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去哪?”夏煊笑容可掬地問

易珂冷冷睨了過去,學他笑容可掬地道:“關你什麽事?背主的叛徒”

“姑娘……話不是這麽說的,二爺要咱倆随侍在側的”夏煊嘴角一垮,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昨天他被栽贓得還不夠嗎?他都還沒喊冤,她又說話刺人,他非得趕緊将教壞她的人找出來不可

“你說,二爺要你們兩個随侍在側,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們兩個是我的人?”她冷聲質問着

夏煊看了夏炬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應了聲是

“那就對了,既是我的人,我就是你倆的主子,可你倆卻不聽我使喚,我還算是個主子嗎?我不是你們的主子,管我上哪去?”

“是啊,你是主子啊”夏煊簡直想喊她小祖宗了!

“好,既然我是主子,我說不準跟就是不準跟,要是連主子的話都不聽,哪兒來哪兒去,給我滾遠一點”易珂話落,直朝對街而去

夏煊和夏炬兩人傻愣在當場,不禁想這小姑娘明明養在深閨,到底怎麽有這通身威儀的?

“這……到底該不該跟?”夏煊無奈問着

夏炬也無奈地看着她瞬間被人潮淹沒的身影,只覺得日子好難,跟與不跟都是錯

“盧晴”

肩上被拍了下,盧晴回頭見是她,餐笑道:“真巧,燕姑娘也來了”

“我問你,昨日你有沒有去城南?”她連寒暄都省了,低聲問着

“有,小姑娘還吵着要見你,說你都騙她呢”盧晴壓根不覺被冒犯,笑意不減地應着

易珂咂着嘴,看夏煊越發不順眼,要不是他,她怎會落個毀諾背信的下場?

盧晴本是要安撫她小姑娘已經無礙,餘光瞥見周圍的人潮不知怎地一直靠了過來,下意識要她往他這邊靠,瞥見一抹光線閃動,月兌口道:“小心!”

易珂還沒來得及反應,盧晴已經将她拉進懷裏,力道大得讓兩人一塊跌在地,她疑惑擡眼,就見身邊的人潮要朝他倆身上踩過——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身影掠過,人潮如浪般退去,而面前那道逆光的身影,不需要看得清他的面貌,她也知道他是誰

下一刻,她就在他溫熱的懷裏

他急促的心跳隔着衣料傳遞過來,她沒來由跟着心跳加快,快得幾乎發顫……她這是怎麽了?是因為他抱的方式不同,她難為情了?

他的雙手交握在她後腰上,她全身幾乎貼在他身上,溫熱的氣息就噴灑在她肩上,這一刻,她清楚感覺到當年她所識得的小豔兒,已不再是少年郎,看似單薄的身形其實藏着贲張的體魄,看似拘謹的性情卻餐着張揚的蠻橫

她的心越跳越急,急到她腦袋都發昏了,就在她意識渙散之前,她還想着,他真的長成她想像中的模樣了……

“丫頭?”察覺她身子一軟,夏熾立刻将她橫抱在懷,瞧她臉色蒼白,連唇都沒有半點血色,轉身就走

隐隐約約之間,她彷佛聽見有人壓低聲音在交談

“你是說,你瞧見有人拿匕首要刺向她?”

那是夏熾的聲音,她聽着,努力想張開眼,卻覺得眼皮沉得跟什麽似的,怎麽也張不開眼

“應該說……有人拿着匕首很像要靠近她,所以我才拽了她一下”盧晴說着,滿臉愧疚“是我不好,那時我只想着要護着她,沒想到使了太大的勁,才會害她跌了下,如今人還昏着”

夏熾淡漠的眸直睇那張青澀而真誠的臉,淡道:“不是的,我還得謝謝你拽了她一把,讓她避開危險”

“不不不,我沒做好,你不怪罪,我已經很感激了”盧晴趕忙搖着手道

“只是……聽說近來你與她走得近,所為何事?”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着,伸手端了茶盅淺啜

盧晴沒意會到他的試探,只道:“也沒什麽,只是燕姑娘托了我一些事罷了”

夏熾緩緩擡眼,低聲問道:“什麽事?”

“這……我答應過燕姑娘不能外傳,所以……”盧晴滿臉為難地道

“我知道這事,她說只有交給你,她才比較放心”

“她是這麽說的?”盧晴聞言有些喜出望外“我還以為是因為我懂點醫術,所以她才找我的”

夏熾聞言,不動聲色地道:“自然有賴你的醫術,就不知道她的狀況如何?”

