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席間,大多是祁牧野、陳訴與宋心居三人在談話,談話內容大多是國家軍事、政治治理相關,許朝歌插不上嘴,又少有人動筷,便只好百無聊賴地揉搓着腿上的衣料。

祁牧野也知他們之間的話題對許朝歌來說太過深奧,趁說話的間隙,起身為母女二人添菜倒水,一套下來,才接着剛才的話題。

祁牧野頭一次切身實地地感受到古人的早熟。明明眼前二位不過是十六七歲,在現代也不過是高一的孩子,對現在朝廷的國防、制度治理卻有自己獨特的看法,自己一個快三十歲的人了,面對二人的言論,欽佩得五體投地。

大銘有這二位人才,是大銘的福氣。但身處大銘,卻又是二人的悲哀。

作為旁觀者,看着眼前二位意氣風發的少年,祁牧野難免想到他們各自的結局,心情不由自主地跌落谷底。

酒足飯飽,陳訴要回雙橫村看望雙親,宋心居也要回旅舍休整。告別二人,祁牧野接過夥計遞來的缰繩,繼續自己的旅程。

“姐姐,你怎麽不開心了?”

祁牧野有些失神:“啊?沒有啊,我沒有不開心。”

“你說謊。”許朝歌指着祁牧野的臉頰,“你笑起來的時候,臉頰的這兩塊肌肉都會鼓起來,眼角那邊也會擠出兩條細紋。但是剛才你笑起來,只是勾勾嘴角,皮笑肉不笑。而且,我們與陳訴分別後,你就一直分神,我适才喊你幾聲,你都沒有反應。”

祁牧野:“哦,那是因為我一直在想事情,我一旦想一些嚴肅的事情,就會面無表情。”

許朝歌探頭盯着祁牧野:“想什麽?”

祁牧野推開許朝歌的腦袋,笑道:“長大再告訴你!”

許朝歌不悅,耷拉着眼皮:“我已經十七歲,是大人了!”

祁牧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江姨說了,未成家的都是小孩。”

許朝歌咬咬牙,捏着拳頭揮向空氣:“祁牧野!”

祁牧野:“沒禮貌,要叫姐姐。”

許朝歌咬牙切齒。

銘朝也流行野餐,三五行人,用馬車載帳幕,餐具、酒器及食品等,選擇合适的地點,搭起帳幕,擺設佳肴,沐浴和煦清風,觀賞秀麗山水。

祁牧野選了一處依山傍水的絕佳地點,鋪上一塊方布,擺上帶的各種食品,搭起帳幕遮陽,如此一來,與現代的野餐并無什麽區別。

時尚果真是個輪回,千年前流行的東西,在千年後的二十一世紀竟然依舊風靡。

許朝歌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一下馬車,她便奔向河邊,打打水漂,摘摘野花野草,俯下身觀察水中的小魚,若不是沒帶更換的衣服,她怕不是能鑽河裏游上一圈。

“她跟着我每日在城中勞作,憋壞她了。”江姨盤坐着,望向許朝歌蹦跳的身影。

“小孩子嘛,都這樣。我像她這般年紀的時候,比她還野。”

“來尹江這麽久,從未知道這裏竟有這樣的景致,與咱們家倒有幾分相似。”

祁牧野知道,江姨說的是雙橫村。

“确實有些相像,但總覺得有些不同。至于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家的回憶吧?這世界找不到與家鄉一模一樣的地方,因為家鄉承載了我們獨一無二的回憶。”

江姨點點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祁牧野:“這有什麽難的?距離又不遠,我們想什麽時候回去就什麽時候回去,江姨你只需說一聲,我和朝歌立刻将屋子收拾出來,我們三個一起回家!”

江姨喟然,将食盤往祁牧野那邊挪了挪:“哪有那樣輕巧?生意要經營,随随便便閉店,那些老主顧會失望的。”

她站起身,收拾衣擺,說道:“我去采些野菜菌子,一會兒煮着吃。”

許朝歌正捧着一大束野花走向祁牧野:“姐姐,送你!”

祁牧野接過花束。那麽一大捧,有着各色叫不出名的野花,還有狗尾巴草和形态各異的野草作點綴,層層疊疊,錯雜交替,充滿了野趣。

祁牧野笑道:“你何時學的插花?這一看,都比花店買的還要好看。”

許朝歌挑着眼尾,得意地在祁牧野身旁坐下,語調輕快:“我這般聰明,有什麽是我不會的?”

