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汪婉的生辰恰逢月休,作為蓬門面館的第一個孩子,她的十歲生辰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大不一樣,哪怕手上有再着急的事情,也要抽空為她慶祝。

“姑丈!”祁牧野前腳剛邁進門檻,汪維便尖叫着掙脫母親的懷抱,張開雙手跑到祁牧野跟前。

祁牧野被小女孩尖銳的歡呼吵得腦瓜嗡嗡的,她一手捂住耳朵,閉着眼緩了一陣,才蹲下身抱起汪維,帶着她在原地轉了幾圈,惹得她在空中咯咯笑個不停。

“維兒今日怎麽這麽開心?”祁牧野親親她的臉蛋,問道。

汪維也抱着祁牧野的腦袋猛親了一口:“今天維兒能見到姑姑與姑丈,開心。”

“我不信,這準是你爹爹教你哄我開心的。”祁牧野搖頭,夾着嗓音。

“真的~每回見着姑姑姑丈,維兒都能吃到好吃的,維兒當然開心!”

“瞧瞧。”祁牧野抱着汪維走到許朝歌身邊,往她那掂了掂,“這小家夥為了吃的什麽話都能說出來。”

“小孩子哪有不貪吃的?”許朝歌伸出手,從祁牧野懷中接過汪維,“人這一生也就那麽幾年開懷,可不得随心所欲?維兒說對不對?”

汪維重重地點頭,大聲道:“對。”

經過相處,汪婉早就褪去了初見時的拘謹,一見到祁牧野就開始顯擺這些日子學到的知識。

“姨夫,先生說我這些日子又有長進,是他見過的最聰明的學生。”

祁牧野笑着翻看她的課業,點頭:“是嘛,婉婉的爹爹阿娘都那般聰穎,婉婉自然是聰慧過人的。”

“姨夫,今日你還帶我出去野炊嗎?”

自從上次祁牧野帶着幾個孩子去郊外野炊了一回,汪婉便迷上了這項活動,每回見着祁牧野都要央着她再去一次。

“今天不行,今天你阿娘給你備了這麽多吃食,我們得留着肚子享受,下次姨夫再帶你去好不好?”祁牧野從袖子裏掏出個木偶,“姨夫雖然不能帶你去野炊,但是可以給你施個魔法。”

那是一個彈弓樣的木偶,中間吊着個小熊,雙手抓着彈弓的兩端,随着動作一晃一晃的。祁牧野的手心捏着底下的手柄,眉眼間帶着幾分神秘:“婉婉你盡管說讓這小熊如何動作,姨夫給它施展魔法讓它聽你的話。”

汪婉哇了一聲,指着木偶半信半疑:“向上!”

祁牧野的手心略施巧勁,那木偶竟像得了靈性随着祁牧野的手掌隔空向上翻越。

汪婉看呆了眼,愣在原地幾秒後才指着那木偶跳躍着:“姨夫,讓它向下看看!”

祁牧野照做。

汪婉彎着腰湊近觀察這木偶的玄機,眨着眼睛琢磨許久,終是發現不了一點貓膩。

“婉婉,今日是你生辰,不如姨夫就将這魔力轉交給你,以後就由你來操縱這小熊,如何?”

汪婉的眼睛瞬間發亮,定定地看着祁牧野瘋狂點頭。

祁牧野眸底帶笑,伸出手握住汪婉的手掌:“好了,婉婉,我們一齊閉眼,姨夫這就将魔法傳給你。”一大一小兩個人蹲在地上一本正經地握手渡功力。

許朝歌站在一旁,寵溺地看着這幼稚的兩人。但凡汪婉多讀一些書,也不至于被她騙去了。

“好了,拿去給你阿娘顯擺顯擺。”祁牧野站起身,推着汪婉的肩膀。

“折騰了這麽多個晚上,如今算是滿意了?”待祁牧野靠近,許朝歌撫摸着她手指頭上的條條傷痕,輕聲嘆道。

“那是!孩子天真,我們做大人的就得給她們打造一個夢幻的世界。”她湊近一些,輕聲問道,“你兒時不也是很喜歡姐姐的嗎?”

許朝歌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

“姑丈——”汪維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發了瘋一般朝祁牧野奔來。

祁牧野身形一僵,下意識地往許朝歌身後躲。今日光是應付這個小丫頭就已經讓她身心俱疲,不愧是個連許朝歌都覺得淘氣的丫頭。

“夫人,救我。”祁牧野在許朝歌耳邊輕聲求救。

許朝歌看着飛奔而來的小人影,一個欠身,使她直直撞入祁牧野的懷抱。

“你既這般喜歡孩子,該是享受她們的親昵才是,為何要我救你?”

