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 長得帥,緋聞還多,除了包養傳聞, 學校裏流傳最廣的就是餘鶴轉學的原因。

大學是按成績錄取的,除了那些萬裏挑一的保送生,在奉大讀書的哪個學生不是自己真刀真槍考上來的, 中醫藥學院因為屬于招生困難專業,能夠依靠特定教授的推薦函推薦入學,餘鶴作為忽如其來的轉學生雖然算不得招人恨吧,但總歸會在茶餘飯後被人念叨:

“咱們這麽努力學習有什麽用啊, 拼了老命好不容易考上個好大學,十年寒窗也就是人家富二代一張推薦函的事。”

之前早就有傳言說餘鶴的推薦函是沈教授所開具,可大多數人是不願意相信的。

沈涵沈教授在杏壇中地位卓然。

他淡泊名利,甘于奉獻,始終專注于醫學事業,門下弟子何止三千, 是真正的桃李遍天下。無論誰提起沈涵,都會稱贊一句秉正無私, 因為在沈涵眼中病人沒有三六九等,無論是權貴高官還是平民乞丐他都一視同仁。

十四年前, 邩川地震, 七十歲的沈涵帶領團隊奔赴一線抗震救災, 某次餘震, 他唯一的孫子沈銘明和病人一同壓在廢墟下,在争分奪秒的救援過程中, 沈涵沒有絲毫猶豫選擇救病人。

當時沈涵說:“沈銘明是醫生,保護病人是醫生的天職, 如果沈銘明因公殉職,他的死亡通知單我親自簽收。”

後來,沈銘明雖然得救,但因為手臂壓在樓板下,長時間供血不足導致神經末梢壞死,手指靈敏度下降,再也拿不起針灸用的銀針了。

就這樣一個大公無私的人,怎麽會給一個富二代開綠色通道寫推薦函呢?

這原本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中醫藥學院的學生半信半疑,紛紛看向餘鶴。

餘鶴從座位上站起身,盯着衆人探究的眼神走近沈涵。

沈涵站在樓道裏等餘鶴。

餘鶴走上前去:“沈教授。”

沈涵擡擡手,示意邊走邊說:“課程都還跟得上嗎?”

即便餘鶴的記憶力不是特別好,又因為夜盲經常會遺忘在晚上遇見過的人,但他還是很肯定自己沒見過沈涵。

可沈涵的語氣熟稔,沒有客套,開門見山,就像對待自家小輩一樣。

餘鶴有點好奇:“您認識我?”

沈涵側頭看向餘鶴:“早有耳聞,你是雲铮的愛人。”

餘鶴的耳朵刷一下紅了起來。

對他而言,沈涵就是印在課本裏、活在傳說中的大人物,是那種很多人都以為他死了但其實他還活着的科學家。

一生無比傳奇,救人無數,能從閻王手裏搶命,敢與天地争壽,數不清有多少人是被他從死亡線上救回來的。

對待沈涵,餘鶴心裏只有敬重,在餘鶴心裏沈涵這樣的科學家應該是非常嚴肅甚至刻板的,規規矩矩,一絲不茍,随便說出一句話都值得人好好研究參悟的那種。

聽到沈涵口中講出‘雲铮的愛人’五個字,簡直就如同金科玉律,言出法随,仿佛一道驚雷把餘鶴和傅雲峥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

對于餘鶴而言,這不亞于國家直接給他頒發了結婚證書。

他頭上都要冒煙了。

餘鶴結結巴巴:“啊,那個雲峥,我是和傅先生在……在一起,有大半年了。”

沈涵走進辦公室,端起辦公桌上的保溫杯喝了口茶水:“怎麽提起雲峥這樣緊張,你很怕他?”

餘鶴背着手站在辦公桌前,跟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訓話似的:“倒不是怕他,主要是第一次見您,不知道說什麽。”

“不用拘束,坐。”沈涵指了指牆邊的沙發,沉吟道:“不知道說什麽……有趣,還頭一回有人見了我不知道說什麽,确實,你正年輕,身體瞧着也好,想必沒什麽要問我的。那你就說說你愛人身體恢複的怎麽樣吧。”

餘鶴一下子反應過來,心說哎呀真是傻了,能和沈涵單獨交談的機會千金難求,他竟然不知道說什麽。

聽到沈涵提起傅雲峥的身體,餘鶴短路的思維瞬間接通重連,他将傅雲峥的病情如實講給沈涵,并且将自己每天會給傅雲峥做康複保健方式詳細複述,詳細到傅雲峥泡腿的藥方用量。

餘鶴說:“雙腿恢複痛覺後,我就沒再給他推拿腰椎了,我學的不到家不敢輕易下手,腿腳上的推拿一直在做,每日溫灸後,疼痛能夠得到有效緩解,但也不敢加溫太高,畢竟他雙腿對溫度的敏感度低于常人,長時間溫灸恐怕會低溫燙傷,我一般控制在42°十五分鐘這樣。”

沈涵耐心聽完,點點頭:“中規中矩,有益無害。”