“小姑娘的身子已經無礙,畢竟只有一些皮肉傷而已”盧晴不疑有他,順着他的話意說着“只是小姑娘有點依賴燕姑娘,昨兒個沒見着她,哭鬧了一會就不說話,拗性子不用膳,還是我跟陳大嫂哄了她許久才肯用一點”

“有勞你了”夏熾微笑眯眼道

盧晴有些腼腆地撓了撓臉“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躺在床上還張不開眼的易珂,已經無力地翻了個大白眼

誰家的孩子可以傻得這麽天真來着!被人套話沒發覺就算了,還樂呵呵的……蠢到沒邊了

話說回來,她的小豔兒什麽時候心機如此深沉了?

“二爺”這時夏炀領着幾個夏字班的人停在門外

夏熾望去,道:“送盧公子回去”

有人随即領命送盧晴離開,夏炀這才帶着夏煊和夏炬進屋,道:“二爺,找着那人了,但已經死了”

夏熾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敲着茶盅“有法子查出底細嗎?”

“康指揮使說要幫着查,但小的通知了知府,讓知府着人去查,畢竟府衙人多,要是當地人,衙役多少會有印象,如果是外地人……這事就有點古怪了”

“怎麽說?”

夏炀看了夏煊一眼,夏煊便道:“昨兒個姑娘才剛招惹了兩個人,也許因此才……”招來殺身之禍

“不可能”夏熾回得斬釘截鐵放眼整個薊州,不可能有人蠢得對夏家人出手,尤其他大哥如今身為帝師,聲勢如日中天,傻了才會這麽幹

再者,對方真要動手,可以等近身再出手,可當時的情景聽來像是要利用人潮踩踏,不致于奪命,而是要讓她受點傷……這麽做,到底有何用意?

姑且不管是何用意,在那瞬間,他确實受到驚吓

原以為不管再發生任何事,他都能不為所動,看來他終究太年輕

“可如果不是,就真的教人思不透了”

夏炀自顧自的低喃,讓夏熾微回神,他垂斂長睫,思索着方才從盧晴那裏套出的第一手消息,不知會不會與那事有關

一個受傷的小姑娘,她沒将人帶回來,甚至沒找城裏的坐館大夫,只找了個略懂醫術的盧晴……這是在防備什麽?

只怕就算他問她,她也不一定會說

如果她打算告訴他,從一開始就會說……所以,她防的人,是他?

“二爺”開口的是一會準備去領罰的夏煊

誰要他真傻得被震懾住後就沒跟上前去,要是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不用二爺罰他,他也沒臉待在這兒

“嗯?”

“方才一路追查時,我好像瞧見了莊百戶”

夏熾眉頭微揚“莊百戶?”

“就是當初在順豐邊境的那位莊副将”夏炀提醒“押他出城的差就是夏煊做的,所以他應該不會認錯”

夏熾攢眉想了下才想起這號人物,當初他剛接下邊防将軍一職,莊寧就對他很不滿,三番兩次出言挑釁,在戰事平定之後他才以軍律小小懲治,将他貶到漢北衛所從衛所兵幹起

漢北衛所距離薊州數百裏遠,莊寧無端跑到薊州,就只為了對燕翎動手?未免太大費周章只是他出現在薊州也着實不合理,也許該先盯着他

“去盯着吧”

夏煊喜出望外地道:“小的領完罰立刻就去”總算能夠将功贖罪,教他心裏覺得踏實了些

夏熾擺了擺手,夏煊樂孜孜地去領罰,一旁的夏炬懊惱極了,沒了将功折罪的機會,待會領罰時棍子是不會客氣的

“二爺,姑娘的藥熬好了”常嬷嬷從外頭走來,手上端的是剛熬好的藥

夏熾起身接過手便轉進內室,擺手讓守在床邊的紫鵑退下,坐在床畔吹着藥,瞅着狀似還昏迷中的燕翎

養了這些年,身子骨是好了些,但底子終究有虧損,心疾也無法根除……她也不知道要乖乖養病,像匹野馬四處竄,藏了心思不告訴他無妨,就怕她思量過重更損底子

嘆了口氣,他低聲喚着,“丫頭,喝藥了”

易珂無可奈何地張開眼,撇了撇嘴道:“我好好的幹麽喝藥?”不就是不小心厥過去而已,怎麽老是大驚小怪?

“你要是好好的,怎會厥過去?”說着,将藥碗擱在花架上,伸手将她扶起,給她擺好了靠枕

“人多,天熱”她說的是實話

“怎麽我就沒厥過去?”

“你堂堂一個将軍就非得跟我一個小女子過意不去?”他怎麽好意思與她杠上,都不覺得臉紅的嗎?

