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祁牧野将那件羽絨服做了三件夾襖,拗不過許朝歌,自己留了一件。朝廷給的壓力巨大,每晚許朝歌都要對着圖紙書籍研讀到深夜,蠟燭竟成了一項巨大的開銷。

偶爾祁牧野會憑借記憶與自己的見解與許朝歌讨論,只是她畢竟不是這個專業,加上現在的過程進展遠超她所覆蓋的知識面,她只能給許朝歌提供微乎其微的靈感與陪伴。大部分時間是祁牧野見不得許朝歌這般辛勞,風水輪流轉,到點了就将許朝歌打橫抱起,硬逼着她睡覺。

“先生!”祁牧野正在與附近的工人拉着家常,了解他們的生活,突聞一陣激動的童聲,一扭頭,便見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孩童朝自己飛奔而來,她下意識地張手,那孩童也張開雙手撲向她的懷抱。

“許久不見先生,想死殊兒了。”曹殊在祁牧野的懷中擡起頭,喘着氣。

祁牧野摟着曹殊,輕拍着他的後背幫他緩氣:“殊兒今日怎麽到這兒來了?”

曹殊往身後一指:“今日集市,阿娘買了吃食,便想着帶殊兒來看看先生。”

祁牧野随着他的手指往身後一看,果然,曹炎背着一個背簍牽着謝宜寧向祁牧野走來。察覺到她的視線,曹炎露出牙齒朝她嘿嘿一笑。

祁牧野起身,手掌托着曹殊的腦袋讓他安分點。

“先生。”謝宜寧走上前朝祁牧野行禮。

祁牧野微微颔首:“宜寧,曹炎,今日怎麽得空帶着孩子來我這?瞧把我們殊兒跑得,臉都紅了。”她捏着曹殊的臉頰笑道。

“殊兒一聽要來見先生,拉都拉不住,撒了歡地跑,我與宜寧在後面緊趕慢趕才勉強追上。”曹炎将身後的背簍放在地上,“今日集市,想着許姑娘與祁公子在工地上脫不開身,就與宜寧商量着買些吃食與用得到的,給兩位送來。”

祁牧野:“你們倆這般客氣做甚,若是朝歌在這,定是要說你破費。”

曹炎的肚子往前一挺,拍去手掌上的灰塵:“我曹炎的一切都是許姑娘給的,給二位買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麽?”

謝宜寧跟着附和:“若沒有先生與許大人,就沒有我們這個小家,我們給二位任何東西都是應該的。”

祁牧野嗐了一聲:“什麽你們我們,一家人說兩家話,生分了不是。既然來這裏了,午飯便在這吃罷。這兒的吃食沒有城裏的細膩,你們莫要嫌棄。我一會兒将朝歌叫回來,我們一家子聚一聚。”

兩人點頭答應。

“先生。”曹殊神秘兮兮地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油紙塊,“阿娘先前給殊兒買的,殊兒舍不得吃,給先生吃。”

“這小子。”曹炎指着兒子笑道,“對這糖塊寶貝得很,說什麽都舍不得吃,非要留給祁公子吃,給他再買一塊都不肯。”

“祁公子人緣好吶,當初婉婉見了幾面就纏你纏得不行,如今,我家這小子,明德明理這兩家閨女都喜歡祁公子,一見着祁公子就往她身上黏,我真是看不了一點。”

謝宜寧笑着安撫曹炎的情緒:“先生心善,自然是招人喜歡,孩子重眼緣,心善的人第一眼就讓人放心,他們自然喜歡。”

“先生,你嘗嘗甜不甜。”曹殊雙手顫抖着剝開糖紙,城外風大,吹得曹殊雙手通紅,加上糖塊較小,這般歲數的孩子難以控制這般精細的動作,一個不小心,剛剝好的糖塊掉到了地上,化掉的糖漿瞬間沾上地上的泥土與碎屑。