這一番話,惹得祁牧野啼笑皆非。她搖搖頭,将花束置于一邊,捧着食盤移到許朝歌眼前:“你啊,最好永遠這麽自信!”

“我可是你教出來的,豈能不自信?”

“書讀得多了,馬屁也會拍了。”

許朝歌撿起一顆紅棗,堵住她的嘴:“才不是馬屁。”

她換了個姿勢盤坐着,倚靠在祁牧野的肩膀上:“姐姐,要是日子一直這樣該多好?”

“你、我、阿娘,整日吃喝玩樂,好不自在!”

河邊風大,不時吹亂許朝歌的碎發,她眯着眼,靠在祁牧野的肩膀上,絲毫不顧及随風淩亂的頭發。

祁牧野偏頭将其幾縷細發勾到耳後,雙手撐着草地,舒展雙腿,與許朝歌一起,半眯着眼感受微風的吹拂。

“姐姐。”許朝歌輕聲說道,“你能不能一直待在這?”

祁牧野心情大好,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縱使後面她意外穿回去了,她也會竭盡全力回到銘朝,再次回到許朝歌身邊。

“哪怕你以後嫁人成家了,姐姐也會一直賴在你身邊的。即便迫不得已回中原了,我也會盡快回到你身邊。”

“姐姐。”許朝歌勾住祁牧野的小拇指,“我不會嫁人。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你啊!”祁牧野輕捏她的手指,“現在說這些太早了。我給你借的那些話本你都沒有看嗎?竟還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都看了,正因為我看了,才更不想嫁人。嫁為他人婦,便是他人的妻子,他人的母親,我便不再是我了。我将與阿娘分離,與你分離,不能随時随地見到你,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祁牧野輕嘆一口氣,緩緩說道:“朝歌,姐姐尊重你的選擇,你現在不想嫁人,姐姐支持你。若往後你遇到心悅的男子,非他不可,姐姐也會支持你。我到這一趟,就是想讓你有個美滿的一生,只要是能讓你幸福的決定,我都會支持。”祁牧野回想起那個消失在歷史中的男人,心中忍不住嘆息。許朝歌選他作丈夫,定是心悅于他,定是非他不可。只是,光感情是不夠的,人品得過關才行。既然上天給她這個機會,她一定要幫許朝歌朝歌德才兼備的丈夫,不能讓她再受後人這樣的指責。

“姐姐,什麽叫美滿?”

“美滿就是,能愛你所愛之人,能做你想做之事,自由地處于人世間。”

“但所謂自由,也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然就和那些為非作歹的狂徒沒什麽兩樣。自由,是你不想做什麽,就能不做什麽,沒人可以強迫你。”

“那自由就是,我不想嫁人就不用嫁人?”

“對!”

“我不想勉強就不用勉強?”

“對!”

“我不想你走你就不用走?”

“對……”祁牧野反應過來,笑道,“那分明是你想做的事情。”

“我不想你走,那分明是我不想做的事情。”

“小小年紀就學會詭辯了!”

“這樣可不好,這樣會發展成女流氓的。”

“這算哪門子詭辯?”

“沒有道理地扣字眼反駁別人,不是詭辯是什麽?”

許朝歌扒着祁牧野的肩膀,握拳抵着祁牧野的下巴:“才不是詭辯!”

祁牧野堅持原則:“任你怎麽威脅,那都是詭辯。”

許朝歌的拳頭更靠近一分,咬着牙:“祁—牧—野!”

祁牧野試圖推開許朝歌的拳頭:“沒禮貌,要叫姐姐。”

許朝歌不退分毫,甚至更逼近一步:“祁—牧—野—你再這樣說,我就咬你了!”

“哪來的野貓在這裏叫嚣?”

許朝歌已經張開嘴,緩緩向她靠近。

“小丫頭,這可不合乎禮節!”

許朝歌的拳頭抵着她的下巴,露出一口白牙緩緩湊近她。

“我有沒有在詭辯?”

祁牧野的後背不斷靠向草地,她偏頭看了眼與大地的距離,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我是不是野貓?”

祁牧野的後背緊緊地貼着草地:“不是不是!”

許朝歌這才滿意地舔舔嘴唇,在祁牧野身旁躺下。

碧空萬裏,祁牧野偷瞄着一旁閉目養神的許朝歌,在心中感嘆:真是,練好了徒弟害苦了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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