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瓊離開的那天,正是陰天,于夏國之盛夏而言,倒是難得的涼風習習。

孟瓊穿的仍是那身缃色的衣裳,正和姜禦在馬車前說話,孟玥安靜在一旁,姜衡百無聊賴摳着指甲。

“伯周兄可不要再稱我公子了,我将弱冠,伯周兄可稱我為……子念。”

“子念,何意?”

“我們琚國人常以玉寄情意,既然我名中帶玉,那便取一個思念之意。”

姜禦微愣一下,微笑答道:“親生妹妹在他國,該是極為想念的,好名字。”

孟瓊也只是笑了笑,沒有再搭話,撩起衣擺就要上車,想了想又停住了,“伯周,他日你我皆為王,夏國和琚國定要保持交往。”

姜禦道:“那是自然。”

孟瓊似乎還有話想說,那雙黑玉一樣的眼睛裏滿滿全是心事,卻化作臉上悵然的微笑,他最後再摸了摸妹妹的腦袋,上了車。

沒有再回頭看。

姜衡倒是閑得悶得慌,待琚國車隊走了,便自顧自轉身走了。

他以為今天兩個哥哥都會來送行的,沒想到姜行那個混蛋二哥居然跑出宮了,只留他一個人站在孟玥這個女孩子旁邊,着實別扭。

見姜衡走了,孟玥也跟了上去,二便并肩走在回內宮的路上。

姜衡悄悄瞥了一眼孟玥,輕咳一聲,想了半天才找到話,“你哥走了,你不要太難過。”

“他在的時候我倒是怕他離開,現在他真走了,我倒沒有那麽難過了,”孟玥故作輕松,“但是你哥哥倒是很難過啊。”

“他們是好朋友,當然不想分開了,”姜衡不以為然,“但是這兩個人真是奇怪,明明都舍不得分開,就是不說‘我會想你’、‘有空來玩’這些話,說的都是些有的沒的,我都替他們着急!”

“怎麽可能經常來玩呢?”孟玥反駁,“他們都是嫡長子,将來都是要當王的,哪有王經常往他國跑呢?這樣真的很危險啊。”

“多找人護着不就行了嘛!”

孟玥沉默了一會兒,幾度張口,卻不知說些什麽,半晌,才輕聲回了一句:“大概他們也不想承認,彼此會思念對方吧……但是為什麽呢……”

姜衡卻沒聽見孟玥那句話,只當是二人又冷場了,他看了一眼孟玥的繡花衣袖,心下組織語言,才輕輕問道,“昨天給你的藥膏,可還有用?”

孟玥點點頭:“有用,多謝小公子。”

“倒是不必謝我,我們夏國原來有個姓羅的士大夫,他家的小姐不願意被關在家裏,就出去開了個醫館,給你的藥膏就是她配的,她現在是我們夏國宮裏的侍醫,可厲害了!”

見姜衡這般心高氣傲的人如此誇贊一個女子,孟玥也不免好奇,“她一介女流,居然也有這麽大的能力,那她可婚配否,相貌如何?”

“羅姐姐長得可漂亮了!追求她的人當然不少了!我那混蛋二哥,以前經常換女人,現在一門心思想要讨羅姐姐的喜歡,但是羅姐姐對誰都很客氣,因為她眼中只有病人,二哥求而不得,甚是苦惱,今天又出宮裝病找羅姐姐去了。”

孟玥笑了兩聲,“看來你的二哥,是個情種呢。”

姜衡無奈攤攤手:“我就想不明白,羅姐姐又不喜歡他,他還一門心思往她身上貼,就算請了我父王的賜婚,羅姐姐也肯定不會高興的。”

孟玥沉思片刻,想起了自己曾在琚國聽說的傳聞,忽然有些感慨:“一昧糾纏不愛自己的人,最容易鬧得兩敗俱傷,就像那知國公子千皓與冀國庶公主鄒楠,聽說鄒楠為了下嫁知國,不惜害死自己嫡出的妹妹,她為了得到心上人,居然不顧姐妹情誼,連道德都不要了。”

姜衡贊同地點點頭:“說得沒錯!我看他們冀國就沒有一個好……”

孟玥又接着說道,“只有兩心相悅,才是最美滿的,就像我姐姐和冀國的二公子,三年前四國盟會,姐姐與那冀二公子一見鐘情,不顧父王反對,硬是嫁到了冀國,現在他們夫婦二人琴瑟和鳴,且育有一女,名為靜。”

“冀國有什麽好!”姜衡勉強聽孟玥講完,臉上滿是不悅,“虛僞的國家!我早就在父兄讨論國事的時候聽說了,那個冀國,想打我們夏國已經很久了!因為你們琚國與夏國交好,他們想削弱我們二國的關系!才娶了你姐姐過去!”

“但是姐姐她與那二公子是真心……”

“什麽真不真心,都是他們的陰謀詭計!但是他們還是太傻了,以為這樣就能拉攏你們琚國,你父王還不是怕影響我們的關系,這才巴巴送了你過來!”姜衡一時氣急,把心中對冀國的不滿全部宣洩。

孟玥忽然沒了聲。

姜衡看了她幾眼,心下也知自己話說重了,但心中卻悶着一口氣,不肯示弱。

縱孟玥脾氣再好,此時卻也是真的生氣了。她冷着臉快步走過了姜衡,停住了,忽然又轉頭。

姜衡正以為她會折回來示好,心下已經想好了原諒她的說辭,卻見孟玥深吸一口氣,強壓着情緒,緩緩吐出這些詞句:

“我不管你對冀國有多麽大的偏見,在我眼中,冀二公子,我的姐夫,是全天下最溫柔體貼的男子,他對我姐姐特別好,姐姐和他在一起很歡喜;冀大公子是最有豪傑氣概的男子,他的騎術刀法,足以平天下!”

孟玥說完,深深喘了幾口氣,扭頭走了。姜衡在原地冷冷哼了一聲:“溫柔體貼?他送過你止癢膏藥嗎?豪傑氣概?他在深林中射過鹿嗎?”

姜衡哼唧了半天,終是覺得心中忿忿,難以平複,又往宮門處跑了。

琚國車隊早已經走遠了,最後一隊車騎也不見了蹤影,唯城門上的旌旗蕭瑟飄動。姜禦仍然站在原處,雪青衣擺亦迎風而起,他望着遠方,似一座山,一動不動。

姜衡覺得奇怪,跑過去圍着哥哥叫喚:“大哥,你不無趣嘛!你不會一直這麽站着吧?該不是被什麽魇着了?你怎麽不理我啊!”

姜衡悶悶哼了一聲,賭氣拽了拽哥哥的袖子,忽然一塊白色手帕飄了出來,姜衡眼尖忙捉住了它,上面沒什麽花紋,只簡單繡了幾個小字,“君子玉瓊。”

作者有話要說: 姜禦和孟瓊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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