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雨初歇, 餘鶴伏在傅雲峥肩頭。
傅雲峥撥了撥餘鶴濕漉漉的額發——
別看餘鶴幹什麽都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做這事兒是真賣力。
傅雲峥感慨道:“誰家老公每回完事都往人肩頭一趴,剛才生龍活虎的勁兒全沒了, 像條小死狗。”
餘鶴動也不動:“我累了嘛。”
傅雲峥眼角眉梢染滿暖色,他推了推餘鶴:“一身汗,洗澡去了。”
餘鶴動了動手指:“沒勁兒。”
傅雲峥從床上坐起來, 玩笑道:“那我抱你去?”
一個敢說一個就敢做,餘鶴當即伸出手臂要傅雲峥抱他。
傅雲峥也慣着他,起身一彎腰,還真把餘鶴抱了起來。
餘鶴長手長腳, 強行把自己往傅雲峥懷裏一塞:“傅老板果然神威無比,在下五體投地。”
傅雲峥站直了身子才覺得腰疼,反正離浴室也沒幾步遠,索性咬牙把餘鶴抱了過去。
餘鶴坐在洗手臺上,身後是一面巨大的梳妝鏡,餘鶴雙手撐在身後, 問:“還來嗎?”
傅雲峥打開花灑:“滾蛋,骨頭都讓你撞散了。”
聽到這樣的評價, 恐怕哪個男人都免不了洋洋自得,餘鶴當然也很得意, 晃蕩兩條長腿踢水花。
傅雲峥先沖幹淨身上的汗, 背過身洗到身後, 忽然覺得後背熱辣辣地發燙, 可扭臉一看,餘鶴正對着鏡子擺弄頭發, 并沒有看他。
餘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傅雲峥, 通過鏡子看到傅雲峥一直看自己,還很詫異地皺起眉,用表情詢問怎麽了?
傅雲峥:???
怎麽回事?難道是錯覺?
不對勁。
傅雲峥長眸微轉,沒作聲,又轉身清洗。
他做了個取沐浴乳的假動作,同時轉過頭,這一下猝不及防,把偷窺的餘鶴逮個正着。
只見餘鶴極認真地盯着傅雲峥清洗,眼睛明亮如星,泛着惡狼似的綠光,脖子抻得老長,都快貼他後背上了!
他就知道!
“滾!”傅雲峥心中羞惱,撩水去揚餘鶴:“別盯着我,看什麽呢你?”
餘鶴閉眼躲了躲,沒敢說自己看什麽。
他轉身拆開一次性牙具,擠了牙膏,假模三道地把牙刷塞進嘴裏,表面對着鏡子刷牙,實則通過鏡面暗中觀察。
傅雲峥渾然不知,見餘鶴背了過去,側身繼續洗澡。
總之,傅雲峥的澡洗了多久,餘鶴的牙就刷了多久。
等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餘鶴口腔裏的嫩肉都被牙膏灼得微微起皺,短暫地失去了味覺。
那也值。
和傅雲峥并肩躺回床上,餘鶴終于想起來問了一句:“你是怎麽知道黃少航是老馬的?”
傅雲峥側過身,和餘鶴面對面躺着:“我聽得懂緬語。”
剎那間,還有點犯困的餘鶴一下子清醒了。
“你能聽懂緬語?”餘鶴瞪大了眼睛:“我怎麽不知道?”
傅雲峥低聲說:“上回在緬北就吃了不懂緬語的虧,後來回國專門學過一陣,沒有跟任何人說。”
黃少航以為傅雲峥和餘鶴都聽不懂緬語,這裏的人在用緬語和人交流時,從沒有誰刻意避開傅雲峥。
傅雲峥不動聲色,默默收集所有人的信息。
餘鶴萬分震驚,心說還能這樣?
這不一下子成了開卷考試嗎?
餘鶴簡直驚呆了,喃喃道:“你可真是老奸巨猾。”
傅雲峥在被裏輕輕踹了餘鶴一腳:“說什麽呢?”
