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溫度恰人, 燈光柔和,這兩天打球體力消耗大,餘鶴只躺了一會兒就昏昏欲睡。

在傅雲峥身邊, 他總是犯困,猶如要把前幾年失眠缺的覺都補回來。

半夢半醒間,聽到傅雲峥對他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餘鶴張開眼, 下意識坐起身想要扶傅雲峥。

傅雲峥按着餘鶴的肩頭讓他躺回去:“不用,既然一起住,總不能我一動你就跟着起來,這些事情我一直都是自己做的。”

餘鶴嗯了一聲, 他知道傅雲峥性格獨立要強,即便坐在輪椅上也有着足夠的自理能力。

傅雲峥最忌諱旁人把他當成需要照顧的殘疾人看待。

餘鶴便沒再動,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息,看着傅雲峥左手扶着床頭的扶手,右手拽着吊環憑借臂力挪到輪椅上。

昂貴的電動輪椅足夠穩當,沒有産生絲毫移動, 傅雲峥安安穩穩地坐下,轉動輪椅出了卧室。

直到傅雲峥離開, 餘鶴把懸在胸前的那口氣吐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浴室響起水聲, 聽起來像是傅雲峥用完洗手間順便洗了個澡。

一共過了将近四十分鐘, 傅雲峥才回到卧室。

餘鶴關掉正在看的直播, 從床上坐起身, 瞧見傅雲峥的衣角有些濕,就把毛巾遞過去:“洗澡了?”

傅雲峥回到床上, 解開睡衣把濕了一角的上衣脫下來,神色晦暗, 顯然是有點不高興。傅雲峥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對自己的要求很高,這會兒和那塊兒衣角過不去,餘鶴猜測他是在為弄濕衣角生悶氣。

餘鶴把下巴搭在傅雲峥肩上:“看什麽呢?”

“沒什麽。”傅雲峥随手把睡衣搭在衣架上,主動伸出手臂擁着餘鶴,在餘鶴耳邊輕聲說:“我剛剛做了清潔。”

餘鶴呼吸微窒,喉結上下滑動,降下去的旗幟再次升起:“以後別做了吧,聽說很不舒服。”

“還好。”

傅雲峥緩緩躺回床上。

他的皮膚透出帶着病氣的蒼白,脖頸胸前的血管很明顯,腹部不僅沒有贊肉,還能看出來曾經腹肌的輪廓,只是許久沒有鍛煉,比不上常年泡在健身房裏的人那樣精壯緊實。

依舊是好看的。

餘鶴俯身親了一下:“真的不用,很多人都不做的。”

“癢,“傅雲峥動了一下,推開餘鶴的頭,注視着天花板上的一塊兒光影:“他們都不做嗎?”

餘鶴擡起頭看向傅雲峥。

傅雲峥的下巴很幹淨,幾乎看不見一點青色的胡茬,這令傅雲峥外表更顯年輕,但餘鶴知道吻上去的話會感受到一點點紮嘴。

餘鶴吻過。

“他們是誰?”餘鶴問。

傅雲峥語氣平靜:“你之前的那些……朋友。”

餘鶴皺起眉,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傅雲峥說的是什麽意思。他很嚴肅地看向傅雲峥的眼睛,可對方并沒有看他。

餘鶴很認真:“傅雲峥,我只和你發生過關系。”

傅雲峥猛一轉眸。

視線相撞的剎那,二人心頭俱是一顫。

仿佛三月微風徐徐卷在初開的梨花上,顫抖出種奇異的癢,花瓣心猿意馬,略微一動就從枝頭落下,随着春風去了。

春風有意,落花有情。

漆黑的瞳仁倒映出傅雲峥的影子,餘鶴不知道傅雲峥在猶豫什麽。他沒有猶豫,低頭吻在傅雲峥的唇角,臉頰蹭在一起,看不見的胡茬留下輕微的刺痛,和餘鶴想象中的觸感完全相同。

傅雲峥從餘鶴細密親吻中逃出來,微微喘息着,聲音比雲杉制成的大提琴還要好聽:“小鶴,你真的沒有過別人嗎?”

