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 餘鶴拉着傅雲峥和他一起打游戲。

傅雲峥表示還有財報要看。

餘鶴問:“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打游戲?”

傅雲峥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反問:“怎麽會?”

餘鶴眯起眼,感覺傅雲峥就是不想跟他玩。

餘鶴強行打開傅雲峥的電腦, 在開機的密碼框裏随手輸了自己生日。

密碼不正确。

餘鶴擡起頭看傅雲峥,憤怒問:“你密碼居然不是我生日?”

傅雲峥怪無語的:“是你名字。”

餘鶴一下又滿意了,他啓動游戲:“咱們可以雙排打下路, 我在豆芽游戲直播裏看到了一個非常好玩的組合,雙輔助陣容。選兩個有加血技能的英雄相互回血,出疊生命值的裝備,把血條壘得厚厚的, 打不死。”

豆芽直播裏,很多游戲主播都喜歡玩一些奇怪的套路吸粉,餘鶴總是看得很心動,但奈何他的朋友都不怎麽打網游,沒人陪餘鶴玩。

發現傅雲峥居然有打游戲的興趣,餘鶴當然想和傅雲峥玩一些配合, 做英雄聯盟峽谷中最無情的黑白雙煞。

雖然兩個輔助打下路聽起來就不是什麽正常人的選擇,但看起來真的很好玩。

餘鶴樂忠于和傅雲峥一起做一些有意思的事。

傅雲峥看過餘鶴平板上的剪輯視頻, 在認真分析英雄屬性後得出結論:“玩這個很難贏。”

“試一試嘛。”餘鶴邀請傅雲峥進入游戲組隊:“這個組合很強勢的。”

二十分鐘後,餘鶴看着屏幕上1-8-7的戰績, 陷入了沉默。

傅雲峥的戰績比餘鶴好不到哪裏去, 一到二十分鐘, 隊友準時發起了投降。

己方戰隊一共有五個人, 游戲開始二十分鐘後,發起投降後四票同意以上即可投降。

換言之, 如果餘鶴還想玩,只要餘鶴和傅雲峥都拒絕投降, 那其他三名隊友就算都選擇投降也投不了,只能繼續玩下去。

傅雲峥認為這局已經沒什麽必要進行下去了,但還是征詢餘鶴的意見:“投嗎?”

餘鶴勢必要殺一次對面21-3-6的打野,這時候輸贏已經不重要了,對面的打野來抓了下路無數次,硬生生把餘鶴的心态抓炸了。

餘鶴說:“不投不投,我殺對面這個打野!”

傅雲峥點擊拒絕投降。

游戲界面發起投降彈窗上,三個綠色的同意與兩個紅色的拒絕格外顯眼。

投降失敗。

傅雲峥輕笑一聲:“我知道咱們這個下路組合的強勢之處在哪兒了。”

餘鶴:“在哪兒?”

傅雲峥幽幽道:“兩票否決權。”

擁有結束折磨隊友的兩票否決權。

餘鶴的鍵盤噼噼啪啪地作響。

機械鍵盤發出的聲響充分反映了餘鶴的抓狂心情。

餘鶴說:“傅雲峥,電子競技,永不言棄!咱們要創造奇跡!”

傅雲峥虛心求教:“什麽奇跡?”

餘鶴開始白日做夢:“沒準對面忽然掉線一個呢。”

傅雲峥很敷衍地說:“好吧。”

今天,傅雲峥沒有淩晨三點起來玩游戲,因為餘鶴直接拉着他玩到三點。

之前傅雲峥一直以為,出于對用戶游戲體驗考慮,過多連勝或是過多連敗後,都會受到游戲匹配機制的限制。

比如一個人總是連勝,那麽系統在配局将分給他游戲水平相對較低的隊友,或者游戲水平更高的對手,降低他獲勝的概率,以此來維護游戲的平衡性。

反之亦然,當一個人玩了十幾局還沒有拿到今日首勝時,系統也該給他們匹配一些好隊友和菜對手吧。

根本沒有。

從晚上八點打到淩晨三點,餘鶴和傅雲峥一局都沒有贏過。

十三連失敗連到餘鶴都覺得離譜。

在等待游戲匹配期間,餘鶴撐着手都睡着了。

傅雲峥倒是不困,工作時連着三兩個通宵是常有的事情,但他看到餘鶴困得睜不開眼還要玩,不由擔心餘鶴明天又要翹課。

“別玩了。”傅雲峥起身推了推餘鶴肩膀:“明天再玩。”

餘鶴搖了搖頭,像一只犯困的小動物,透露出一種極可愛的憨:“我睡着了嗎?”

