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答題過程非常流暢, 考試很快結束。

出考場後拿回手機,餘鶴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搜了李斯賢是誰。

【李斯賢,京市中醫藥大學榮譽校長, 中藥師專家,主要研究中藥配方的現代化應用,很多制藥廠的方子都是李斯賢研究院的專利。】

有傳言說李斯賢是藥王孫思邈的傳人。

“原來是研究方劑學的。”餘鶴收起手機坐回車上:“不是我們專業的就好, 否則沒認出來怪尴尬的。”

淩晨,餘鶴睡得正香,床頭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餘鶴用被子把頭蓋起來,翻了個身就往傅雲峥懷裏紮, 好像躲到傅雲峥懷裏就能不被吵到一樣。

傅雲峥也醒了,他用手掌推推餘鶴的肩膀:“你手機在響。”

餘鶴很不願意醒過來,支使傅雲峥:“你接。”

傅雲峥說:“我夠不着。”

餘鶴翻身摸過手機,并不想接反手挂斷,還要抱怨道:“我就今晚沒靜音,怎麽就有人半夜給我打電話啊。”

傅雲峥如實告知:“你手機每晚都不靜音, 我經常會被推送消息震醒,只是你睡得沉, 一聲吵不醒你罷了。”

餘鶴臉在傅雲峥懷裏一蹭:“那你怎麽不跟我說啊。”

傅雲峥把餘鶴摟進懷裏,擁着餘鶴閉上眼, 随口道:“我哪兒敢說餘少爺。”

餘鶴貼在傅雲峥身上, 剛醞釀出些許睡意, 手機就又響了。

拇指一劃, 餘鶴接通電話,語氣中濃濃的困意:“喂。”

梁冉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你怎麽還在睡覺啊。”

餘鶴眯着眼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淩晨十二點十八, 我不該睡覺嗎大哥?”

梁冉哦了一聲:“那你先睡吧,明天我再跟你說你又考滿分的事情, 挂了。”

滿分?

餘鶴一下子精神了:“哎哎哎,冉哥,冉哥別挂啊,你說什麽?”

“哎呦,我們的小狀元清醒了。”梁冉聲音含笑,故意慢聲道:“今天零點思邈杯官網公布決賽名單,咱們進決賽了。你,餘鶴,辯藥單項又是滿分!”

梁冉感慨道:“現在,內網論壇上所有人都在問這個叫餘鶴的天才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餘鶴你知不知道,你刷新了思邈杯的歷史!”

思邈杯設立至今,能在辯藥環節初賽獲得滿分的都寥寥無幾。

在初賽複賽連冠而且才二十歲的考生,餘鶴是有史以來第一人。

思邈杯是中醫學界最受關注的大學生賽事,被譽為中醫才俊的搖籃,畢業後能在專業領域取得成就的那些新銳,無一不曾在思邈杯中展露過頭角。

可今年春天,打算在思邈杯展露頭角的才俊們注定要折戟。

一個從未在中醫學界出現過的名字,從天而降,以開阖天地之勢刻在了思邈杯的歷史上。

餘鶴。

目光集聚在餘鶴身上,很多人都期待他能在決賽又更好的表現,成功沖擊三連冠。

藥王思邈杯已經将近有二十年沒有在辯藥環節出現過大滿貫的選手了。

辯藥考核是思邈杯的重中之重,也是難中之難。

有些人曾經呼籲辯藥考核應該适當降低難度,不應抱殘守缺,至少不該因為卡在某一個藥材沒答上來而失去整場考試的機會。

記錄在考核範圍內的中藥足有1200餘種,在考場上有一種卡殼想不起來太正常了。應該允許跳過,就像筆試答選擇題,也從沒有說中間某道題答不出來就不許往下答的,這不科學也不合理。

主辦方卻始終堅持,思邈杯創辦的初衷就是為中醫藥界篩選出那些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才,達不到要求不能證明思邈杯要求高,只能證明這些人都不在山頂上。

主考官李斯賢更是直言:“降低要求選出一堆廢物有什麽用?我要是想要廢物為什麽要來思邈杯,去大學生秋招會不好嗎!”

大學生們表示有一些不太禮貌的詞語想送給李斯賢。

因為這句話,李斯賢還被送上了熱搜。

後來,記者采訪李斯賢問他對此有什麽回應。

李斯賢回應:“庸才面對篩選天才的規則總是充滿着不理解,但我知道他們努力了,只可惜視野所限,站在谷底的人看不到高山,是中醫界之悲哀,我替他們惋惜。”

惋惜。

殺人誅心。

庸才們也表示有一些不太禮貌的詞語想送給李斯賢。

然而就在今天,李斯賢的個人主頁更新了一條狀态。

只有一句話。

【李斯賢:天才是存在的。】

梁冉對餘鶴說:“我他媽就沒有看錯人!餘鶴,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藥王傳人李斯賢親口認證過的天才!”

