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祁牧野說到做到,從曹炎手中拿過幹巾,用眼神勒令幾人乖乖呆着,甩着幹巾啪啪作響,趾高氣揚地走到門口接客去了。
她這人長得标致,認識的人也多,在門口一站,遇上熟人打聲招呼,手往裏面那麽一請,生意就這麽來了。
撅着屁股的那四人看得瞠目結舌的,齊齊感嘆:“祁公子要是早些來我們面館,我們早就是尹江第一面館了。”
明理:“诶~現在不也正好,有許姑娘把他拴着,我們早晚賺得盆滿缽滿。”
“祁公子是中原人,日後二人成親,他會不會将許姑娘也帶回中原?”
“啊?”葉珉儀哭着臉,“那姐姐不要我們了嗎?”
“怎麽會?蓬門面館是許姑娘的心血,她怎麽可能舍得放下?”話雖如此,明理也是一臉愁容。
四人七嘴八舌地讨論未來的去路,察覺到祁牧野的視線,又齊齊低下頭,又是皺眉,又是抓耳朵,盯着光滑的桌面。
“你怎麽站在這?”許朝歌端着桂花釀走出來,“他們幾個呢?”
祁牧野指着遠處不斷飙戲的四人,搖頭笑道:“這幾人叽叽喳喳,吵死我了,我正罰他們呢!”
“若你傷着他們身子了,以後誰來給面館幹活?你嗎?”
“這又不是蹲馬步,我以前的老師都是這樣對付不聽話的學生的,讓他們長長記性。”
許朝歌也懶得與她耍嘴皮子,她端着那碗桂花釀,誘惑道:“剛出鍋的,要不要來嘗嘗?”
祁牧野看着遠處幾個望眼欲穿的眼神,不住笑道:“不了,一會兒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再吃。”
“冷了就不好吃了。”
祁牧野的視線往那四人飄,龇牙道:“我要是接下你這碗桂花釀,那幾人的眼神能把我吃了。”
許朝歌的目光朝那邊看去,果然那四人正撅着屁股盯着她手中的桂花釀。她忍俊不禁,怪道:“你還要罰他們到什麽時候呀?”
“你說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
“嘁~”許朝歌睨了那人一眼,端着桂花釀就往他們走去。
那四人瞧見許朝歌向他們走來,就像是乞食的小狗一般,面露喜色,直直盯着許朝歌手中的那大碗。
“曹炎。”許朝歌将碗放在正中間,“去廚房拿幾個碗來,我們先吃點小食。”
“得嘞!”曹炎提着臀興沖沖地跑去後廚。
“明理。”許朝歌瞧了眼祁牧野,“去把門口的祁公子請過來。”
汪明理咧着嘴去請了。祁牧野站在那假意推脫一番,才不情不願地被拉着過來。
幾人乖乖坐在一起,等着許朝歌往他們的碗中分白白糯糯的湯圓。
“吃吧。”許朝歌坐在那,看着幾人蠢蠢欲動的樣子,笑道。
幾人一得令,紛紛搶過面前的瓷碗,也顧不得燙,捏着勺子就往嘴裏送。
真是~許朝歌托着腮幫子輕笑,一臉寵溺。
什麽樣的先生教出什麽樣的學生。
“好吃嗎?”待幾人擱下勺子,許朝歌才有機會問道。
“好吃,多謝祁公子——”
許朝歌有些惱怒:“我給你們做的,謝她幹什麽?”
曹炎笑嘻嘻地舔着嘴邊的花蜜:“托祁公子的福我們才能吃到這碗桂花釀,自然要謝他。”
明理趕忙接下去補充:“自然也要謝謝許姑娘辛苦做那麽一大碗來。”
葉珉儀:“希望姐姐以後每天都那麽開心,這樣我們每天都可以吃到桂花釀了。”
“你們想得倒挺美。”說着,許朝歌就要将碗勺收去。
曹炎快人一步,嘿嘿笑着:“吃了許姑娘的桂花釀,那還有讓許姑娘忙活的道理?”
說罷,他便端着碗扭着屁股跑後廚去了。
“那幾個字你們會寫了嗎?”吃了個半飽,祁牧野舒展了下筋骨,不經意問道。
三人面露難色,怯怯地搖頭。
“那便繼續寫吧,我幫你們接待客人。”
“啊——”那三人幹脆倒在桌子上。
“記得跟剛才一樣,撅着屁股學,這樣才能集中注意力。”
那三人幹脆就跟沒骨頭似的滑到桌子下去。
許朝歌對那人的惡作劇感到無奈,捏着她的手指,讓她适可而止。
“你們現在還喜歡祁公子嗎?”