于中醫一道,餘鶴畢竟是初學者,滿打滿算也就上了兩個月的課,可他對傅雲峥的病情卻稱得上了如指掌,哪一天出現痛覺,哪一天能感到溫度都記得很清楚,甚至能大概判斷出陣痛的時長和間隔規律。

對一個人上心與否,這些小細節最明顯不過。

餘鶴在所學知識體系的範圍內給予最大限度的治療和照顧,他學習知識的針對性太強,很功利地大量吸收和傅雲峥病情有關的知識,因專注一人而對特定病症專業,對症下藥,采取的治療方式就連沈涵也挑不出什麽錯處來。

沈涵有很多弟子,天賦極佳的也有,久病成醫的也有,故而沈涵只聽餘鶴對傅雲峥病情的陳述,就知道這孩子有多用心。

年輕、有天賦、足夠聰明,還有學習的外驅動力,真是個好苗子。

怎麽就暈針呢?

沈涵說:“針灸治療對刺激脊髓神經修複的效果很好。”

餘鶴抿抿唇:“我不太适合學針灸。”

沈涵點點頭:“要是命中注定,也确實很難勉強,我會在奉城停留一陣子,治療終究是個漫長過程,你多勸勸他吧。”

沈涵是全國針灸學的翹楚,餘鶴是正是靠着沈涵的推薦函才進的學校,餘鶴很清楚因為這份推薦函已然給沈涵增添許多非議,若他真能在針灸學一道上有什麽突出成就,旁人可能還會贊沈涵慧眼識珠,可偏偏餘鶴連看人施針都不敢,更勿論在針灸學上能有什麽建樹了。

沈涵似是知曉餘鶴心中所想,寬慰道:“針灸學與推拿學并不分家,只要精準,以指為針按壓穴位也有效果,雖不如銀針深入,但醫理相通,也是同根同源。”

餘鶴說:“好的,沈教授,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沈涵眼中含笑:“接下來一個月,你們班的針灸課由我代授,這回不許逃課了,知道嗎?”

餘鶴猛然擡頭,滿臉不可思議:“您要給我們上一個月的課?”

沈涵微微颔首,拿出本筆記遞給餘鶴:“拿回去看,有不懂的地方随時問我。”

“謝謝沈教授。”

餘鶴雙手接過筆記,沈涵卻沒撒手,餘鶴感覺到筆記本上的拉力,疑惑地擡頭看向沈涵。

沈涵說:“明天上課如果看不到你,我就給傅家小子打電話,讓他領着你來上學。”

餘鶴:“……”

怎麽上大學還有叫家長的啊!!!

最讨厭老師和家長認識了。

哎。

“我就說你病了。”

餘鶴的‘家長’過分溺愛孩子,聽餘鶴回來講沈涵要他去上針灸課的事情後,傅雲峥替餘鶴出謀劃策:“不想去就不去,理由多的是。”

餘鶴撐着頭靠在餐桌上:“可那是沈涵啊。”

傅雲峥嗯了一聲:“确實,論輩分我得叫他一聲沈爺爺,他知道我從小就不說謊,所以我說你病了,他會信。”

餘鶴動搖了一瞬,殘餘的理智迫使他發問:“可他是醫生啊,跟醫生撒謊說病了,這專業不正好對口嗎,他萬一要過來看呢?”

傅雲峥招招手,示意餘鶴附耳過來。

餘鶴把耳朵湊到傅雲峥嘴邊,聽到傅雲峥說:“你可以說腰疼,他就不會多問了。”

餘鶴:“???”

餘鶴擡起眼,震驚地看着傅雲峥。

傅雲峥怎麽會說出這麽不正經的話???

傅雲峥似笑非笑,抻出張餐巾紙擦掉餘鶴嘴角沾的芝麻:“怎麽了?”

餘鶴不自覺地舔了下唇邊剛剛被擦過的地方:“說謊不好,我還是去上課吧。”

傅雲峥搖了搖頭,把餐桌上的碗筷撿到廚房裏。

餘鶴追在傅雲峥身後:“傅雲峥,今天我和餘清硯說起來那個捐腎的事,他說他将來也不會有孩子,所以無所謂……你将來也不會有孩子嗎?”

傅雲峥不知道為何餘鶴的思維總能跳躍至此,他側過頭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向餘鶴:“你會生?”

餘鶴很坦誠:“我不會。”

傅雲峥說:“那我的孩子從哪兒來?”

餘鶴很糾結地問:“可是你跟我不一樣,你這家大業大的,萬一将來有人逼你結婚生子怎麽辦?”

傅雲峥手下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看向餘鶴,很真誠地問:“你最近是看什麽情深緣淺的電視劇了,還是又刷到什麽孽海情天的短視頻了?”

餘鶴沒骨頭似的是逮哪趴哪兒,坐在餐桌島臺邊,趴在桌面上:“你怎麽就知道不會有一個財大氣粗、身居高位的掌權人忽然出現,扔給我一張支票,讓我拿着錢離開你……”

傅雲峥剛開始還很認真的聽,聽到後面忍不住打斷餘鶴:“我很确定不會有這麽一個人出現,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裏。”

餘鶴問:“你怎麽就能這麽篤定?”

傅雲峥回答:“因為我就是那個財大氣粗、身居高位的掌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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