電話那邊,王廣斌把梁冉的手機搶過去,激動地說:“餘鶴!做夢我都沒想到大一就能參加思邈杯決賽,餘鶴你真是那個啊,是天降奇才!鬼才!菩薩下凡渡我當冠軍!”

電話那邊梁冉的聲音隐隐傳來:“王廣斌,你先別做夢,明天決賽要打好幾輪,想奪冠軍就現在起來背書。”

王廣斌說:“我背個屁啊,只要餘鶴辯藥三冠,那我就是冠軍隊友,團體賽算個毛啊!走啊,出去唱歌嗎?”

“行了,行了,別發癫,明天還有考試呢,”梁冉把手機搶回來,跟餘鶴說:“鶴,你先睡吧,就跟你說一聲,怕你明天又一早就往機場跑。老老實實定周一的票吧,改簽過的機票還能再改嗎……行啊,先挂吧,我研究研究機票。”

電話挂斷,餘鶴好像還在做夢,他放下電話,恍恍惚惚感到不真實。

傅雲峥按亮床頭夜燈,靠在床頭上。

餘鶴擡眸看向傅雲峥。

傅雲峥含笑朝餘鶴展開雙臂:“來。”

“傅雲峥!”餘鶴一把撲進傅去峥懷裏。

他終于有底氣說出這句話:“我去學中醫不是玩票,我他媽很認真!”

傅雲峥環抱着餘鶴的肩,語氣肯定:“我知道。”

餘鶴又說:“我能用成績證明,沈涵教授給我的推薦函不是廢紙,我不會給他丢臉,更不會給你丢臉。”

傅雲峥拂過餘鶴鬓邊碎發:“你從來也沒給我丢過臉。”

餘鶴搖搖頭。

他在質疑聲中活的太久,久到他連講出‘認真’兩個字的底氣都沒有。

餘鶴是學校中的風雲人物,無論走到哪兒都有同學認識他,可這份認識并算不上友好,是因為他身上充滿暧昧色彩的豔聞,因為他背後高深莫測傅氏當家人,也因為他過于出挑引人注目的相貌。

很多人都羨慕餘鶴。

但這些羨慕不是出于餘鶴的能力和天賦,人們甚至不相信餘鶴有能力。

或者說,他們認為長得漂亮,就是餘鶴的天賦。

好像餘鶴所得到一切優待都是源于他的臉。

這不是餘鶴想要的天賦,也不是餘鶴想要的羨慕。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只要和餘鶴的名字綁在一起就會遭到非議,傅雲峥、沈涵、梁冉、王廣斌、楊雨晴……他們都因為餘鶴而沾染上了原本可以不必沾染的是非。

餘鶴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但他不願意這份懷疑的眼神落在身邊人身上。

他不想別人說傅雲峥是為色所迷,不想別人說沈涵是為權所迫,不想別人說他的朋友為錢折腰,哄着他玩!

在得到足夠有說服力的肯定前,餘鶴不敢細思、不敢回頭、不敢停歇,他只能往前走,一直走。

直到走到山頂,俯視那些質疑。

傅雲峥三個字承載的光環雖然耀眼,但餘鶴不會一直活在傅雲峥的光芒下,他會閃耀出屬于自己輝光!

傅雲峥真心替餘鶴高興:“小鶴,這才是你該有的人生,觀雲山雖好,可外面的天地更大。”

一日同風起,扶搖九萬裏。

觀雲山的煙霞終究只是餘鶴漫長人生的一道風景,傅雲峥始終相信,餘鶴的天地不會永遠囿于一座山。

他會看着餘鶴風舉而上,沖破淩霄。

愛不是牽扯,愛是目送。

傅雲峥會看着餘鶴走向更高更遠的天地。

屬于餘鶴的天地。

餘鶴額頭埋在傅雲峥頸窩,緊緊摟住傅雲峥的肩。

“外面的天地再好也沒有你好,”餘鶴抱緊傅雲峥,輕聲說:“傅雲峥,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絕不是為了離開你,而且為了……”

追上你。

傅雲峥:“我知道。”

餘鶴目若朗星,眸光璀璨,他看着傅雲峥:“我會配的上你的。”