餘鶴捉住傅雲峥掐在被角上的手指,放到唇邊,音色也是啞的,比大提琴更清雅,帶着少年特有的靈氣:“您這都沒調查過,就敢随便把人往床上領?”

傅雲峥的手指蜷在一起,仿佛被餘鶴炙熱的唇燙到:“調查過,你在奉城出了名的……會玩。”

“那玩的也不是這個。”

餘鶴眉眼溫柔,在這樣的缱绻氣氛下,就算是鋼鐵都會融化,況且他對傅雲峥的心思早就不那麽公事公辦。

餘鶴說:“喝酒、打牌、擲骰子我玩的是這些。”

傅雲峥擡起眼瞧着餘鶴,戛然而止,沒往下說,都是成年人,彼此很清楚未盡之言是什麽意思。

餘鶴注視着傅雲峥:“在遇見你之前,我沒對任何人産生過這種欲望。”

傅雲峥錯開眼,喉結微動。

餘鶴湊過去親了一下。

他是個很不耐煩解釋的人,在餘鶴看來,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在疑惑産生的頃刻間,對方心理就有了認知,有了答案。

他從不在乎自己在旁人心裏的形象是否屬實。

傅雲峥不是旁人。

餘鶴想改寫傅雲峥心中的答案,他絞盡腦汁卻不知該如何自證,英挺的鼻子皺了皺,幹巴巴吐出兩個字:“真的。”

“嗯。”傅雲峥回應一聲,也沒說信與不信,他略過這個話題,撐着手臂坐起身:“快來吧。”

餘鶴已經不是剛開始的自己了,絕不會因為傅雲峥一句‘來吧’就暈頭轉向,忘了正事。

他把手搭在傅雲峥肩上,很鄭重地說:“您要是不信我,我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好,信。“傅雲峥沉聲道:“快來吧,我想你了。”

這傅雲峥第一次說想餘鶴。

餘鶴離開傅宅兩天,每天都會想傅雲峥無數次,可傅雲峥一個電話都不給他打,這讓餘鶴很不開心。

這回總算聽見傅雲峥說想他,餘鶴當即心馳神曳,覆身過去。

傅雲峥心中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否改寫尚未可知,但通過餘鶴的綜合表現不難看出——

他實在是沒什麽長進。

第二天一早,周姨端着砂鍋進餐廳時,瞧見餘鶴又膩膩乎乎地黏在傅先生身邊,當即松了一口氣。小兩口床頭打架床位和,好在餘鶴少爺不是矯情性子,陰沉了兩天的別墅終于又亮堂起來。

周姨臉上含着慈和的笑意,給餘鶴盛了一碗粥。

餘鶴站起來雙手去捧,周姨擡高胳膊躲了一下:“別沾手,燙。”

餘鶴說:“周姨,以後您把飯菜端來餐廳就行。”

周姨看一眼傅雲峥,無聲詢問。

傅雲峥說:“聽他的吧。”

周姨把砂鍋端回島臺,很不贊同地說:“傅先生,上回您說聽餘少爺的,發着燒還給他喝冰可樂,餘少爺的感冒就發展成肺炎了。”

傅雲峥:“……”

餘鶴:“……”

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都找不到什麽好理由去反駁周姨,不約而同地舀起一勺粥,默契地略過這個話題。

周姨的年紀正有點唠叨,這回占理可算得了機會,有一肚子話要說。

“把飯端過來就走肯定是不行的,就像這砂鍋,”周姨戴着隔熱手套把砂鍋蓋掀開,熱騰騰的蒸汽翻湧上來:“餘少爺哪裏曉得有多燙,直接伸手去端那不燙出泡來。”

餘鶴擡眼偷觑了一眼周姨,周姨也正在看他,餘鶴當即把頭埋進粥碗裏,裝作認真吃飯的樣子。

周姨又念叨幾句,什麽餘鶴晚上不睡覺偷偷下樓吃冰棍,第二天一早她在垃圾桶裏發現三個雪糕包裝袋;什麽冰箱裏的剩菜不加熱就吃;連餘鶴晚上下樓不開燈,撞在櫃角上把腿劃傷的事情都說出來了。

