命,不該罰嗎?”
“這話聽來不太對,你既然把他們留給我,我也是他們的主子,他們不過是聽我的命令帶我去盤香樓,有什麽好罰的?”
“他們帶你去盤香樓,卻讓你走丢,讓人有機可趁将你拉進房,甚至讓黑衣人襲擊你,本該重罰”
“我還是覺得不對!又不是他們讓我走丢,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都不回家,一回家又馬上出門,也沒跟我說一聲,我一聽說你在盤香樓,自然走得急,自然容易遇上麻煩,說到底還是你害的,你罰他們不合理”
“他們洩露主子的行蹤,不可饒恕”
易珂聽至此有些光火地往他胸膛一拍“怎麽,洩露你的行蹤給我都不成了?我不能知道你去哪嗎?”
夏熾直睇着她,驀地勾出淺淺笑意“所以你要保住他們兩個?”
“當然”她斬釘截鐵地道
夏煌一向是跟在他身邊的,而夏煊……雖說她老氣他木頭心思,不懂轉圜,但他倆的忠心是無庸置疑的,因為一點小事重罰忠心随從,會寒了底下人的心
“行,往後讓他們寸步不離地跟着你”
易珂聞言,眉頭微微攏起“不用吧……”那得多煩人,她最不耐煩身邊有人跟着,以往她的兩個大宮女也甚少跟着她東奔西跑
“既是他倆的主子,就得讓他們随侍在側”夏熾說着,見她的嘴動了動,搶在她之前又補上一條約定“可他們畢竟是夏字班,是夏家人,在必要時候,還是以我的命令為先”
易珂聽完,為之氣結她本來想說自個兒的随從,往後随便她發落,她怎麽說怎麽做,哪知道他又補上這一條!
“我不是你的義妹?我不算是夏家人嗎?”
“你姓燕”聽她咂着嘴,他不禁笑意微露地道:“除非你跟着我姓夏”
“……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