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明白?”

“嗯,明白,我要歇息了,你也早點歇息”心有點痛,眼有點澀,她低垂着臉要開門,卻瞧見他的手從身旁橫過壓緊了房門,讓她開不了“哥哥,你這是在做什麽?”她心頭不舒坦,想一個人獨處都不成嗎?

“你真的明白?”

“都跟你說我明白了!你心裏有人嘛,我都聽見了!”到底要說幾次?煩不煩人!非得見她翻臉才痛快?

“明白我想迎你為妻?”

“嗄?”

壓在門板上的手來到她面前,與另一只手交扣在她的腰上,他溫熱氣息就噴灑在她的耳邊,呢喃似的道:“駒兒,我要迎你為妻”

易珂瞪大眼,只因他這樣喚她,像是喚着真正的她,他們之間從未如此親密,她的心甚至因為他的親近而狂喜,可,也只有瞬間

她冷靜地拉開他的手,回過頭,冷至極致的嗓音堅定不過的道:“我不要”

夏熾喉頭動了下,啞聲問:“……為什麽?”

“你還問我為什麽?”易珂簡直被他氣笑

“……因為你心裏有人嗎?”

“心裏有人的是你!你剛剛不是說了嗎?”一會說他心裏有人,一會說要迎娶她為妻……壓根不覺得傷人嗎?

她要的男人,心裏必須只有她一個,全心全意只愛她一個,就如當年,她确定衛崇盡根本不可能愛她,他心裏已經有人了,再痛她都會放下,她不要強求不屬于她的姻緣

“我心裏的人是你”

易珂聽着,臉上沒有半點喜色,卻突然哈了一聲,笑得萬分虛假,“我随便聽聽,就當你随便說說,我累了,要歇息了”因為內疚而以身相許……他辦得到,她接受不了

話落,她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可是屋裏沒有半個丫鬟,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響,她狐疑地朝內室走去,卻不見方語的身影

頓了下,她随即往外走,卻險些撞上他

“方語不見了”她急聲道

“她沒有不見,我只是将她移到其他房間”

“為什麽?”

“沒為什麽”

易珂狐疑地看着他,再看向四周,突道:“你瞞着我什麽?”光是他今天非要她作陪,她就覺得很古怪

照道理說,她才在馬市險遭傷害,他應該會将她保護得滴水不漏,而不是帶着她抛頭露面,再者将方語單獨放在家裏,她心裏很是擔憂,就怕有人會找上門,而他把夏字班都帶出門了,誰能保護方語?

可他卻說将她移到其他房間,感覺就像是……“你不會是拿方語當餌吧”也許這種做法可以最快循線逮到追殺大器的人,但是很不道德,她所識得的夏熾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可是,他卻沉默了

“你真這麽做?”她顫着聲問

“我派人守着,不會有事”

還真的是!“你怎麽可以?”易珂惱火地瞪着他,在他常年奔波的這些年裏,已經讓他變得這般麻木不仁,可以拿個娃當誘餌?

“我只是想早點找出兇手”

易珂轉過身,無法面對此刻的他“你怎麽可以這麽做?她只是個孩子……虧你還表現出很喜歡她的樣子,結果竟然都是假的”

“我說了,我讓人守着,絕不會有意外”

“誰能保證?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認為凡事都能照着你的想法進行?要是有個萬一,難道你不會心疼?”他已經心狠得可以拿孩子當誘餌,就算方語那張臉那般酷似她,他還是能殘忍地這麽做……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為什麽要心疼她?”

“你……我不想說了,你出去吧”

她拖着腳步走到床前,突然聽他怒道:“她只是像你,并不是你!”

易珂瞠圓杏眼,緩緩回過頭來,時間像是凝結了般,她直瞪着他,而他也正看着她,房裏靜谧無聲

不知道多久,她抿緊了唇,開口道:“什麽意思?”

向來不形于色的他,俊臉上像是破開一條裂痕,再也無法沉着從容,他局促不安,眼神不定,好半晌都沒能說上一句話

“說呀,等着呢!”

夏熾籲了口氣,正視着她,道:“燕成不識字”

易珂聽得一頭霧水“他識不識字又如何?”

“燕成不識字,他不懂軍律,所以他不可能教你軍令十七律”

易珂瞪大眼,自然記得當年尚在邊境樓時,她曾說過軍令十七律是燕成教她的,她怎會知道燕成不識字?

“所以……你那時候就知道我是誰?”就憑這一點?未免太過荒唐!

“那時在邊境樓,一回我喝醉,夢見了公主,聽你喊着我的字,當我張眼時,看見的卻是你”他眸色熾熱地瞅着她,卻不敢再靠近“我心中起疑又覺得荒唐,可你不知我識得原本的燕翎,我無法相信一場大病可以讓人性情大變,不再畏畏縮縮,甚至敢以軍令斥責莊寧……這不可能是燕翎”

當然,還有許多事教他起疑,這些年的相處,更讓他幾乎篤定猜想

她占滿他人生的大半,他是如此地熟悉她,長久相處,怎麽可能認不出?

“所以你試探我,故意問我為何懂軍令十七律?”