“哎呦,這一晚上還不夠餘少爺折騰的,我早上一進來,瓷磚地上滴滴答答的都是血點子,可把我吓壞了。”周姨撫着胸口,指指餘鶴:“餘少爺就跟小孩一樣,都随着他天都能捅塌,年輕時不愛惜身體,老了有你受的。”

餘鶴拽了一下傅雲峥的衣角,求助地看向傅雲峥。他真的不想吃飯時被責怪,公衆號上的專家說,吃飯時心情不佳容易引發胃癌。

“好了周姨,別說他了。”傅雲峥停下筷子:“以後我管着他。”

餘鶴心跳一頓,藏在他胸口的那只兔子又發瘋似的蹦跶起來,難怪他總是裝不成小白兔,他的兔子是瘋子,是比兔八哥還要神經的瘋兔。

餘鶴低頭猛喝了一口粥,然後燙到了嘴。

傅雲峥:“……”

周姨:“……”

周姨搖搖頭,轉身離開餐廳去拿燙傷膏。

“毛手毛腳的。”傅雲峥檢查着餘鶴口中的燙傷:“你慌什麽?我又不會真管着你。”

餘鶴眸光輕搖,含混地說:“你管着我吧,我樂意讓你管。”

“懶得管,你只要不弄傷自己,就是把天捅個窟窿我也能給你兜着。”

傅雲峥陳述資本大佬特有的邏輯:“管你也是耽誤時間,給你收拾爛攤子也是耽誤時間,既然這份時間成本無法避免,那有什麽理由不讓你随心所欲呢。”

好像确實沒有理由。

餘鶴覺得哪裏不太對,卻又說不上來。

傅雲峥這段話真的好有道理,邏輯完美自洽,直到傅雲峥從周姨手中接過西瓜霜,噴在他口腔的燙傷處,餘鶴都沒能找出那段話中的漏洞。

早飯後,餘鶴陪着傅雲峥坐在客廳,他玩手機,傅雲峥聽早間新聞。

傅雲峥的作息太健康了,吃完早飯還不到八點鐘,餘鶴常看的幾個主播都是下午晚上開播,他刷來刷去也沒什麽意思。

正在這時,他受到了一條短信提醒:

【豆芽直播:尊敬的yh123456主播,您于20xx年10月19日注冊為平臺主播,截止20xx年11月18日直播時長合計0小時0分鐘,平臺溫馨提示:如您未在72小時之內開啓一場直播,主播身份自動注銷,并須賠償平臺100000元違約金,詳情點擊……】

餘鶴:???

他點開鏈接,跳轉出他幫肖恩助力那天簽訂的合同。

餘鶴心說幹什麽就賠償十萬,怎麽不去搶,合着豆芽直播到處撒的錢都這麽來的啊。

餘鶴瞥了一眼傅雲峥,忽然想起他在傅宅第二天傅雲峥就告訴過他:合同不要随便簽。

可是好多字啊,誰會一個字一個字的看。

餘鶴皺着臉給肖恩發了一條微信,問肖恩是否也成為了主播。

肖恩很快回複。

【肖恩:什麽主播?我們注冊的都是用戶啊,你是不是在進界面時點成注冊主播了?】

餘鶴:……

他根本沒自己看,怪不得肖恩說點一下,他卻注冊了半個小時!還上傳了身份證!

餘鶴研究一會兒,發現只要點開直播界面就算時長,他就找出個創口貼把攝像頭粘上,打開豆芽直播的懸浮窗口。

直播界面一片漆黑,餘鶴上樓把手機扔回卧室挂時長,作為一個0粉絲的新人主播,反正也沒人看,他才不會給豆芽直播違約金呢。

閑着也是閑着,他要和黑心資本家抗争到底!

餘鶴走下樓梯,正巧撞見另一位更叫人聞風喪膽的資本家。

那位在傳聞裏心狠手辣的資本家坐在輪椅上,仰頭凝視轉梯上的餘鶴,問:“去看看你的籃球館嗎?”