餘鶴抱着被子偷笑:“哦,現在不能說傅老板老了,傅老板會生氣。”
“你學弟年輕。”傅雲峥翻了個身,背對着餘鶴:“我還沒有怪你成日裏招蜂引蝶,惹下這麽樁情債。”
餘鶴撐着手臂坐起身,追過去說:“什麽叫情債,我始終把他當學弟,那再說會兒上學時候還小呢,也沒瞧出來他有這心思啊。”
傅雲峥勾了勾唇,臉上忍不住笑意,聲音卻是淡淡的:“你能看出什麽?你現在大了,就瞧出來他有這心思了?”
餘鶴無言以對。
他在感情上真是遲鈍的厲害,最快的一次開竅就是對着傅雲峥。
“反正,反正就是同學,我高中朋友多了去了……”
餘鶴不知道傅雲峥在逗他,還以為傅雲峥在吃醋,心中有點着急說清,又有點隐秘的欣然,傅雲峥那麽大氣的一個人,居然為了這點小事計較,顯得他在傅雲峥心裏特別重要。
當然,不用顯餘鶴也知道,他在傅雲峥心裏有多重要,但他還是很喜歡傅雲峥為自己吃醋的樣子。
餘鶴湊過去問:“傅老板,你是吃醋了嗎?”
傅雲峥阖上眼,避而不談:“雲蘇菜口味清淡,不怎麽放醋。”
欲蓋彌彰。
餘鶴心裏高興,耍貧的話張嘴就開:“還都說雲蘇人溫柔呢,你也不溫柔啊。”
傅雲峥轉過身,聲音寒如堅冰:“我不溫柔?”
“溫柔溫柔,”餘鶴耳根一癢。伸手揉了揉自己耳朵:“你最溫柔,溫柔死了。”
傅雲峥撩開餘鶴耳邊碎發:“耳朵怎麽了,起疹子了?”
餘鶴搖搖頭:“沒有,我就是摸摸我耳根硬不硬。”
傅雲峥問:“那你耳根硬嗎?”
“硬啊,”餘鶴撥弄着自己耳根:“所以說不應該啊。”
“不應該什麽?”
餘鶴第六感極強,忽然間心生膽怵,又不敢說了,他換了個話題,和傅雲峥商量着後面的事情。
餘鶴說:“等你回國,我也找個機會跑了。”
黃少航從沒限制過餘鶴的人身自由,餘鶴要是走,機會多得是。
傅雲峥評價道:“你這樣說,聽起來有些像負心漢。”
餘鶴有些無奈,說:“負心就負心吧,我就一個人一顆心,既然已經許了你,就再給不了別人了。”
第二天清晨,餘鶴早早就醒了。
生物鐘向來準時的傅雲峥還在睡,反常地未能按時醒來。
傅雲峥眉宇間還藏不住昨夜放縱後疲憊,他側頭躺在枕頭上,劍眉微皺,羽絨絲被之下,鎖骨處暧昧吻痕若隐若現。
餘鶴枕着手臂,用目光将熟睡中的傅雲峥吻了一遍又一遍。
他真的好喜歡傅雲峥,一分一秒都不想和傅雲峥分開。
傅雲峥想必也是如此,所以才會一次次縱容餘鶴推遲歸期,直到公司出現必須他回去處理的大事才肯回國,能讓傅雲峥親自回去解決的問題肯定很嚴重,然而許是傅雲峥不想讓餘鶴擔心的緣故,這麽大的事情也只是幾語帶過。
等傅雲峥離開,餘鶴也想找個機會哪天趁黃少航不注意也趕緊回國。
他原本還擔心黃少航被拐子三欺負,結果黃少航用另一層身份把所有人玩得團團轉,不僅算計了餘鶴傅雲峥,還順手設計拐子三欠下巨額賭債,只差一步就能将這個對手徹底趕出緬北。
實心湯圓變成了芝麻湯圓,這事兒誰能想到。
黃少航在緬北風生水起,餘鶴再也沒有什麽可擔憂的,他有點生氣黃少航這樣算計自己,被人這樣暗算餘鶴也很難心平氣和,可一想到曾經單純無害的小少爺如今手段詭谲難測,又不免感慨人生無常。
人總要是在風雨摧折中成長。