見他輕點着頭,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心機竟深沉到這種地步……

“前往薊州在郊外官道遇襲時,你喊我阿熾,我幾乎篤定是你;到了薊州,你胃口不佳,我為你做了豆皮涼粉,你知道京城道地的豆皮涼粉放花椒,可是燕翎離開京城時只有三歲,不可能知道豆皮涼粉裏放了什麽……你說不吃辣,你說一進店,店家就會為你特制不放花椒的涼粉,那是慶豐樓,是吧,咱們一道去的”

易珂怔怔看着他,沒想到他竟一直在試探她,她卻毫無所覺“你怎麽會做豆皮涼粉?”那口味确實像極了慶豐樓廚子的手藝

“因為你喜歡,所以我買下了那道涼粉的食譜,沒想到……還能有機會做給你吃”

所以當他回來時,她吃到的豆皮涼粉才分外對味……他怎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到底有多傻呀他

她站在床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一會才又問:“所以你待我好,不是為了彌補燕成代你戰死邊境?”

“你怎會知道這事?”

“這種事你就不用管了,先回答我”她是可以拖夏煊下水,但要是他心狠把夏煊逐出夏字班,她還得與他談條件換夏煊留下,太麻煩了,還是別說了

“我确實是想彌補燕成,也确實會盡己所能待燕翎好,也會替她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有夏家當她的倚靠,但僅只于此”他頓了下,斟酌着用字,“可是燕翎終究不是燕翎,所以我的作法自然不同”

所以他的意思是,因為發現她不是燕翎,所以才會由着她恣意妄為?

易珂有些頭疼地坐在床畔,倚着床柱,扶着額問:“既然你知道,為何什麽都不說?”

她從來沒想過他會發現自己是誰,甚至打定主意不告訴他,結果他早就知道了,虧她還以為自己瞞得天衣無縫呢

“……我曾經試探過你,可是你似乎選擇了隐瞞,我便不點破,再者我也怕一旦點破,你是不是會消失不見”

好似從他淡然的口吻裏聽見些許壓抑的恐懼,她擡眼望去,真是說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她不想說,是因為怕自己活不久,也認為自己無法回應他,那麽她的存在很可能對他造成二度傷害,可是他卻早已洞悉一切,甚至依舊喜歡着自己……傻呀,她都變成另一個人了,他竟還能喜歡她

傻傻地等待,如果她永遠不說破,他要等到什麽時候?

“我曾經想過,你不肯告訴我,也許是因為你不夠信任我,也許是……”

“不是”她沒好氣地打斷他未竟之語嘆了口氣,才解釋道:“我一直都信任你,只是你也知道我那時的身子骨不是普通的差,随時都會見閻王,既是如此,我又何苦讓你再痛一回?”

話一出口,她才明白為何這些年來他到處搜羅各種藥材,甚至不惜跟江布政使調了一支三百年的參,就是怕她斷了藥

“不會,大夫說過只要好生養着,只要你聽話,會好好的”

“你……就這麽喜歡我?”問出口後,她沒來由覺得難為情,可是看着他玉白的俊臉浮上一層淡淡緋紅,不禁生出逗弄他的壞心思“說呀,小豔兒,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夏熾面露無奈又赧然的笑意,不答反問:“你願意嫁與我為妻嗎?”

“如果我說不呢?”

夏熾神色有些微黯地道:“……那也無妨,你可以不喜歡我,心裏沒有我,我只求你一切安好”

“如果我已經有喜愛之人呢?”

“我不知道我是否還能夠祝福你”他苦笑着,不是豁達,而是無可奈何

看在易珂眼裏,他的笑是恁地無助悲傷,她暗惱自己玩過頭,只好乖乖起身,投懷送抱去了

“說笑的,怎麽你壓根都不能說笑?”她軟聲撒嬌着

“我不說笑的”

“你近來也不怎麽笑了”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這般親近的姿态比她想像中還要難為情,卻也比她想像中還要開心

她的親近教夏熾心頭一震,微顫地收攏雙臂“沒有你,我怎麽會懂得什麽是喜悅的笑?”

遠在邊境樓時他就起疑了,也幾乎肯定,可始終不敢開口詢問他可以不在乎她喜歡誰,更不在乎她願不願意留在他身邊一輩子,他只求她這輩子安好,可以過她想過的自在日子,誰也欺不了她,誰也束縛不了她,像逃月兌牢籠的鳥兒,自由自在地飛翔

“那時你怎會傻傻跑回京呢?以軍令十七律,那是立斬”她嘆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等我回過神,已經在鎮國将軍府了”他無法想像她已不在世,如果後來沒有遇見她,也許他這一輩子都将成為行屍走肉

“你見到衛崇盡了?”

“嗯”

“打他了嗎?”

“……沒”至今她還是在意衛崇盡?他連問都不敢問

“應該打的,多打兩下算我的”她咂着嘴,惋惜不已

夏熾微詫,垂眼看着她,卻見她笑嘻嘻的,突然伸手掐着他的臉

“嗯……跟當年不一樣了”

夏熾任她掐着,笑柔了被冰封數年的黑眸

“阿熾,咱們成親吧”

如果她的存在可以讓他快樂,那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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