室內籃球館挑空極高,從地下二層到地上第一層,硬生生将地下籃球館轉變成半地上。

高處鑲嵌鋼化隔音玻璃代替牆面,不僅采光好,還能看到室外花園,同時裝備了最先進的的森林新風系統,沒有一般地下室的氣悶潮濕。

整個籃球館占地将近五百平米,鋪滿NBA級別的實木地板,籃球場長28米寬15米,完全契合國際籃聯的标準,球場中間有一塊巨大的環形屏幕,天頂四周還有28盞聚光燈,簡直像是把NBA的賽場原封不動搬了過來。

更衣室門邊分別立着一排兩米高的玻璃展示櫃,放着餘鶴能想象到的所有球鞋球衣,包括已經絕版的限量版,其中最打眼的就是那雙Reebok04年的紀念版球鞋。

“不可能。”

餘鶴猛地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盯着傅雲峥:“這些球鞋絕不可能在兩天內收集齊,就算你是傅雲峥也不行。”

傅雲峥從牆邊摘下遙控器,輕輕一按。

28盞聚光燈齊齊亮起。

餘鶴站在燈光中央,是這座耗資千萬的室內籃球館中唯一的巨星。

“不是兩天,是兩個月。”傅雲峥開口,聲音在空曠場地中回蕩起混響:“我們見面的第二天,你就告訴我你喜歡打籃球了。”

餘鶴能聽清傅雲峥說的每一個字,可這些話落在腦海裏就化作一片混沌,生出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回憶快速穿梭,餘鶴霍然想起在他拒絕執行經理的職位後,傅雲峥确實問過他喜歡什麽。

餘鶴當時漫不經心地做了個投籃的動作,說自己喜歡打籃球。

接着這個話題很快就跳過去,連餘鶴自己都沒放在心上,可傅雲峥卻用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在別墅為他建造了一座NBA賽級籃球場,還收集來整整一面牆的球鞋球衣。

球衣背號齊全,傅雲峥不知道餘鶴喜歡哪個球星,就把所有號碼都收集過來。

一件件球衣承載着NBA的歷史,傳承着獨屬于NBA粉絲才能理解的記憶與榮譽。

這哪裏是地下籃球館,這是天堂吧。

站在這座專門為他打造的籃球館裏,餘鶴又重新燃起信心。

他不相信傅雲峥一點都不喜歡自己。

那為何餘鶴才往前邁了半步,傅雲峥就退開好遠。

算了,反正傅雲峥現在身邊也沒別人,他和傅雲峥雖然不是情侶關系,但情侶做的事他們都做,情侶不做的事他們也做。

傅雲峥身價千億,不會草率和人确定關系也實屬正常,再說,餘鶴現在确實有點喜歡傅雲峥,也願意和傅雲峥呆在一起,可要是談婚論嫁委實太早了。

雖然現在同性也可以結婚,但餘鶴還沒有到法定結婚年齡。

反正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傅雲峥願意拖着拖着呗。

餘鶴又不着急。

真是的。

餘鶴在籃球館玩了會兒籃球。

比起這座奢華絢麗的球場,更令餘鶴确定傅雲峥喜歡自己的另一個端倪——

傅雲峥居然陪他打籃球。

開始的時候,傅雲峥只是坐在旁邊看着他。

餘鶴投了幾個三分以後,得意洋洋地看向傅雲峥:“傅先生,你會打籃球嗎?”

傅雲峥解開襯衫袖口,彎起袖子轉動輪椅到三分線的位置,接過籃球投了一個三分。

籃球在空中運動出一條完美的抛物線,哐當一聲掉入籃筐。

餘鶴驚嘆道:“牛啊。”

章杉曾告訴餘鶴,傅雲峥殘疾後連最喜歡的小提琴都不拉了,餘鶴親眼看到健身房的器材生了紅鏽,這兩個月來餘鶴也從沒見過傅雲峥做任何運動,連提起游泳,傅雲峥的臉上都會流露出些許黯然。