“不——喜——歡——”三人在桌子下,拖着嗓子回答。
祁牧野幹脆蹲下去,瞪着桌子底下的三個人:“好你們幾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我辛辛苦苦教你們寫字,居然不喜歡我?”
“你有——”葉珉儀趕忙捂住嘴,觀察身旁的二人,大喊,“姐姐,祁公子欺負我!”
“好了。”許朝歌輕聲喚道,“打打鬧鬧的,像什麽樣子?”
她揪着祁牧野的衣領,将她拉起來。
“祁公子願意教你們識字是好事,你們便坐在這,安安穩穩地學習,客人來了再去接待,可好?”
明理從桌子下探出個腦袋,問道:“不用蹲馬步了?”
許朝歌笑着:“不用,你們坐在凳子上學。”
三人立馬從桌子下鑽出來,拍拍衣服,乖乖地坐在凳子上。
“祁公子。”許朝歌颔首道,“蓬門面館的這幾個孩子就交給你了。”
祁牧野輕咳兩聲,擺出個老先生的姿态:“那是自然,許姑娘放心。”
祁牧野一連三頓沒吃,許朝歌擔心她又餓出什麽問題來,特地讓後廚嬸嬸早些做飯。尹江的學子大多已經回城,但人數沒有以往多,祁牧野不敢輕易開課,免得惹人不滿引起紛争。
況且,那些基本知識都講完了,她也該着手一些應對策略了。洪水過後,糧食和災疫是最主要的問題,這兩個光靠她與許朝歌根本無法支撐,她得靠那些學生将她的理念傳播出去,最好是讓官府出手,未雨綢缪,這樣才能避開建寧三年的那場災難。
诶!祁牧野嘆了口氣,新的一年,有的忙了。只求一切都來得及,只求,她足以改變這一切。
“怎麽了?”許朝歌放下筷子,關切道,“飯菜不合口嗎?”
“怎麽會呢?姐姐,今日的飯菜都是我和祁公子喜歡的。”葉珉儀将嘴巴塞得鼓鼓的,一臉滿足。小孩子喜歡吃甜的,今日餐桌上有三道甜口的,葉珉儀吃得不亦樂乎。
“沒有,很好吃,我就是在想事情,有些入神了。”祁牧野擺手道。
“吃飯的時候好好吃飯,有什麽事情回家再想。”
“就是,祁公子。”曹炎端着飯碗大快朵頤,“有什麽事情回家再想,這一桌子都是許姑娘準備的,可別辜負了許姑娘的心意。”
葉珉儀觀察二人的表情,夾起一塊羊肉就往曹炎嘴裏塞:“曹大壯吃你的吧,少說點話。”
曹炎被塞得滿滿當當,口齒含糊道:“我沒說錯啊,我就沒有辜負許姑娘的心意,一粒米都不會剩。”
飯畢,幾人揉着肚子坐在凳子上歇息,茶行老板就牽着他閨女過來了。不,準确地說,是茶行老板帶着各商行老板,牽着各自的子女過來了。其隊伍之壯觀,過往路人紛紛側目,不知道的,還以為蓬門面館得罪了什麽人。
“蓬門面館許姑娘在嗎?”茶行老板高聲問道。
面館衆人不明所以,但看這架勢,怕是來者不善,排成一排堵在門口,抿着嘴神情嚴肅。
“找我們許姑娘何事?”曹炎人高馬大,聲音粗犷,拍着胸脯問道,一副要幹架的陣仗。
“是這樣的。”茶行老板笑臉盈盈,拱手道,“昨日你們的祁公子來我這買茶葉,答應讓我家閨女在他這學字,我一開心說漏嘴,傳了出去。各商行老板一聽,便約好一起過來,看看能不能教我們的孩子學幾個字。”
祁牧野循聲過來,看着那幾個孩子,愁容滿面。若一個兩個還好,這麽多,加上她要講學的其他學子,這蓬門面館以後幹脆不要做生意算了。
祁牧野一臉無辜地看向許朝歌,無奈道:“當時我只答應收她一位學生,沒想到會來這麽多,我去将他們都推了算了。”
許朝歌也比較為難:“面館确實容不下那麽多人,只是現在輕易拒絕他們,怕是會得罪人。”
“對不起。”祁牧野低着頭,愧疚道,“我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系,你也是一片好心。我們出去将情況說給他們聽,既然是他們有求于我,解決辦法便讓他們想去吧。”
許朝歌走到中間,屈膝行禮,款款道:“既然是祁公子答應收的學生,我自然沒有意見。只是昨日祁公子昨日只答應收茶行閨女一人,我們面館地小,縱使我們有心接受那麽多孩子,也沒有這個條件。”
“這有何難?”米行的老板大手一揮,“我家還有個倉庫空着,祁公子到我們這去便是。”
“這怎麽成?”她身後的學子開始反駁,“祁公子還要給我們講如何治水,怎麽能去你們那裏?”