曹殊懊惱地輕嘆一聲,蹲下身撿起糖塊,簡單拍去塵土就要遞給祁牧野。

謝宜寧瞬間瞪大雙眼,腳尖向前一步就要伸手制止:“殊兒,我們下次再買一塊給先生。”

“沒事。”祁牧野不忍拒絕孩子守護了這麽久的好意,微微張嘴将那塊略有瑕疵的糖塊含在嘴裏。

謝宜寧不安地看着祁牧野,欲言又止。

“先生,甜嗎?”曹殊眨着眼睛,等待祁牧野的反饋。

祁牧野咂着嘴細細品味,眉眼彎彎:“甜,但因為是殊兒給的,所以更甜了,先生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糖。”

曹殊瞬間歡呼雀躍,他在原地蹦跳着,笑眯了眼:“下次我也給先生吃糖。”

“好啊。”祁牧野蹲下身拉着曹殊的雙手,“但是先生希望往後殊兒有糖吃的時候,先給爹爹阿娘嘗嘗,給自己嘗嘗,然後再想到先生,好不好?”

曹殊皺着眉頭有些為難:“啊?可這樣,先生可能就要沒糖吃了。”

“不會~”祁牧野笑得甜蜜,”你家姑姑也很喜歡先生,我只要想,她會給我買很多糖吃。“

孩子對新鮮事物總是充滿了好奇,沒一會兒便跑開了,曹炎跟在後面免得曹殊沒個分寸壞了公家的東西。

“先生,之前宜寧說的傳記已經完成得差不多,先生可要看看?”

祁牧野整理着兩人送的物品,随口問道:“朝歌看過嗎?”

謝宜寧搖頭:“許大人說她答應過你,不會過問,所以從未看過。”

祁牧野笑着撐起膝蓋,拍拍雙手:“那我也不看了,當初寫的那些東西羞人得很,若是再叫我看,我怕是會無地自容。”

“不會,宜寧覺得,這都是先生的真情實感,反而更能打動人。”謝宜寧說道,“只是我不只寫了許大人,還寫了尹江旁的女子,先生可會怪我?”

祁牧野哦了一聲:“你寫了她們什麽?”

“寫她們讀書識字,勞作,為一家謀生,學手藝造福百姓。英俠姐姐我也寫了進去,這般寫了幾十個姐姐妹妹,才耗了這麽些時日。只是當初我明明是為許大人立傳,如今卻添了旁的女子,先生可會覺得我不守信用?”

祁牧野清楚謝宜寧能說出這一番話,必是她輾轉反側,糾結許久的心事。她嚴肅了神情,語重心長:“宜寧,筆就在你的手裏,誰都不能強迫你。當初我教你讀書識字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給朝歌立傳,而是希望像你這般堅韌的女子都能書寫自己的見解,與千百年來的文人雅士一般暢所欲言。”

“千百年來,從未有人想着記錄女子的生活,你看見了她們的可貴之處,這便也成了你的可貴之處。歷史需要你這樣的女子,大銘也需要你這樣的女子。若是朝歌知曉了你這想法,非但不會怪你,反而會鼓勵你繼續創作下去。”

謝宜寧就這般怔怔地看着祁牧野,良久,她才松懈了緊繃的神經,輕吐一口秀氣。

“先生,其實這八年我也曾怪過你,怪你讓許大人苦等那麽多年,哪怕明白先生的苦楚,我也仍不禁站在許大人的立場上怨你。但時至今日,我算是明白為什麽許大人會這般無怨無悔地等下去了。”

她看向遠處漸漸走近的身影:“先生懂許大人,我知道。”

看着來人,祁牧野放大眼底的笑意,在她還只是一道人影的時候便張開雙手等待那人朝自己奔來。

謝宜寧早就見怪不怪,笑着站在一旁。

許朝歌老早就見到那人張開的雙手,她有些局促,羞于在旁人,尤其是在那一家三口面前與祁牧野做出這般親密的舉動,卻又不忍心當衆駁了那人的面子,只得咬着下唇,屏着一口氣,快步投入那人的懷抱。