可餘鶴只是問了一句‘你會打籃球嗎’,因殘疾而格外排斥運動的傅雲峥就來到球場中央,卷起袖口抛出了那顆籃球。

餘鶴穿着短褲和背心球服,跑到球場旁邊,修長矯健的雙腿格外顯眼,他拿過來一把椅子,并排放到傅雲峥輪椅旁。

他坐在椅子上,舉起籃球,側頭對傅雲峥說:“咱們比賽吧。”

傅雲峥眸光一閃,黑色的瞳仁晦暗又深沉:“好。”

餘鶴第一次以這個高度投籃,一時找不好角度,比劃好幾下才把籃球抛出去。

球一出手,餘鶴就察覺手感不對。

果然,破空而去的籃球砸在籃板邊緣,扔偏了。

“這個不能算。”把球撿回來,餘鶴又在椅子上坐好,升起了奇怪的勝負欲:“剛才那是試手。”

傅雲峥嗯了一聲,緩聲道:“餘少爺的籃球館,餘少爺說了算。”

餘鶴再次丢球,沒中:“小失誤,小失誤,再來一次。”

餘鶴丢球,又沒中:“啧,還挺難的,但我找着感覺了。”

丢球,沒中。

丢球,沒中。

丢球,沒中。

“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次必進,手感來了,這次必中。”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剛才都碰着籃筐了。”

餘鶴抱着籃球側過頭,正巧看見傅雲峥眼含笑意,眼眸中滿是縱容。

那雙好看的鳳眸會說話,它告訴餘鶴:別說餘鶴要再來一次,就是再來一百次,傅雲峥都會讓着他。

見餘鶴忽然側頭,傅雲峥移開眼轉而看向籃筐,恢複了平淡如水的神情。

餘鶴心頭一緊,仿佛明白了什麽。

傅雲峥把笑意藏了起來。

餘鶴歪了歪頭,想不通就很快放棄。

他又投出一個球,依舊是擦着籃筐過去,餘鶴撿回籃球,不由懷疑傅雲峥一投即中是運氣好。

“你開球吧。”餘鶴說。

傅雲峥信手一抛。

中。

餘鶴:“!!!!!”

“要不你站着投?”傅雲峥幽幽道。

和傅雲峥比賽耍賴還不夠,還得作弊?

這也太侮辱人了。

但比起十投十空,餘鶴選擇了被侮辱,他把椅子挪開,單手把籃球夾在身側,鄭重向籃球之神許願。

讓我投中吧,求求了!

餘鶴定定神,耳邊恍惚響起熱血動漫的主題曲,這一刻,他以破釜沉舟之勢将球投出。

屏息凝神,餘鶴目光追随着那顆依托他信念的籃球。

謝天謝地,中了。

這可是他堵上職業生涯的三分球!

兩個小時後,餘鶴汗流浃背,高高躍起扣籃,籃球入筐,落地後彈開,餘鶴沒再去撿球,拿起籃球架後面的礦泉水仰頭灌了兩口:“累了,不玩了。”

離開前,餘鶴回頭看了一眼空蕩的奢華球館。

頂棚上射燈一盞盞熄滅,光輝明亮場館漸漸回歸暗淡空寂。

剛才的熱鬧就像是一場夢。

餘鶴心中倏忽生出些許曲終人散的寥落,這樣專業精良的場館,只有自己來玩時才會有片刻的熱鬧。

更多的時候都是一片死寂。

球館不會寂寞,那傅雲峥呢?

傅雲峥獨自住在這座古堡般的別墅中,他會寂寞嗎?

餘鶴推着傅雲峥的輪椅回到卧室,劇烈運動過後,汗水不住從額角躺下來,鼻尖也沾着汗珠,他掀起衣角低頭擦汗,緊實的腹肌露出一段。

傅雲峥錯開眼,不去看那節勁瘦的腰肢。

“洗澡嗎?”餘鶴擦過汗,一擡胳膊把運動背心扔進髒衣簍,他撐着膝蓋,俯身看傅雲峥:“你怎麽都不出汗。”

餘鶴一靠近,青春洋溢的氣息兜頭蓋來,熱氣騰騰的鮮明攏住傅雲峥。

傅雲峥略往後靠了靠,後背抵在輪椅靠背上:“你先洗吧。”

餘鶴抄着傅雲峥膝彎,一把将他抱起來,不容拒絕地說:“一起。”

浴室內,溫水緩緩汪入浴缸。

餘鶴把傅雲峥抱進去,讓他靠坐在自己懷裏,輕輕捏着傅雲峥手臂:“酸不酸?”