傅雲峥忍俊不禁:“好像是的。”

餘鶴擡手攬住傅雲峥的脖頸:“傅老板,怎麽一直輸啊。”

“明天再玩,”傅雲峥放輕聲音,哄孩子似的哄他家二十四歲的餘少爺:“先回去睡覺吧。”

餘鶴又困又想玩,窩在電競椅抱着傅雲峥膩歪,也不說回去睡覺,也不說繼續玩。

對不聽話的小鶴,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傅雲峥沒給餘鶴準備時間,直接彎腰抄起餘鶴的膝彎,一把将餘鶴橫抱起來。

餘鶴下意識抱住了傅雲峥的後頸,整個人瞬間清醒了:“我靠,你腰不能負重吧,快把我放下來。”

“早好了,”傅雲峥抱着餘鶴走出書房:“你又不沉。”

恢複晨跑與健身後,傅雲峥身上的肌肉都回來了,胸肌腹肌的線條流暢明顯,抱起餘鶴來游刃有餘。

餘鶴單手環在傅雲峥脖頸上,另一只手摸摸索索,在傅雲峥的胸肌上按來按去。

高大英俊的男人停下來,深邃的眉眼微垂,問懷中的餘鶴:“好摸嗎?”

餘鶴仰起頭,和傅雲峥交換了一個短暫的吻。

回房後,傅雲峥把餘鶴放進浴缸裏,而後坐在浴缸旁邊的小臺子上,俯身把餘鶴身上的T恤衫拽下來,扔進髒衣簍:“褲子自己脫,洗澡睡覺了。”

餘鶴伸手去夠傅雲峥:“一起洗。”

傅雲峥垂眸看着浴缸中的餘鶴:“我洗過了,你自己洗。”

餘鶴扒拉着傅雲峥的褲腿:“那你幫我洗。”

傅雲峥對餘鶴無可奈何,只能嘆道:“又撒嬌。”

傅雲峥邁進浴缸,替餘鶴把剩餘的衣服都脫下來,調熱水溫打開花灑。

餘鶴閉上眼,感覺到溫熱的水流從頭頂淌下來,暖暖的。

洗完澡,傅雲峥用浴巾擦幹餘鶴,又隔着浴巾把餘鶴從浴室抱回床上。

餘鶴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半夢半醒間,他聽到吹風機的聲音在耳邊呼呼作響,覺得吵,就把頭往被子裏紮。

傅雲峥說:“不吹幹睡覺會掉頭發。”

餘鶴想說我頭發多,可他實在太困了,只能任由傅雲峥從被窩裏捉出來,被子掀開吹幹頭發。

吹風機的聲音消失後,屋裏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燈也滅了。

身邊的床輕微下陷,餘鶴翻了個身,把傅雲峥摟進了懷裏。

餘鶴迷迷糊糊地說:“早上別去晨跑了。”

傅雲峥溫熱的手掌搭在餘鶴手臂上:“你不是睡着了嗎?”

餘鶴和傅雲峥十指相扣:“我得抱住你,免得你又不好好睡覺。”

傅雲峥說:“你這樣摟着我,我都枕不到枕頭,怎麽睡?”

餘鶴把手臂墊在傅雲峥頸後:“睡吧。”

傅雲峥枕在餘鶴手臂上,過了會兒聽餘鶴呼吸漸沉,便輕輕推開餘鶴的手,去拽自己的枕頭。

餘鶴把傅雲峥攬回來,霸道地問:“幹嘛去?”

傅雲峥輕輕一嘆:“你怎麽又醒了?”

餘鶴撐起手臂俯視傅雲峥:“我剛剛是裝睡,就是考驗你會不會趁我睡着了偷跑,你沒經過考驗。”

餘鶴得意洋洋,好像逮到了傅雲峥做什麽壞事一樣。

傅雲峥失笑道:“誰偷跑了,我就是拿個枕頭,你胳膊太硬。”

餘鶴把下巴搭在傅雲峥肩上,蹭到傅雲峥懷裏去睡:“那我枕你肩膀。”

餘鶴的頭發跟小鋼針似的,蹭在傅雲峥脖子上。

傅雲峥不得半托住餘鶴的頭,用手掌把頭發和脖子分隔開。

“為什麽非要摟着睡?”傅雲峥很是不解:“你就像以前一樣貼我胳膊上睡不行嗎?”