衆人還在準備晚上的飯食,閑暇之餘,兩人準備好文書,起身前往縣衙。

突逢寒冬,朝廷撥下的糧草遠遠不足讓工人們度過這個冬天,許朝歌再三籌劃,寫了份文書請求縣衙的幫助,以讓大家順利撐過這個冬天,盡量在限定期限內完成工程。

“朝歌,你看。”祁牧野牽住許朝歌的手掌,指着路邊的柿子樹示意道。

矮牆邊立着一棵柿子樹,樹葉已經落盡,枝頭挂着零星幾個柿子。一只白頭翁站在枝丫上,歪頭打量着一旁的行人,不經意向前跳躍幾步,在果子前試探一陣,狀似不經意地伸頭啄了幾口。

土黃的矮牆搭配澄黃的柿子,與一旁靈動偷食的鳥兒形成了一副生動的油畫。

許朝歌伸出手,那白頭翁竟心有靈犀般跳到她的指尖。

微風拂過,惹得它眯了眼,從許朝歌的指尖跳到掌心,眨着烏黑的眼睛觀察眼前兩個陌生的生物。

身後有行人經過,白頭翁受了驚吓,撲棱着翅膀重新飛回枝頭,借着柿子掩住自己的身子,探出一雙眼睛提防着外人。

“祁牧野。”許朝歌轉過身,問,“想吃柿子嗎?不如一會兒我們去買一籃柿子?”

祁牧野并沒有想太多,當即點頭:“可以啊,一會兒回來我們就去買上一籃。”

“你要吃嗎?”

“當然要吃,既然買了我為何不吃?”祁牧野拉着許朝歌逼近問,“幹嘛,要克扣我的零嘴啊?”

許朝歌看向祁牧野,見她沒有絲毫覺察,言笑晏晏:“你先前不是說柿子太膩,不喜歡吃嗎?”

祁牧野一時讷讷,回憶良久才反應過來,許朝歌那是在笑她。她的指尖挑着許朝歌的下巴,微微俯身,居高臨下:“怎麽,還不允許人改變一下了?哪有人這麽多年都是一成不變的?”

許朝歌笑着移開下巴,躲避她的觸碰:“自然是可以,我只是覺得某些人嘴硬的模樣甚是可愛,比适才那只白頭翁還要有趣。”

祁牧野站在那,鼓着嘴瞪她。

張梅行正在待客,兩人坐着等了好一會兒,他才姍姍來遲。

張梅行似是有煩心事纏身,眉頭緊皺,繃着咬肌大步朝屋裏走來。師爺懷仁湊過去,掩着嘴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張梅行擡起頭,神情複雜地打量着起身相迎的兩人,喉嚨裏發出渾厚而又渾濁的嘟哝,眼眸低垂整理好表情,提起衣擺上前。

對于許朝歌提出的請求,張梅行無法拒絕,別說按照當前的官職他無權否決許朝歌的要求,就算他可以,可這運河是聖上親自下旨命許朝歌開鑿的,朝廷裏個個都盯着當前的進展,就是給他十個膽子,張梅行也無法拒絕。

別說協助提供一些糧草,就是讓他整個尹江的物資人力都運到工地現場,他張梅行也沒理拒絕。

“祁許氏。”臨走前,張梅行開口叫住兩人,“運河通航後可有何打算?”

許朝歌微微皺眉,回頭問:“張大人此話是何意思?”

張梅行:“如今夫君歸來,你既嫁做人婦,理當恪守婦德,像這般風餐露宿的活實在不适合女人家。如今你也三十好幾,旁的女子都要抱孫子的年紀你們膝下卻無一兒半女,任誰看了都覺得可惜,不如早些罷了回家相夫教子。”

聽到一半之時祁牧野就有些反感,正欲擡腿上前反駁,卻被許朝歌拉住手掌。

許朝歌側着臉微微搖頭,臉上挂着禮貌性的微笑:“張大人的好意朝歌心領了,只是先生自小教導我,女子也可有鴻鹄之志,對于将來我自有打算。至于生兒育女,夫君未曾逼我,想來旁人也不能多說什麽。”

“聽聞祁先生是中原人士?”張梅行将話題轉到祁牧野身上。

祁牧野頓首,彎腰拱手:“正是。”