運動過後需要揉捏肌肉放松是常識,況且傅雲峥久不運動,驟然過度使用上肢力量投球,第二天肩膀手臂少不了酸痛。

餘鶴的手掌很有勁兒,從傅雲峥的肩膀一路捏到手腕,而後握着傅雲峥的手,用拇指揉按他的手心虎口,緩解疲勞。

傅雲峥握起拳,看着自己消瘦的手背,無奈地冷笑一聲,帶着些許自嘲之意。

餘鶴心中一疼,側頭吻在傅雲峥耳廓上。

傅雲峥擡手捂住耳朵,斜觑餘鶴:“幹嘛呢?”

“別想不開心的事。”餘鶴的唇又印在傅雲峥手背上:“只許想我。”

傅雲峥輕笑,聲音在胸腔震動,發出好聽的共鳴:“霸道。”

餘鶴揉着傅雲峥的肩俞穴:“這回伺候的怎麽樣?”

傅雲峥想起餘鶴第一次幫自己洗澡,先是把自己給凍感冒了,接着自己把感冒傳染給餘鶴,餘鶴又從普通感冒又惡化成肺炎。

心有餘悸。

“挺好。”傅雲峥回過頭,婉拒道:“別忙活了,真不用你.…..”

餘鶴忽然低下頭,吻住傅雲峥的唇,把傅雲峥剩下的話堵回口中。

二人呼吸交織,水汽彌漫,柔腸百轉。

傅雲峥一言九鼎,旁人提起他的傷腿都小心翼翼,但餘鶴知道,傅雲峥不會生他的氣。

他想為傅雲峥做些什麽。

“我在跟直播學按摩。”餘鶴微微退開些許,吐息混着水汽落在傅雲峥耳邊:“以後我給你按摩……網上說,活絡筋脈有益無害。”

餘鶴沒有說按摩哪裏,但他們都清楚說的是傅雲峥的腿。

下肢癱疾後,雙腿肌肉會逐漸萎縮,這種腰椎受損造成的殘疾很難恢複,即便又少數能重新站起來的,也大多都是在一年內恢複。一年過後,即便腰椎的傷通過手術治療,幫助下肢恢複知覺,雙腿的複健也會非常艱難。

這一點傅雲峥比誰都清楚。

車禍後的半年間,他動經歷三次腰椎手術,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最後一次手術後治療效果甚至發生了倒退。

醫生告訴他,這是因為人體無法承受這樣頻繁的強力治療,貿然手術很可能會導致病情進一步惡化。

所有能夠正常人想象到的治療手段傅雲峥都試過,正常人想象不到的治療方法傅雲峥也試過。

傅雲峥合上眼又睜開,聲音低沉:“沒用的。”

餘鶴環着傅雲峥的肩膀,把下巴搭在他發心之上:“試一下嘛,我又不收你錢。”

傅雲峥動了一下腦袋:“小鶴,算了吧。”

餘鶴說:“我真學了。”

他當場展示自己的學習成果,他扶着傅雲峥靠在浴缸邊緣,傅雲峥擡臂握緊扶手。

餘鶴繞道傅雲峥雙腿邊揉按着雙腿上的穴位,推、按、揉、敲,手藝倒是像模像樣。

“怎麽樣?”餘鶴問。

傅雲峥眼眸微垂,隔着水端詳自己蒼白的腿,輕嘆道:“沒知覺,針紮電擊都沒知覺,別折騰了。”

“針紮?”餘鶴擡起頭:“針灸的課程我還沒有學,哎,确實是針灸的效果更好,但是我暈針。我在直播間下單了艾灸,孟大師說艾灸能溫經散寒,促進人體氣血的運行,馬上就立冬了,你的腳總是那麽涼。”