餘鶴非要摟着:“哎,老夫老妻感情淡了是不是?連睡覺都不摟在一起了,那我幹脆去沙發上跟小野貓睡好了。”

傅雲峥沉默了一會兒:“小野貓在我枕邊呢,你去沙發上也只能自己睡。”

餘鶴動了一下,看起來準備炸毛。

傅雲峥趕緊把餘鶴的頭按在懷裏:“好了好了,摟着睡。”

餘鶴把頭往傅雲峥懷裏一紮,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因為餘鶴昨晚不肯服輸、屢戰屢敗、永不言棄的戰鬥精神,餘鶴第二天又逃課了。

作為中醫學院的刷分怪,已經攢夠學分的餘鶴大膽抛棄了平時分,提前開啓了自己的暑假,找回了曾經晝夜颠倒的生活。

不太健康,但很快樂。

夜裏,餘鶴躺在傅雲峥肚子上翻看醫書。

餘鶴一邊看書,一邊舉起自己的手對着光打量,比比劃劃地在筆記本上記下來研究的心得。

自從傅雲峥腿好以後,餘鶴還是頭一回這麽認真地分析病例,相關案例分析做了足足二十幾頁,打印出的資料鋪了半張床,資料上是用紅筆勾出來重點。

傅雲峥撿起一沓案例翻了翻:“這是你們期末考試的內容嗎?看得這麽認真。”

餘鶴搖搖頭:“是新認識的一個朋友,手指受了傷。”

傅雲峥久病成醫,也能看懂許多醫學專有名詞,他看了兩行,實在沒什麽興趣,随口問:“什麽朋友?”

餘鶴翻了個身,湊到傅雲峥耳邊小聲說:“我答應他不把他的事告訴別人,但可以偷偷告訴你。”

傅雲峥本來也不是很在意:“那算了,答應人家的事就要做到。”

“我是給你買琴的時候碰見他的,哎,我琴呢?”餘鶴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還在車上?我去車庫裏拿上來。”

餘鶴一驚一乍,傅雲峥差點讓餘鶴擠到地上去。

傅雲峥單手按住餘鶴:“琴拿上來了,在你屋裏。”

餘鶴踩上拖鞋,趿拉着跑到隔壁房間将琴箱拿了過來,他把小提琴拿出來給傅雲峥看:“我不太懂琴,你覺得還行嗎?”

傅雲峥把小提琴拿過來,手指在琴身的焦痕上拂過:“好物不堅,琉璃易碎,只可惜……”

傅雲峥沒往下說。

可惜能欣賞的人恐怕不多

小提琴作為西洋樂器中最有代表性的樂器,充滿着西洋古典樂器的華美與輝煌,西方人更偏盡善盡美、富麗堂皇的作品,對于‘缺憾美’的青睐遠不及東方這樣淵源悠長。

小提琴應當是高貴的、無瑕的、優雅的。

這些焦紋就如同美人臉上傷疤,可以理解但無法接受。

傅雲峥作為西式教育下培養出來的資本精英,少年時也是無法接受半點缺憾的。

可人生中的缺憾的存在,原也不在你是否接受。

世界永恒運轉,從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遭逢一場大難,傅雲峥過于執傲的心性沉澱下來。

他開始接受人間的圓滿有限,金錢、地位都換不來真正的十全十美。

生命中多一些遺憾未必是壞事。

傅雲峥一生之中遺憾良多。

父母早逝、長姐遠嫁、親友不睦、英年蒙難、癱瘓三年……

傅雲峥的目光落在餘鶴身上。

而這半生的風霜雨雪,終是被一件圓滿撫平。

傅雲峥再次撫過琴身上的焦痕:“我很喜歡。”

這句喜歡表面像在說小提琴,細聽又像在說別的什麽。

餘鶴沒做多想,只是說:“我們出門游歷時,可以帶着它。”

出門游歷,是餘鶴師門中的規矩。

早年間沈門針灸興旺時,門派建在高山之上,祖師爺廣收門徒,希望能将治病救人之法廣傳于世,普救衆生。

祖師爺有訓:凡是沈門弟子,出師後都需要游歷三年行醫,以‘見天地、見衆生、見回春、見消亡’的四見之法磨煉心性。

此三年間,凡見需救助者,必先救之,勿論得失。

這世間,無論在什麽年代都有看不起病的人,沈門中的弟子,便是要用這三年時間,以針灸之法無償救助這些病人,以報師恩。

在餘鶴第三次拿到思邈杯冠軍後,沈涵告訴餘鶴:“你可以出師了。”

餘鶴很是詫異:“可是我才剛入門一年。”

沈涵将針盒遞給餘鶴:“你不是考下醫師資格證了嗎?”

餘鶴點點頭。

“那就夠了。”沈涵看向餘鶴,語重心長:“當年,很多弟子下山游歷後都不會再回來。餘鶴,你是個有靈氣的孩子,希望這三年人間,不要将你的靈氣耗盡。”

後來回想,沈涵當下已經将話說得很清楚,只是當時的餘鶴未能聽懂沈涵言語中的深意。

他光顧着期待這場游歷了。

因為在他的軟磨硬泡下,傅雲峥答應會陪他一起去!

沈涵看着滿心想着玩的餘鶴,并沒有說什麽,只是笑了笑。

過來人的話很有道理,但沒過來的人總是聽不進去,這天地人間的道理,總要自己蹚過一遍才清醒。

畢竟所有人下山時,都以為這只是場奔赴山海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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