“哦?”張梅行上前一步,站在祁牧野身前打量着她的臉龐。經過多年的摸爬滾打,他的雙眸有些渾濁,眯着眼皮如打量獵物一般上下掃視着,“是中原何處的世家?張某也曾到過中原,未曾聽聞中原有所謂的祁家,更沒打聽到有祁先生這個人。”

祁牧野雙手交握,談笑自若:“祁家并非什麽世家大族,中原地廣物博,張大人自然沒有聽過有我這號人物。況且這些年我雲游四方,就是街坊鄰居怕是也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張梅行撫着自己那一撮山羊須:“先生談吐不凡,想必是博覽群書,怎會容忍自己夫人在外抛頭露面?”

“有何不可?”祁牧野反問,“自小先生就教人求同存異,如今我家夫人與衆不同,在一衆才子中脫穎而出,我高興都來不及,怎會介意?”

“況且張大人,你我萍水相逢,你都願尊稱我一聲先生,朝歌與你同朝為官,為何你偏選擇喚她祁許氏?我家夫人有名有姓,旁人都願喚她姓名,尊稱她一聲大人,怎麽到了張大人這就變了呢?”

“世間女子嫁做人婦都是這般稱呼,我待人向來一視同仁,絕不會因她做了官而有偏待。”

“哦?”祁牧野歪着腦袋,挽着許朝歌的手臂,“成親是兩個人的事情,為何非要讓妻子依附丈夫的姓氏,而不讓丈夫随了妻子的姓?這便是張大人的一視同仁嗎?”

“張大人的妻子該是姓千,不如往後我都喚張大人千張氏,以顯我的一視同仁。”

“你……”張梅行被堵得漲黑了臉頰,指着祁牧野良久也說不出話來。

“這鄉野村婦。”懷仁湊上去,低聲啐道,“大人讓她幾分便蹬鼻子上臉了,不就是說了幾句好聽話讨聖上歡心嗎?她還有什麽別的本事?”

張梅行盯着大門喟然長嘆:“時也命也。”

懷仁趁機附和,陰陽怪氣:“看她能神氣多久,聖上盯得那麽緊,就以她那三腳貓功夫能不能成都是問題。”

張梅行猛地偏頭,眼神淩冽:“莫與小女子計較。”

“那姓祁的也是,說得好聽,整個尹江誰人不知他不行?”懷人皺着鼻子鄙夷道。

“這個迂腐老頭子!”祁牧野狠狠地踢開路邊的石子,卻不料動作過猛,讓自己失了重心,險些摔到地上,“虧他飽獨聖賢書,其思想之封建連曹炎都不如。”

許朝歌伸手穩住那人,笑:“若是曹炎知道你拿他做比較,怕是也要氣個半死。”

“況且,人家也不比你大幾歲,怎麽就成老頭子了?”

祁牧野伸出兩根手指捏着空氣,神情浮誇:“他那一通話老人味都要溢出來了,聽得我直反胃。”

她停下腳步:“這些年他都是這樣對你的?”

許朝歌:“你也說了求同存異,他對我有意見,我不理他就是,到頭來難受的又不是我。其實除卻這一點,張梅行确實是個好官,只是時運不濟,一直沒能實現自己的抱負罷了。”

“他還時運不濟啊?他後面都做到工部尚書了。”

“那也是後面的事情了,人在意志低沉之時總是無法做到公正待人,他要編排我,那便随他去好了,至少我在意的人知曉我的為人,百姓知曉我的付出,那便足夠了。”

祁牧野別扭地輕哼兩聲:“看在他将來會救你一命的份上,今日之事我姑且當作從未發生。”

許朝歌被祁牧野的表情可愛得心尖一顫,她捏捏那人臉頰上的軟肉:“今日婉婉生辰,不要計較那些不值當的事情。回去我們買一籃柿子給大家吃?”

祁牧野抿嘴嘟哝着:“你買你吃,我不喜歡那般甜得膩人的東西。”

許朝歌笑意盈盈,她挽着祁牧野的手腕,與她一同走在歸家的路上:“好~我買,到時候我與老板說一聲,不要太甜的果子,這樣你也吃,如何?”

“不要。”

“吃一個。”

“不要~”

“就一個。”

祁牧野停下腳步,餘光打量着路人,眼中帶着些許怨氣瞪着許朝歌,趁人不備在她唇上輕啄一口:“不要,甜的吃多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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