餘鶴把手伸進水裏摸了一下傅雲峥的腳趾:“你看,在熱水裏泡着也是涼冰冰的。”

昨晚他們睡在一起,餘鶴睡相不佳,睡着後踢到傅雲峥的腿,冰似的涼,餘鶴一下子驚醒過來,半夜醒來後他沒了睡意,就在網上查了查與相關資料。

刷直播醞釀睡意時,大數據把康複堂孟大師的直播推薦給餘鶴。餘鶴聽了一會兒覺得講的還挺有道理的。

按摩艾灸刮痧都是最基本的保健方式,治療方法溫和中正,就算治不好也治不壞。

那就試試呗,萬一有用呢?

傅雲峥泡在水裏,上半身能感受到水流的溫熱,雙腿卻跟不存在一樣,別說是溫水,就算滾燙的熱水澆上去都不會有任何感覺,他也曾經像餘鶴一樣,對于雙腿的康複滿懷希冀與憧憬,可現在沒有了。

傅雲峥擡手用食指擦去餘鶴眉骨傷口上的水,換了個話題,故作輕松道:“在外面打架了?”

水蟄在傷口上有點刺痛,餘鶴閉了一下眼睛,執意要傅雲峥同意舒活雙腿筋脈,他固執己見再次把話題繞回來:“我以後不打架了,什麽都聽你的,按腿這件事就聽我的,好不好。”

傅雲峥沉默良久。

餘鶴不由有些忐忑。

傅雲峥對傷腿很是忌諱,之前在外國的治療失敗後,傅雲峥像是徹底熄滅對重新站起來的希望。聽章伯說,傅雲峥連每半月一次的日常檢查都不去了,俨然是意懶心灰,任由發展了。

一時間,浴室裏很安靜,只有細微的水聲。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水面上,蕩出一圈圈漣漪。

半晌,浴缸裏的水都有些涼了,餘鶴正要兌些熱水進來,他才打開花灑,就在潺潺流水聲中聽見了傅雲峥的回答。

傅雲峥說:“随你吧。”

餘鶴莞爾,姣麗的眸子彎成條弧線,他姿容俊俏,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傅雲峥見他開心,狹長鳳目中也露出些許笑意,略顯冷淡沉郁的眉眼柔和下來,向來幽深晦暗的眼瞳在水汽氤氲下沾染幾分溫色,猶如碎星重凝辰光。

餘鶴掐着傅雲峥的下巴,端詳着傅雲峥的神情。

傅雲峥也在看他。

和傅雲峥對視一會兒,餘鶴喉結上下微滑,錯開視線。

餘鶴聲音微啞,帶着些寡淡的鼻音,聽起來很像在不自覺地撒嬌:“你再看,我要有反應了。”

傅雲峥:“……”

傅雲峥輕嘆一聲,從未有過的耐心和縱容都在一嘆之中。

從未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餘鶴剛來時也不敢。

是他縱的。

傅雲峥低下頭,落吻時微微一頓,最終還是沒落在餘鶴臉上。

他們貼的極近。

傅雲峥閉上眼,定下心神:“小鶴,你真是……”

餘鶴等不到傅雲峥的唇落下來,就主動仰頭吻在傅雲峥唇角:“是什麽?”

傅雲峥:“恃寵而驕。”

洗完澡後,恃寵而驕的餘鶴把傅雲峥抱回床上,非要給傅雲峥展示自己昨晚學習的按摩手法。

“我在孟大師的直播間買了好多保健器材。”餘鶴把手機拿過來,給傅雲峥看他昨晚買的東西。

膝蓋熱敷關節按摩儀、空氣波氣囊腿部壓力儀、足底低頻脈沖穴位理療電針灸、理療貼片電極櫃腳按摩器、玉石艾灸通陽罐……

傅雲峥:“……”

“這是什麽大師?”傅雲峥把餘鶴手機拿過來,翻了幾個孟大師的短視頻:“怎麽像是賣中老年保健儀的?”