這般溫暖、充實而又真切的懷抱。

“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我都還沒開始做菜呢?”祁牧野撫摸着許朝歌的頭發,輕聲問道。

許朝歌在那人的懷抱中擡起頭:“聽說曹炎一家來了,便想着早些過來。”

她看向一邊的謝宜寧,發覺自己還抱着祁牧野,內心更加羞赧,松了力度欲松開這個懷抱,奈何祁牧野怎麽也不肯松手,只好在那人懷裏與謝宜寧點頭致意。

謝宜寧行了一禮,眼角餘光不斷打量着二人。

許朝歌受不了這般的視線,手指在祁牧野的後腰處戳了幾下,這才得以脫身。

“這身衣服暖和嗎?”祁牧野輕聲問道。

“暖和,一個上午我的手都是熱的,又輕便又保暖。”

“我厲不厲害?”

許朝歌看了眼謝宜寧,後者趕忙轉移視線。

“厲害。”許朝歌用氣聲回答。

曹殊也被曹炎帶了回來,老遠瞧見許朝歌的身影,大喊一聲“姑姑”,使出吃奶的勁朝她奔來。

兩人被這孩子撞了個踉跄。

“姑姑,殊兒許久未見,甚是想念。”曹殊抱着許朝歌的大腿仰頭道。

祁牧野輕咳一聲,無奈看向別處。這花心大蘿蔔,怕是對每個人都這般說辭。

“姑姑也很想你。”許朝歌彎腰抱起曹殊,“幾日不見,殊兒又長高了。”

曹炎:“這小子能吃得很,我賺的那些銀兩給他買吃的都不夠。”

謝宜寧輕輕踢了一腳:“還不是像你?”

曹炎揉着肚皮仰頭大笑:“是像我,旁人見了也說跟我像,尤其是這飯量,跟我是一模一樣。飯量大好啊,以後我們吃得壯實一些保護好孩子他娘。”

“姑姑,方才我給先生吃了一塊糖。”

許朝歌看了眼祁牧野,哦了一聲:“怎麽想着要給她帶糖吃?”

“殊兒喜歡先生,有好吃的都想給先生嘗嘗。”

許朝歌皺皺眉頭,佯裝受傷的模樣:“殊兒都沒給姑姑帶糖,那就是不喜歡姑姑喽?”

“不是不是!”曹殊被逗得有些着急,“殊兒只有一塊糖,就只想到先生了。改日阿娘再給殊兒買糖,殊兒就給姑姑吃。”

“那就是說,殊兒喜歡先生勝過姑姑喽?”

“不是!”曹殊急得臉頰通紅,幹脆倒在許朝歌的肩膀上,“先生與姑姑,殊兒一樣喜歡。”

“但是先生說,姑姑喜歡他,他若是想吃糖,姑姑都會買給他,便讓我以後都自己留着。”

許朝歌再度望向祁牧野:“是啊,姑姑頂頂喜歡她,她想要的,姑姑都會買給她。”

曹殊趴在許朝歌的肩膀上打量着祁牧野,輕聲試探:“那姑姑喜歡殊兒嗎?”

“姑姑當然喜歡殊兒。”

“那……姑姑能不能也給殊兒買糖吃?”

敢情是在這等着。曹炎與謝宜寧對視一眼,指着曹殊搖頭。

許朝歌眼含笑意:“可以啊,只要你不把牙吃壞了,姑姑就給你買。”

“不會不會!”曹殊趕忙擡起頭,“殊兒不會把牙吃壞了,殊兒與先生一塊吃糖,先生的牙好好的,殊兒的牙也會好好的。”

許朝歌的笑意更甚,她揉揉曹殊的腦袋,看向祁牧野,眼中帶着幾抹亮色:“好~改日姑姑就去買糖,買給先生與殊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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