“就是就是。”葉珉儀小聲嘀咕着,“去你們那兒了,我可就吃不到桂花釀了。”
曹炎也跟着拱火:“祁公子生是蓬門人,死是蓬門鬼,怎麽能輕易去你那兒?”
許朝歌撲哧一聲笑出聲。
怎麽這人來了不過幾個月,就變得這般搶手?
“各位,許姑娘對祁某有知遇之恩,祁某确實離不開蓬門面館。此事無法解決,還請各位回去吧,對不住了。”
此言一出,人群開始躁動起來,幾位老板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誰說沒有辦法的?”金店老板在人群中舉起手,走上前來,“這面館一旁的鋪子不就是空的嗎?我們幾人出錢将它盤下來就是。待我們的孩兒識了字,再退回去。”
幾位老板目光相接,連連點頭稱是。
祁牧野不斷眨着眼睛,還處在狀況外。媽的,不愧是硬通貨,千百年來,金店老板仍是那麽硬氣。
“你們尹江老板都這麽豪氣的嗎?不過是給孩子識字,就給花這麽大的價錢?”趁人不注意,祁牧野偷偷扯着許朝歌的袖子問道。
“他們世代為商,自然不缺錢。尹江的先生大多看中門第家世,像這些商人之子,是不屑于收的,更何況,裏面大多是女孩,他們便更不放在眼裏了。外地先生願意收,但長途奔波,他們也不放心。好不容易遇到你,他們自然不會輕易放棄。識字只是第一步,識了字,孩子年歲也大了些,他們也放心送去外地。”
祁牧野看着眼前那群不過幾歲的孩子,點點頭:“希望他們能像你小時候那樣乖巧聰明。”
她朝衆人拱手道:“既如此,祁某就不推辭了。只是祁某學識粗淺,不及尹江其他幾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祁某只教人識字,那些文章道理,祁某一竅不通,還望各位另找賢才。”
“那是自然,只要祁公子願意教我孩兒識字,一切都好說。”
“只是孩子識字的學費該怎麽收?”
祁牧野與許朝歌對視一眼,問道:“我決定嗎?”
許朝歌笑道:“你收的學生,自然是你決定。”
祁牧野上前一步,振聲道:“此事我還需與米行老板商量片刻,孩子們的學費,每人每月只需一袋米錢。”
衆人聞言,紛紛松了一口氣。
“金老板。”祁牧野走到米行老板身前,輕聲道,“有件事,我還需要你的幫忙。我知道,尹江的糧食······”
金老板思索片刻,爽快答應:“沒問題,嘴皮子一碰的事情。成了。”
“行。”祁牧野點點頭,“那待學堂準備好,我們就開課。若沒有其他事,各位就先散了吧,或者,來面館吃碗面也行啊。”
許朝歌笑着,無奈地看向別處。這老板幹脆讓她當好了,比她這個真正的老板還要上心。
待衆人散去,已經未時三刻。為了讨好祁牧野這個先生,各商行老板排着隊也要來嘗一碗面,把這四個夥計忙得腳不離地。祁牧野也沒有閑着,走到這被拉着介紹自家孩子,走到那被拉着問家世,坐下來又要聽商行老板幾代人的發家史。
今日的腦瓜子嗡嗡的,格外疼。
見幾人收拾得差不多了,許朝歌便差大家早些回去。
“啊?姐姐,為什麽這麽早回去?”昨日一單生意都沒做,今日又那麽早回去,還想不想發財了?
許朝歌面色如常:“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歇息。”
“但是之前也有這麽多人啊,沒見——”
汪明德趕緊捂住她的嘴,連連謝道:“我們這就回去,謝謝許姑娘。”
許朝歌淡定地嗯了一聲。
待大門落了鎖,許朝歌才擡起頭,對身旁那人輕快說道:“走吧?”
祁牧野回之一笑,與她共同沐浴在陽光裏。
“我也想知道,今日為什麽這麽早回去?這可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
許朝歌沒有回答,她張開手指,狀似不經意間碰到祁牧野,趁機勾住她的手指,牢牢握在手心。
沒什麽。她摟着祁牧野的手臂,心想,就是想早點牽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