餘鶴也曾因為一些經歷而心态變化,說是更加成熟也好、更加是穩重也好、更加現實也好,總歸是更接近人們普遍對于‘長大’的定義。
說實話,那感覺并不太好。
很多人都說,緬北是個吃人的地方。能在這種地方爬到金字塔尖,黃少航摒棄了所有曾經軟弱性格,在旁人無從得知的雷劫中浴火飛升。
餘鶴很高興他曾經的朋友能成為強者,又很難過他的朋友經歷的痛苦。
這種改變很難簡單的用‘好’或者‘不好’來定義。
這個世界的複雜程度難以言表,人在紅塵俗世中滾過一圈,活下來的遍體鱗傷、脫胎換骨,天真和弱者一起消亡。
也有極少數的,譬如餘鶴,才落盡紅塵,還沒咂麽出疼,就讓傅雲峥給撈了起來。
傅雲峥是餘鶴命中注定的愛人,也是餘鶴命中的貴人。
可并非所有人都那麽好運,能在最适合的時間點與貴人相遇。
餘鶴沒有任何資格指責黃少航的改變。
十六七歲的少年是不會僞裝的,餘鶴知道黃少航是什麽樣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絕不會這樣。
餘鶴自己也曾在絕境中掙紮過,他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擡起手,餘鶴指尖落在傅雲峥眉心。
是傅雲峥把他帶了出來。
傅雲峥眉梢微動,抖了抖眼皮睜開了眼。
“幹嘛呢?”傅雲峥開口,嗓子啞得不像話。
餘鶴伸手探了探傅雲峥額頭:“嗓子怎麽這樣啞?哪裏不舒服?”
傅雲峥哪裏都不舒服。
身體好像被塞進洗衣機裏滾了三圈,睜開眼就頭暈目眩,全身的骨頭散了虛弱,輕輕一動,腰腿間的肌肉就酸痛得厲害。
撐着手臂坐起身,手臂因受力微微顫抖,疲憊程度不亞于從岩壁攀岩回來。
這也怪不得他身體承受不住,昨天确實……放縱了些。
一想到要這個狀态坐幾個小時汽車飛機,傅雲峥就眼前一黑。
傅雲峥揉捏着鼻梁說:“以後出門前你稍微收斂些。”
“我收斂着呢,”餘鶴掀開傅雲峥身上的羽絨被:“來,我給你按腰。”
“沒有收斂。”傅雲峥面無表情地指出:“你雖然年輕,一天四次難道就吃得消?”
餘鶴指尖一撥,解下傅雲峥身上的睡衣,露出下面布滿吻痕牙印的身體,不由一陣心虛:“我這不是向您表忠心嗎?”
傅雲峥趴在床上,回頭斜睨了餘鶴一眼:“你的忠心就是從鶴變成狗了是吧,哪兒學的咬人的毛病?”
餘鶴毫不遮掩地說:“不知道,反正看見你身上有我留下的痕跡,我心裏就爽。”
“嗯,不錯,”傅雲峥随口應道:“小狗撒尿圈地盤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
餘鶴在傅雲峥頸後輕輕一吻:“你是更喜歡小狗嗎?”
傅雲峥閉上眼:“都行,你是什麽我就喜歡什麽。”
餘鶴高興了,心情比在傅雲峥身上留下吻痕還要愉悅:“那我到底是小狗還是小鶴?”
傅雲峥沉默片刻,幽幽提出疑問:“你就不能是個人嗎?”
餘鶴總對一些奇怪的問題特別執着,非要傅雲峥給出一個答案:“是你說我像小狗的,我也覺得小狗挺好,小狗狗最忠誠了,唉?你說有沒有一種動物又是狗又是鶴?”
傅雲峥突發奇想,附和道:“那不就是你嗎?狗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