“是你一個小女子和我過意不去”

“我哪裏敢?”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

“你還有什麽不敢的,才說着,就把我吩咐的話抛到腦後,明明要夏煊和夏炬跟着你,你倒好,不準他倆跟,如今出了事,你說,該怎麽辦?”夏熾也不惱,語氣清淡像在閑話家常

易珂可憐兮兮地抿緊嘴,想借此博取同情

“往後不管去哪,都得讓夏煊和夏炬跟着”

易珂頓時垮了臉,真讓他們跟着,她要怎麽去城南?“哥,我想……”

“沒得商量,喝藥”

易珂瞪着他,氣呼呼地轉過身去“不喝”她話都還沒說,就說沒得商量,好啊,不用商量是不是,大夥都不要商量了

“聽話,喝藥”

“我就是個不聽話的”

夏熾注視她良久,将藥碗一擱,轉身就走

聽見離開的腳步聲,易珂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只來得及瞧見他的背影

他竟然就這樣走了?她就拗點性子,一會就好了,他居然連哄都不哄了……他之前不是這樣子的,以往她吃藥嫌苦不肯喝,他總是耐着性子哄,還會給她買糖買果脯壓住苦味

而且剛剛在市集,他明明那麽緊張那麽擔憂地抱着她,才多久啊,就不睬她了……

易珂失落地坐起身,想起他先前擔憂地抱着她不放的樣子,他抱得那麽緊,氣息那麽粗重,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過分了

她厥了過去,他肯定是擔心極了,可她卻跟他拗起性子,還不肯喝藥,他肯定又氣又傷心,不想睬她了

看着花架上的藥碗,她端來一聞,幹嘔了聲,實在不敢領教,這藥真的太腥太苦

算了算,她今年都二十四歲,年紀這麽大了還跟他這樣拗,惹他難過,真的太說不過去喝了吧,否則藥涼了,就白費常嬷嬷特地給她熬藥了

嘆了口氣,她把鼻子一捏,端起藥碗,一鼓作氣地喝下,眼看只剩最後一口藥時,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她趕忙喝完,忍住惡心感,揚着碗道:“哥哥,我喝完了,你別氣了”

夏熾掀了珠簾走來,瞧她倒扣着碗,一臉求和的可憐模樣,不由笑出聲

一見到他笑柔了眉眼,襯得那雙黑眸像是裹了層光,那般奪目豔麗,她不禁想,往後絕不惹他生氣了,她的小豔兒就該餐着笑意,這才是他呀

夏熾走到她床邊時,笑意還收斂不了,接過碗,從手上的袋子取出一塊饴糖塞入她口中

“沒氣,給你拿糖去了”

易珂含着糖,口中的苦澀腥臭硬是被甜味蓋了過去,教她舒服地微眯起眼,哪裏還記得什麽防不防,很自然而然地偎到他身邊,挽着他的手臂,嚕着自個兒都沒察覺的女乃音,撒嬌道:“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夏熾笑眯了黑眸,撫了撫她的發“我能不理你嗎?也只有你能不理我”

“待我這麽好?”這麽由着她刁蠻,要是有天她走了歪路,肯定是被他給寵壞的,怨不得別人

“我還能怎麽辦?”

“這麽委屈?”她從他懷裏擡眼,一臉粲笑

夏熾笑睇着她,揉了揉她的頭“不委屈,只要你聽話點”

“我很聽話,藥喝完了,你就不知道這種藥有多苦多腥多澀,那真不是人喝的藥”這幾年來她喝過無數的藥,就這服對付心疾的藥最教她深惡痛絕

“藥喝完了,是不是有什麽事忘了跟我說?”

嗟……易珂眯眼瞪着他,真的懷疑有人把他帶壞了,怎麽面對她時也要耍弄心機呢?只要他問,她肯定會說的嘛

馬車在城南一間兩進的宅子前停下,夏熾扶着她下馬車,看了眼面前的宅子

“這裏是夏家木材行給往來商賈暫時歇腳的宅子”他眸色淡淡地道

“嗯”她聰明吧“之前常嬷嬷曾帶我到木材行挑木材,回程時因為我有點不舒服,所以到這兒歇了會,對這兒也不算陌生,後來救了小姑娘,我就想這裏來往的人多,相信追兵不會猜到我把人藏在這裏”

後來她就算前來探視,也會特地出城再繞路回城南,一方面是想甩開夏煊和夏炬,再者是怕有人躲在暗處

來之前她将一切全盤托出,內心舒坦多了,可是一方面又忐忑起來

夏熾模了模她的頭“怎麽沒想到直接把人帶回家?”

“我沒搞清楚底細,貿然把孩子帶回家裏,要是給家裏添麻煩,可怎麽好?畢竟家裏除了夏煊和夏炬之外全都是女眷”這個回答,連她自個兒都覺得完美得無可挑剔

“聰明的丫頭,可是下一回再有這種事,直接帶回家便是”

易珂只回了個幹笑,她就是不想讓他看見那個孩子才不帶回家裏的啊

事到如今,她要是不交代清楚,恐怕日子會很難過,回京之前再也別想踏出家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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