餘鶴:“……”

傅雲峥點進商品詳情頁,随手翻看評價。

【發貨速度快,買給老媽的,老媽說用着很舒服,熱熱的。】

【第二次購買,關節不舒服的時候,可以用來按摩,緩解關節疼痛效果好,之前買了一個我爸拿走了。】

【給家裏老人買的,自己體驗了一下,各方面都不錯,用起來很方便,之前買了一個磁療按摩枕給老人,按鍵太多操作複雜,說明書也看不懂,老人不會用,我又給他們買了這個。】

傅雲峥:“……”

孟大師的購物車裏挂了很多鏈接,餘鶴昨晚買了不少,好巧不巧,餘鶴沒買磁療按摩枕。

傅雲峥把手機遞給餘鶴,眼神難得有些遲疑:“我還沒有老到看不懂說明書吧?”

餘鶴當然是看到了那條評價,但他是因為操作複雜而沒買,怎麽到傅雲峥嘴裏倒成了他覺得傅雲峥老似的?

天地良心,絕對沒有。

傅雲峥打開某個按摩儀的頁面主圖,只見上面醒目地飄着一行金色廣告語:

長輩收到後感動哭了。

餘鶴:“……”

傅雲峥面無表情:“餘少爺,需要我現在給你哭一個嗎?”

餘鶴惱羞成怒,把手機裝回兜裏,雙手插兜居高臨下,揚起下巴:“收到再哭吧,剛發貨,還得幾天才到呢,你先醞釀醞釀。”

“那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傅雲峥勾起唇角,打趣道:“第一條評論都說了,發貨速度快。”

“發貨速度快又不是物流快……”餘鶴還想說些什麽,正巧兜裏的手機響起電話鈴聲,餘鶴暫且松了一口氣,看都沒看就接起了電話。

餘鶴:“喂,您好?”

對面傳來一道清雅的男聲:“餘鶴,我是餘清硯,你現在在哪兒?”

餘鶴皺起眉,看了眼傅雲峥,指指手機示意出去接一下電話。

傅雲峥颔首示他随意。

餘鶴便走到露臺,虛掩上陽臺門:“什麽事?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

餘清硯:“我聽說……你在雲蘇,還病了,你現在怎麽樣?”

餘鶴心說今兒什麽日子,怎麽黃鼠狼還給雞拜年了?

“我挺好的。”餘鶴回答。

餘清硯:“餘鶴,我聽說你從餘家離開後,周文骁介紹你去錦瑟臺工作……”

餘鶴微揚眉:“是啊,我的卡都被凍結了,之前在錦瑟臺玩兒的帳還沒結呢,打工還債啊,怎麽了?”

餘清硯似乎覺得很難啓齒,他猶豫了很久才說:“我就在雲蘇,我想見你一面。”

餘鶴斜歪着身着靠在門上,煩躁的情緒從心間升起,不由地想抽煙壓壓焦慮。

他輕敲玻璃窗,見傅雲峥看過來,伸出中食二指在嘴邊比劃一下,吊兒郎當的,居然使喚起傅雲峥來了。

傅雲峥偏偏任縱餘鶴恣肆妄為,還真從床上挪到輪椅上,轉動輪椅去書房給他拿煙。

傅雲峥沒有煙瘾,平常并不抽煙,書房裏放着些雪茄和內供煙,有別人送他的,也有他買來送人的,他取出一條煙放在膝蓋上,邊走邊拆開塑封。

電動輪椅不需時時操作,等輪椅停在窗邊時,整條的煙也正好拆完,傅雲峥打開內窗,拿出一盒煙連着火柴一起遞給餘鶴。

餘鶴用肩膀夾着電話,雙手合十做了個萬分感謝的手勢,繼而去接傅雲峥手裏的煙。

傅雲峥卻收回手,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劃亮火柴先給自己點了一根,才又把煙盒遞給餘鶴。

餘鶴啧了一聲:“您怎麽還抽上煙了?”

他伸手把傅雲峥唇邊的煙拿下來,叼在自己嘴裏:“這根沒收了。”

而後一把将窗戶關上,防止二手煙飄進卧室。

煙霧入肺,尼古丁的作用下,餘鶴心情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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