傅雲峥知道餘鶴的委屈。

這份委屈源自于餘鶴的自尊,無論多少錢和權都沒法彌補,傅雲峥只能一直扶着餘鶴往前走。

有些人注定不會留在平庸之中,命運會推着他走到該走的位置上。

五月十五日。

這是個無比平凡的星期一。

早上九點,藥王思邈杯公示了競賽決賽結果。

餘鶴的名字招搖地挂在名單首行,三個100分的成績墜在餘鶴的名字之後。

時隔二十年,藥王思邈杯再次迎回了一位能夠通過它苛刻篩選的三冠王。

許多大學的研究學院向餘鶴抛出橄榄枝,邀請餘鶴來他們就讀碩士。

李斯賢更是給出了京市中醫藥大學碩博連讀的保送名額,只要餘鶴點頭,學籍現在就能直接轉到京市中醫藥大學。

很多人都說:在這一天,餘鶴達到了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

也有很多人說:不出世的天才總是以黑馬的形式突然出現,給予在平凡中不斷努力攀岩的普通人致命一擊。因為天才讓我們看到,他用六年青春從山頂走下來,在泥地裏躺上半年,可當他站起身後,卻只消用三個月就能重新飛回巅峰。

還有人說:不過是一個連大學都考不上的關系戶罷了。

餘鶴看着網上的評論,略過那些誇贊吹耀的好評,眼中只映着條嘲諷他考不上大學的言論。

說誰考不上大學呢?

餘少爺考一個給你看!

餘鶴消散數年的少年意氣一瞬間全回來了。

他把手機一丢,嚣張地告訴傅雲峥:“我要退學。”

傅雲峥眉毛也不擡:“退。”

如此重大的人生決定被兩個人三言兩語敲定下來,沒有任何商量也沒有任何勸解,好像只是在确定今天中午吃什麽。

一如以往,無論什麽事,只要餘鶴想做就做。

傅雲峥不需要餘鶴給出理由。

千金難買的推薦函也好,萬中無一的保送機會也罷,在傅雲峥眼中都敵不過餘鶴樂意。

這是不需要解釋的縱容與信任。

在七月盛夏來臨前,奉城大學的花瓶餘鶴退學了。

他就像一陣奇怪的風,在同學不解的目光中吹過來,又在得到所有人認可的時候走了。

梁冉和王廣斌對餘鶴萬分不舍,問餘鶴為什麽要理網上的言論呢?

餘鶴說:“我想走一條自己的路。”

梁冉那時并不知道餘鶴的路什麽,他只是很遺憾失去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天才的路都是很孤獨。”梁冉把書包上的小熊玩偶送給餘鶴:“好不容易遇見一個比我聰明的人,可惜,這個人比我還瘋。”

餘鶴握着手中的小熊:“不是初戀送的不舍得給我嗎?”

梁冉說:“是啊,初戀把這個送我以後我記了她三年,現在我把它送你,希望不要太快把我忘掉。”

“也就能管一年吧,常來雲蘇玩。”餘鶴把小熊玩偶揣進口袋裏,問王廣斌:“斌哥,沒什麽話要跟我說嗎?我這就走了。”

王廣斌耷拉着臉,情緒非常外露:“沒啥說的,我他媽冠軍隊友沒有了!”

他們的兄弟戰隊雖然沒能在決賽中殺出重圍,但餘鶴創造的成就已經覆蓋了團體賽冠軍的光輝。

團體賽冠軍年年有,辯藥考試的三冠王二十年才出一個!

王廣斌嘆了口氣,耿耿于懷:“我的冠軍隊友沒有了,兄弟也沒有了。”

餘鶴抱了抱王廣斌:“斌哥,下回見面,別忘給我帶食堂的餡餅。”

六月末黃昏的夕陽下,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并肩而行的時光總是很短,沒有誰的青春能永不散場。

人總是要面對離別的。

“同窗緣分盡了,餘鶴你心可真狠啊。”王廣斌說。

餘鶴沉默了一會兒:“傅總曾經跟我說:只要能強求,緣分就不算盡,都能續。斌哥,我覺得咱們的緣分沒盡。”

王廣斌搖搖頭:“不在同一個學校讀書,一年兩年也許還有聯系,但慢慢的就不會在聯系了。”

餘鶴抿了抿唇:“不會的。”

王廣斌沒說話,推開餘鶴,背過身擺了擺手,

餘鶴也沒再說什麽,他跨上摩托車,走向那條只屬于餘鶴的路。

一條不被世人理解,但餘鶴想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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